《流年馆》南门

8、骰子（二）

　　琼楼玉宇，笙歌艳舞，这便是长安。
　　长安城的繁华，历来与四季无关。来往的商客，新晋的臣子，波斯的美女，街道两旁的商铺。大唐以主人的姿态向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诉说他的沉稳大气。
　　初唐时，秦王李世民夺了太子之位，后来，又做了皇上。他的年号是“贞观”，史称“贞观之治”。
　　多年后，一个女人踏着白骨，登上了权力的巅峰。
　　她的青春不再，眼角尽是细纹，却让众多男子为她俯首称臣。
　　她改了国号，她统治下的大唐，叫做大周。
　　长明孤灯下，她孤身一人，用朱砂丹笔批着奏折。她到底是个女人，这一笔一笔的鲜红，像是蘸着她的心血。
　　她有过夫君，他的夫君当年也坐在这个位子上。
　　她的夫君曾唤她，媚娘。

　　长安赌坊内，人声鼎沸。
　　“来来来，买好离手，买好离手啊！”赌坊里，一群人围着赌桌吵吵嚷嚷。中间负责开大小的小厮两手按在竹筒上，竹筒下面罩着三颗骰子。一会是被搜遍全身赶回家，还是将银子全部收入囊中，去对面青楼风流快活，全凭这三颗骰子了。
　　“压不压，我说你到底压不压啊。”小厮见一男子衣着朴素，拿着银子犹犹豫豫，便不耐烦地催促道，“要压快压，可别耽搁我们各位爷的兴致。”
　　男子额头上的汗珠更多了，他拽拽身边男子的袖子：“晋侯，可……可是你说能赢的。”
　　苏晋侯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手中的折扇“唰”的一声打开，上面画了一颗血红色的骰子，妖娆邪魅。
　　“这位公子是小爷带来的，王二，你是吃了豹子胆了。”苏晋侯将十两银子拍在写了“小”的红布上，“游之，我既然答应了你，定会保你赢到不想赢。”
　　小厮见了此人，立刻换上一副笑脸。
　　“原来是苏爷来了，既然是您的朋友，那就请便，请便。”
　　那男子犹豫着将银子和苏晋侯压在一处，心里祈祷着千万不要押错了地方。
　　“买好离手，买好离手啊！”小厮将竹筒拿起来上下左右使劲摇晃着，小厮的手每摇动一下，桌边所有的人呼吸都跟着一滞。
　　“咣当”一声，竹筒被按到了桌上。
　　“开了开了！各位爷都看好了啊！”小厮说着，拿开竹筒，里面三颗骰子毫无死角地展现在众人眼前。
　　“小！真的是小！”吕游之近乎癫狂地欢呼着，“银子，我娘有钱治病了！”
　　小厮将吕游之赢的银子推到他面前，满面堆笑地说道，恭喜吕爷。
　　“谢谢，谢谢。”吕游之将银子收进怀中就要走。
　　“爷的手气那么好，不再来一把吗？兴许能再翻个几十倍也未可知啊。”小厮大声挽留。
　　“这……”吕游之脚步一顿。
　　苏晋侯摇着扇子走到吕游之身边，拍拍他的肩膀：“游之，你娘还在家等着你呢，快回去吧。”
　　吕游之想想也是，又连着对苏晋侯道谢，这才急急忙忙走了。
　　小厮见吕游之走了，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边还有一大堆人要招呼呢。不过，他看看桌上剩下的银子：“苏爷，您的银子……”
　　“赏给你了。”苏晋侯“啪”的一声合上扇子，慢慢悠悠踱步出了赌坊。
　　赌坊的对面便是万花楼，听这名字，就知道是青楼妓馆。
　　十两银子作本，赌赢了这次，大概是翻了一倍。
　　苏晋侯不是不在乎钱，只是没必要在乎。
　　他的祖父是当朝尚书，父亲又是有战功的将军。
　　他家家大业大，区区二十两银子，不过九牛一毛。
　　至于苏晋侯嘛……人送外号“长安赌圣”，虽然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但赌博这件事，长安城内，舍他苏晋侯其谁。
　　直到今天为止，他一场赌局也没输过。
　　正想着事，苏晋侯只感觉有个东西撞上自己胸口。那势头叫一个猛，差点没把自己撞出一口血来。
　　“你……你眼睛长在额头上啊。”
　　苏晋侯气得真要吐血了，这这这……自己何时受过这种气，就连他爹都没敢动过他一根手指头。这个人竟敢……
　　生气是生气，但风度还是要有的。
　　苏晋侯习惯性地抖开扇子，还没开始扇，便被一人一把夺去。
　　“哇，好厉害啊。你在长安赌坊连赢了十二局是不是……”
　　苏晋侯一把夺回扇子，怒目道：“你这个人，怎么如此无礼。”
　　那人吐吐舌头：“呵呵，对不住啦。”
　　苏晋侯这才细细打量眼前人，作为男子来说，他的个子不算高，只到自己下巴。穿一身灰突突的麻布衫，头发简简单单扎起来。脸上嘛……挺脏的，看不清模样。
　　“小乞丐。”苏晋侯嘀咕一句，绕开他就想到对面的万花楼去。
　　他娘亲去世的早，唯一教给他的，便是要善待下人。
　　谁知刚走几步，苏晋侯就摔倒在地。一身白袍染上了泥污，手中的折扇也摔出去好远。
　　“大人，赏小人一口饭吃吧。”那小乞丐黑而脏的手正抓着自己的衣角。
　　苏晋侯额角青筋直跳，刚要出口训斥，却对上小乞丐的眼睛。
　　他呆住了。
　　那双眼睛很美，像是三月里最晴朗的天空，纯净美好，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
　　现在，他从那眸子中读出了两个字：期盼。
　　他想，他改变主意了。
　　“来来来，小爷平生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广结天下豪杰。”苏晋侯大笑着拽起小乞丐，“小兄弟如此热情，便和小爷一起去吃顿饭如何？”
　　“吃饭？好啊。”小乞丐想了想，“去哪呢？如意楼？那的点心听说很好吃。”
　　苏晋侯朝万花楼努努嘴：“如意楼算什么，那最贵的凉皮冰点也不过一两银子一个，今天小爷带你去吃点好的。”
　　“吃点好的，那我们吃什么？”
　　我们吃……女人。苏晋侯这么说着，心里乐开了花。
　　万花楼内，玉环彩带，朱唇云鬓。
　　有两种人喜欢来这里，一是真心来寻欢的，二就是那些文人骚客，他们说，风尘女子的琵琶曲比普通人的更好听，她们的吴侬软语更会让他们诗兴大发。
　　“哟。苏爷怎么现在才来啊。可想死我们姐妹了。”一个黄衣女子上前，缠上苏晋侯的手臂。
　　“哟，这位……小公子是……”
　　苏晋侯将身后的小乞丐拽到身前，推进女人堆里。
　　“带我的朋友去尝尝鲜如何，找个温柔点的。”苏晋侯冲老鸨眨眨眼。他是这里的常客，这个动作，老鸨自然会意。
　　他就是想整整他，然后看小乞丐的笑话。
　　老鸨眼睛扫了一圈，找到最聪明温婉的夏荷。
　　“夏荷，伺候好小公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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