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流浪少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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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回到租屋的时候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屋里开了一盏小小的灯，那是她去附近的旧货市场淘的。原本是平凡无奇的一盏白色纱灯，后来沈忆北才兴大发，在上面发挥了一堆后现代艺术，现在猛地一看，居然还挺好看。
浓墨重彩，远远看去像一片零落的风景，近看却像一个女子身影。
左澜把自己丢在沙发上，定定地看外面招摇的灯火。半晌才站起来，慢悠悠地往自己的房门走。忽然听见几声细微的呻吟声，她立住，皱了皱眉头。面前的门上涂满了颜色，还贴了几张人体素描，昏暗的灯光下那些线条也暗淡了，褪为一片沉默的背景。
这是沈忆北的房间。
左澜试探着问：“沈忆北？”
没有回答，呻吟声却愈发重了。左澜的眉头越皱越紧，直到重物落地的声音骤然响起，里面传来沈忆北沙哑的叫嚷：“左澜，还杵在门口干什么？快进来给我收尸。”
左澜心有戚戚焉地推门进去，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尸体沈忆北跌坐在那片光芒里，表情有些委屈。
大概是中英混血的缘故，沈忆北的眉目很深邃，安静看人的时候很有气势。此刻他皱着眉，眼神有些飘忽，就那样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就那样六神无主地看着她。
左澜憋住笑：“你……”
沈忆北抢过话头咬牙切齿：“对，我大姨夫是来了。”
左澜：“……”
显然发烧并没有影响沈忆北先生的语言攻击力，左澜抽了抽嘴角：“我有阿司匹林，你要吃吗？”
“不要。”沈忆北一脸嫌弃的表情，衬着因为发烧而酡红的脸十分喜感，“我要吃粥。”
“你要吃什么？”
“粥，小米粥。”
“这里只有方便面。”左澜无奈望天，“我可以给你做一碗清淡的方便面。”
“你知道，我生病了。”沈忆北带着浓浓的鼻音，“你也知道，离这里最近的超市只要两百米。”
“好吧。”左澜妥协了。
左澜所住的租屋并不算郊区，不过因为改建的缘故，租金比市区足足便宜了一半。每天晚上碾土机轰隆隆的声音会闯进她的梦里，刚搬过来的时候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第二天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去洗漱的时候，看见神清气爽的沈忆北她就格外地郁闷。
“你是猪吗？睡得那样死。”
“你没睡过桥洞。”沈忆北笑了，“能够躺在温软的床上而不是躺在沙石上，能够盖着被子而不是靠破报纸取暖，已经是很值得感恩的事情了。”
就在那么一瞬间，左澜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不为人知的沈忆北。或者说，就在那么一瞬间，她深刻地觉得自己和他是同类，沈忆北漂洋过海，而她从另一个城市流落至此，他们都在流浪。
Q城的建筑很高，黑黑的夜里依然张牙舞爪地立着。似乎一座城市的阴影覆在左澜脸上，她轻慢地微抬眉眼，审视这座不夜城。再走几步，租屋就到了，租屋里亮着一盏小小的灯，躺着一个落魄的画家。
左澜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她抿了抿嘴角，脚步轻快起来。
沈忆北安安分分地躺着，不时看一眼房门，很认真地在等一碗粥。
他听着外面的响动，左澜进屋了，左澜关上门了，左澜正在淘米……他猜测得很具象，耳旁响起的声音自动在他脑海里组成了一幅幅画，最后一幅画最美，小米粥散发着柔美的光泽，盛在他最喜爱的青花瓷碗里，等他去尝……
敲门声响起，沈忆北心喜：“煮好了？端进来啊！”
“不是。”左澜的声音犹疑，“我忽然想起来，忘买锅了。”
“……”
“我可以给你做一碗清淡的方便面。”
“……”
沈忆北是被饿醒的，他洗漱完后就倚在小厨房的门框上阴恻恻地盯着左澜看。
左澜自己也觉得抱歉，带着些讨好的口气：“你先坐着休息一下，我把牛奶热了就可以吃早餐了。”
沈忆北扭脸，表示不屑。
左澜进退不得，十分愧疚：“昨天晚上是我的错，我忘了租屋里只有一个用来煮面的锅子了。不然我今天晚上给你熬一次粥，当做赔罪。”
“就一碗粥？”沈忆北哼气。
“还要做什么？”茫然状。
“给我当一次画模……”
“裸体的吗？”平静状。
“……不是。”沈忆北讥笑，“你可真自信。”
“……”左澜沉默了，又有一种被噎到的感觉了。
原本左澜是打算等沈忆北病好再给他当画模的，无奈某人在她一点头答应的同时就拖来画架兴冲冲地要开始画，他一边教她调整姿势一边问:“你今天没事吧？”
其实有个小预约的……左澜轻轻摇头：“没什么事情。”
这幅后来名为《流浪少女》的画里有一个窗台，窗台上是一丛将开未开的花，侧身而坐的女孩望着窗外，窗外的花，窗外的车水马龙……
大多数人绝对想不到，沈忆北的成名作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完成的。碾土机轰隆隆地作响，那对小夫妻的吵闹声又从楼下传来，他仍在病中，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脖子上还戴着围巾，袖子却已经卷了起来，不时咳嗽一阵，可是一直在画。
左澜坐得腰酸背疼：“敢把我画丑了我可不会放过你。”
沈忆北没有回答，他填上最后一抹色彩的时候自己也发愣。这幅画，说不出美丑，就是特别。
左澜走过来看，半晌才道：“画得很好。”
沈忆北手里还握着画笔，衣服上也沾染了颜料，傻里傻气地笑着。
他想，他画出了一个流浪者。
这幅画自从诞生的那天便注定要流浪，在公共展厅，在私人收藏馆，可是最终它回到了沈忆北手里，再也没有离开过。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流浪少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