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如萦》迷迭月

2、part 2 七桥镇

　　吃过了早饭，楚雨和清清一起去收拾房间。

　　楚雨昨晚住的是清清的房间，清清在阁楼窝了一晚。

　　俩人合力，一个上午就把清清隔壁的房间清理好了，晚上就可以入住。

　　清清是个开朗又可爱的女孩，二十岁，开学上大三，学的是纺织印染。

　　楚雨是个防备心很强的人，对待外人，一概以冷漠和尖锐相向，面对家人则是尽可能地柔软，前提是不触及她的心理底线。

　　耀眼的阳光火辣辣地挂在远空，楚雨坐在廊下，望着天井中开得灿烂的石竹花发呆。素颜无妆，长发绾了盘髻，身着银底碎花的琵琶襟衫裙。

　　衫裙是七桥古镇自民国起流传至今的传统服饰，多为居家女子穿着。镇子上的老辈人大多都会绣工，真正愿意传承手艺的年轻一辈虽然不多，但是一些以绣艺为家族传承的家族是必须都要学的。

　　楚家并非绣艺传承世家，但是阿婆的绣工曾经冠绝一时，楚雨小时候也学了一些，不过多年未动，技艺早就生疏了。

　　楚雨身上的这件衫裙是阿婆亲手做的，连带的整整一箱的衫裙，全部的绣工都出自阿婆的巧手。
　　楚雨现在的精神状态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慵懒。

　　除了窝着发呆，她真的不知道该干什么。再说了，她回来就是来放松的，那就尽可能地发懒吧。
　　清清提议她出去走走，看看小镇这些年来的变化，熟悉一下环境。

　　楚雨有些心动，但也仅只一点，晒着暖暖的阳光，实在不愿意动弹。

　　第一次踏出家门，是在第三天的大清早。

　　窝了几天，实在觉得太颓废，一大早就悄悄地出了门。

　　七桥镇傍水而居，水流蜿蜒而走，将整个镇子一分为二，桥就成了最好的连接通道。

　　清晨雾气浓重，空气潮湿，楚雨穿了件淡青色中袖长衫裙，加了个白色镂空针织披肩，卷发随意扎了个马尾。

　　站在镇子位于最上游的一水桥上，放眼望去，两山排闼间，淙淙水流源源而来。

　　山，本是青绿的，在晨雾的遮掩下，只看出朦胧的暗青色。

　　水流本是一条江河的一个支脉，流经本地被山石滩涂又分成了更加细小的支流，其中一条成就了七桥镇，长约七里，就被称作七里河。

　　整个七桥镇，从一水桥开始，每隔半里就有一座桥，分别是一水桥，双寿桥，三贤桥，四喜桥，五福桥，六殇桥，七夕桥。

　　沿河两岸是平整的青石板路，经历了岁月的冲刷，路面平滑如镜。

　　镇子里的房屋结构全部都是老式样，有的经历了几十年上百年的时光，有的却是新建。整个镇子里，看不到任何有现代特征的建筑。这是七桥镇人恪守的祖训，无论如何，要将镇子的传统传承下去。

　　从封建时代到民国，再到现代，七桥镇依旧是七桥镇，在开发开放的浪潮中，七桥镇依然是一成不变的古老风貌。这并非七桥镇人守旧不愿变革，恰恰相反，七桥镇人很早就走出了七里河，走出了山水掩映间的七桥镇，带回来了开放的思想和风气，他们要做的就是守护他们的家园，守护七桥镇的传统和历史延续不断。

　　多年来，无数的人盯上了七桥镇，打算开发成民俗风景区，但是全部都被七桥镇人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七桥镇拒绝改变。

　　七桥镇拒绝外人进入。

　　七桥镇拒绝被打扰。

　　为了保护七桥镇，七桥镇走出了许多名动一方的人物，他们有的人坐拥无尽财富，有的人官居高位，有的人是拥有庞大号召力的公众人物。

　　在七桥镇人的心中，这里是家，是根。

　　晨起的人们已经开始忙碌，炊烟从晨雾弥漫的屋脊间袅袅升起。

　　“哪——个——走——哟——嗬——”

　　撑船的老少汉子在一声嘹亮而浑厚的悠长号子声中，齐齐下篙，用力一撑，再快速提起，随之长声应和着：

　　“顺——水——走——喽——喂——”

　　下田的多为妇人，头戴自家手工编织的草笠，扛了锄头铁锹，招呼着左右近邻，说笑着穿过小巷，走过小桥，向镇子外走去。

　　在喧闹起来的镇子中缓步而行，偶尔隐隐传来吱呀吱呀的声音，那是谁家摇动纺车在纺线，抑或是老式织机在织布。

　　楚雨的漫无目的的脚步在一间小卖部前停下，视线落在柜台后面的妇人身上，渐渐热切。

　　“大阿娘。”楚雨轻轻地唤了一声。

　　妇人抬起头，看着她，眼睛里有着认不出来人是谁的疑惑，思索半晌，仍是疑惑。

　　“你是……”

　　楚雨走近柜台，微微一笑：“大阿娘，我是小雨啊，楚雨。”

　　妇人愣了愣，随即回过神来，一抹惊喜在眼睛里晕染开来，声音都有几分变调：“你……你是阿婶婆家的小雨？！”

　　楚雨点点头：“是我。”

　　妇人连忙快步走出柜台，双手拉着楚雨左看右看，眼睛里浮上一层水雾：“你这丫头，这么多年了，你说你……你说你也不回来看看，你看你……你都长这么大了，我……”

　　说着话，大阿娘哽咽起来。

　　楚雨的心被这浓浓的情意融化了，张开双臂，给了大阿娘一个深深的拥抱：“大阿娘，我回来了，我来看你了。”

　　楚雨的父母在外地，她是跟在阿婆身边长大的，七桥镇就是她的家，这里的人都是她的亲人。而大阿娘，是除了阿婆之外最疼爱她的人。

　　尽管不是同姓同族，没有丝毫血缘关系，可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很奇妙的，楚雨自小就与大阿娘很投缘，大阿娘还一直说要认楚雨做干女儿。

　　而在楚雨的心目中，母亲，也不过如此。

　　“小雨啊，这些年你都去哪了？”

　　“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成家了没……那有没有男朋友……老大不小了，该找了，总归是要嫁人的……”

　　“我们家阿议也还没有成家，不过有女朋友了，上次还带回来给我看呢……”

　　“小雨，这次回来待多久……好，那你可一定要多过来陪陪我……”

　　听着大阿娘的絮絮叨叨，楚雨的心被暖暖的情意包裹着，笑容一直不曾淡去。

　　流浪多年的人总是渴望找到归属，渴望家的温暖，而这里，就是她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