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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知彼占先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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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何动静?”方应看悠悠问道。
“回侯爷,戚楼主安排五十名弟子押运水镖,名单在此。”雷媚恭敬地把名单双手呈上。
方应看接过,见人名与掌管任务一一对应,写得仔细明了。他甚是欢喜,如此看来,戚少商的命,风雨楼的一切,早晚是有桥集团的囊中之物!
“水镖何时出发?”
“定于七月十五戌时。”雷媚故作内敛,却掩不住骨子里的风情和危险。男人在她身边,多会神不守舍,想入非非。
“哈哈,到那时,我便设伏让这群弟子死得干脆,也不必当孤魂野鬼,即刻投胎,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唐司海说完便哈哈大笑,瞥见方应看和雷媚不为所动,才呐呐的闭上嘴。
“孤魂野鬼,漂泊无依,可怜见的。不知他们生前有否想过,为何落得这般下场?”方应看说完后轻轻叹息,低头看着玉如意上的花纹,用手轻抚。他超脱淡然,仿如看破世尘。
这话若是别人嘴里说出,尚有点悲天悯人的味道;可从方应看嘴里说出,氛围早已大相径庭。
唐司海听得心颤,直觉背脊一片凉意。方应看的手段,他心中有数,办不好事,死是最好的下场!一念及此,他马上跪下伏身赌誓。
内堂一片寂静。
“好媚儿,还有呢?”方应看懒懒地问道。
雷媚一听心领神会,她浅浅一笑,抬手抹了一下贴服的鬓发,才娓娓道来。
该传达消息早已传达,狡黠若她,脑海已筛选出一些信息。那是些对计划毫无影响,却能让方应看听着舒心的消息。
“六月初八,戚楼主派人付清崔三捕头在城内各酒家的酒款后,便下了帖子,邀约崔三爷和冷四爷酉时至醉乾楼聚一聚。岂料风雨楼这个面子,三爷四爷好像不感兴趣。他们在神侯府里待着,不曾应约。”
方应看不禁嘴角微勾。
“六月廿三巳时,戚楼主在市集闲逛时,收到眼线急传,便快马赶往铁二爷落脚的小村庄。原来那顾惜朝又犯疯病,一番闹腾。铁二爷无奈之下,只好将他制住,使巧劲灌药。这药了得,服后不多时,那顾疯子便昏睡过去了。铁二爷刚松了口气,岂料门外又来个戚楼主。两人没多少话可聊,铁二爷交与了戚楼主几张药方子,托他带给无情公子。据六扇门细作回报,无情公子判读了方子,马上着童子抓药,且要戚楼主耐心候着,待药抓好了便送予铁二爷。这可苦了戚楼主,一直干等。无情公子待他无礼,莫说聊天相陪,饭、茶亦是欠奉。待戚楼主把药送往铁二爷那儿时,已是申时末。”
方应看饶有兴致。雷媚见状,心里越发得意。
“原来顾疯子在风雨楼无故挨打,事后几日,戚楼主自觉前往小居探望。铁二爷护着顾疯子,怕他再受惊吓,便不许戚楼主入内探看。后来铁二爷禁不住戚楼主再三恳求,撂下面子,许他捎带药物。直到几个月前,戚楼主顾着开辟水路,便没去小居。说这顾疯子,挨打后虽有了反应,其他人说话他也听着,只是记性紊乱,心神恍惚。身体状况变得更差,自惊蛰起,时常高热,折腾得铁二爷好不辛苦。是故六扇门上下,都不待见戚楼主。”
“风雨楼的消息繁多,媚儿逐一筛选,剩下只是些啰嗦杂碎。若侯爷要细看,媚儿着人录下,好等侯爷过目。”
见谈及顾惜朝,方应看心中有底。早些年,顾惜朝的才华堪称经天纬地,谋略足以平定八方。只可惜贱籍出身,时运不济,事事不成。逆水寒一役后,他不能回头重拾与戚少商的知音之情,也不能求死与爱妻阴间相聚。试问谁能接受这般堪怜的结局?是以,他只好疯了。
方应看不禁冷笑,摇了摇头。
顾惜朝的坎坷悲苦,确让人扼腕痛惜。可在座皆非常人,能将他人的不幸,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来解闷哄人,只有雷媚能做到;能将不幸当成笑话解闷,只有方应看做到。
且说方应看等雷媚说完,心情大好,示意跪在地上的唐司海回座。三人略坐一会儿,方应看道困,便打发他们回去。
方应看长长舒了口气,心道:顾疯子,你自命手段狠辣,实则名大于实,才落得这般下场。戚少商不过是个有武功的土匪,这京师,不是随便自称为龙便可留下!只可惜你疯了,若不然,且看本侯如何在翻云覆雨间,灭了这条九现神龙!
甫入七月,汴梁城里,家家户户遵照传统,去备齐香烛、冥镪和各式供品,待中元时祭魂。神通侯府乃京中赫赫有名的大户,俗例礼节这等严肃之事,自然不可出丝毫纰漏,叫人听了白白笑话。府中上下,依着管家的照看吩咐,众人忙得不可开交。
这节日方应看不需劳心,可他也很忙。此刻,他在荷花池中心的凉亭里,纳凉观景,喂洒鱼食。
方应看像是专注池中翻腾抢食的锦鲤,可他心里有数,雷媚来了。原想等她求见,却迟迟不见动静。他冷笑着想了想,便将手中的鱼食往水里随手一抛,紧接着提气运功。白影晃动,衣袂飘飘,潇洒的身姿,逸散出无形杀气,直击雷媚。
见方应看轻功逼近,雷媚也使出轻功,假意避开。一紫一白,一前一后,两人在后花园几起几落。风过之处,雷媚的身上,飘散着若有若无的甜香,使方应看心神摇曳,暗暗催劲追上。
雷媚原是与他玩笑,见他在意,便卸下真气,由他追上。方应看顺势拥香入怀,好一番轻薄。她也不耻与他相就,一时两人缠绵不已。
雷媚喜欢试探男人情感的底线。见方应看情动,便一把推开,闪身拉开距离,并盈盈一纳福:“媚儿拜见侯爷。”
却见方应看被雷媚这般戏弄,仍不温不火,凤眼微眯,哈哈大笑。一派天真愉悦之态,如小儿追逐玩笑那般无邪。可他心里端得明白,事成之前用人之际,纵有怒气杀气,亦只能一笑置之,岂能让雷媚察觉?待事成后一并清算,方可解气。
“胆敢戏弄本侯,胆子不小啊。今日密报若无价值,本侯自会好好疼你,不枉你一番苦心。”
“媚儿不敢。若有侯爷觉得不妥之处,媚儿自当负荆请罪。”雷媚笑言,话语间撩人之极。
方应看捡了个凉快位置,坐下听线报。雷媚略略整理衣裙,便仔细道来。
“雷大小姐正忙着安排祭品拜祭亡父;狄副堂主外出,因分堂出了人命,正闹得紧呐。”
“女儿家便是女儿家,净是懂得敬畏神鬼,算她多有城府多么绝色,也撑不起一方势力。狄飞惊算是个人物,却忠于纯儿,终日为小事庸碌,再有能耐也白白浪费!雷损若泉下有知,定必失望之极,拜也无用。且说有用的罢。”
“那顾疯子又被送到金风细雨楼了。”
“哦?”
“这番皇恩浩荡的很,圣上下旨,命铁二爷夜守延贵妃宫外,八月初一便可归来。意在以他浩然正气,为爱妃消弭梦魇。铁二爷百般无奈,只好将那疯子送至六扇门,托师兄弟暂时看护。可崔三爷追命接手一宗急案,当日便离开。京中事千头万绪,无情公子和冷四爷分身乏术,他们只好将那疯子送往金风细雨楼了。”
“冷四爷送人去时,戚楼主刚好外出跟进水镖安排,杨总管这番颇为留神待着顾疯子,不再胡乱送去刑堂挨打。不知顾惜朝的疯病有否好转,听细作回道,他一时对人不理不睬不吃不喝,缩在暗处神游天外;一时又好奇万分无聊之极,蹲在张炭面前,守着看他吃下那几桶饭。”
“上天待我不薄。这次顾惜朝可是六扇门亲自送去,不能怪我!”方应看得意洋洋,继续问道,“唐司海水路部署如何?”
“侯爷放心。万事俱备,只欠,风雨!”
“继续盯着,不可有误!退下吧!”
“是。”
七月初十晚。
雷媚在房中仔细甄别情报,细作回的线报虽然琐碎且不连续,可细心整理便可推敲。她不觉此事厌烦,反觉有趣,且孜孜不倦。她深谙世间计谋众多,唯有知己知彼,方可立于不败之地。理清手头线报,便知发生何事。
但看手头这事,倒是十分逗趣。
初六日清晨,风雨楼内一弟子,轮执楼中洒扫之事。这弟子许是新人,才会这般不知忌讳,惹出一宗大祸事。
却说这弟子路过时,见顾惜朝木木地缩在树荫底下,便哄骗他一起去打扫生死阁。生死阁是神阁,内里除了供奉神像,还祭祀着一众为楼献身的兄弟亡魂。何其神圣可想而知。可找顾惜朝这号人去打扫,就算弄得内里纤尘不染,阁中神鬼也未必高兴,若可显灵,只会强烈责怪戚楼主!
许是神鬼真的显灵,戚楼主一大早便坐立不安,回楼路过生死阁时,觉有异动便入内细看。开门便见那名弟子趴在地上,卖力地抠刮淤积在地砖缝里的垢泥;顾惜朝则坐在神案边地板上,专心擦拭神牌。这些神牌,平日无人敢有一丝怠慢或不敬。只是此刻散乱地分作两堆:擦干净的堆在神案上,其余则胡乱堆在顾惜朝脚边,不远的脏水盆中,还浸泡着若干块……
戚少商见此不由得大发雷霆。他喝停两人,立即把吓滞了的顾惜朝抓进一空置房间,关起来罚抄经文。为此事戚少商怒不可歇,他重重训斥了杨无邪,着人重新拾掇生死阁,那位不知轻重的弟子挨了一顿板子,编配到刑堂打杂。
次日清晨,戚少商去查收顾疯子的经文,阅后便传令不再关锁,且将经文送生死阁焚毁。尔后,戚少商外出。这顾惜朝上午躲着,午睡后逛荡至西院,看纸扎师傅劳作。
初八日上午,顾惜朝对纸扎师傅所扎的焰火鬼头产生兴趣,却不慎弄散篾片,被纸扎师傅呵斥驱赶。午后他再次徘徊于此,纸扎师傅只好送他少量劳作物件,让他离去。他领着东西回房,不再出现。
昨日,顾疯子扎了个灯笼,愣是看了一天。尔后便发高热,树大夫负责照看。至今。
越看越是觉得这顾疯子可笑。雷媚不禁开怀,乐够了便撇开这事,继续整理。
一个时辰后,雷媚把现有线报整理好了。
戚楼主初七外出后,至初十未归,必是督导水镖押运;小侯爷的纯儿拜祭品都备好了,狄飞惊完事归堂;六扇门无动静。
雷媚思量了一下,觉得不必上报,便收好物什,休息去了。
有桥集团外派的细作十分尽心,事无巨细,不敢怠慢。只是事事要雷媚过目,有的事她看多了,便不上心。
就像现时手中线报,称,十二日,顾惜朝见北院门未关,出走。杨无邪发动楼内高手追寻,未果。后崔三爷在城北糕饼铺子前遇见顾惜朝,把他送返楼中。
雷媚读完便觉无趣,搁置一旁。
十三日巳时。神通侯府中内堂。
乌木桌上,放着两个精致的描金白瓷茶碗,碗身碗盖与碗托一式,均画着冬日梅枝,枝上花形各异。这茶具颇具冬日疏朗之意境,看着便可平复焦躁。
方应看端起茶碗,用茶盖轻扫漂浮的银针,轻轻吹去氤氲茶雾,待茶可入口时,便细细地品尝着。看他一派温雅恬静,只是料不着这甘醇淡香的茶汤,一入腹便已酝酿成诡谲暗涌。
“可有动静?”
“回侯爷,狄飞惊回京,戚少商外出未归,唐司海准备就绪。”
“传下去,着纯儿派人盯紧风雨楼京中所有据点,有异动即报。退下吧。”
“是。”
雷纯接到方应看暗中示意,略加部署,听候差遣。
七月十四日。中元前夕。
城里的百姓,这节日过得神秘且热闹。各家各户忙里忙外,点白烛,焚高香、化宝牒,祭奠告慰亲人亡灵。青年男女则结伴嬉游,放河灯许愿。
对有桥集团而言,今晚是覆灭风雨楼前夕。方应看、雷媚与唐司海,设局大胆,筹备周详细心,力求一着得手,永无后患。
唯一忧虑的,是至今仍未探出此次押镖镖头。故唐司海发动突袭时,双方对抗之际,将造成何样程度的损失,仍属未知。
神通侯府的内堂里,雷媚坐在圆桌边,烹茶解闷。
方应看站于窗前,低头思索。他想,此番风雨楼定必垮台,只是该如何做,才显得干净利落,不落口实……
空气里弥漫着飘渺的檀香气味。两人各想各事,一直无话。
戌时将尽,雷媚起身告退。
方应看床上辗转,他兴奋得难以入睡。亥时将尽,才有睡意,却惊觉房有异动,一扬手便射出六支银针,直击目标。银针在月光下,尾稍带出点点妖异幽蓝。
笑嗔之间皆风情,身影几下轻盈翻腾,便悉数躲开银针飞袭。这月下美人,不是雷媚是谁?
“哼,三番四次惹本侯,愈发大胆。小心本侯挖出你的肝胆,仔细瞅瞅。”
“侯爷要挖媚儿的肝胆,也容媚儿先说与你。”雷媚笑颜如嫣,只是她再诱人,亦不及她带到的消息,让方应看汹涌澎湃,彻夜难眠!
“明日戌时,风雨楼水镖起行,原定押镖细节不变,镖头戚楼主。”雷媚说完,饶有兴致地看着阴晴不定的方应看,再告知一个她认为滑稽无比的消息:“另有,顾疯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