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
-
“我们惯于抹掉可能有助于减轻罪责的证据。这是因为我们都非常相信自己的判断，因此不去加以证实。以这样的方式形成的任何东西都不配称之为真相。——玛丽琳·罗宾逊《亚当之死》”
“来吧，和我一起。”远处有个人影，声音轻柔，向我伸出了手。
什么？一起？我疑惑地望着他，眼前的白雾半遮住他的脸，无论我多努力，都只能虚虚看见朦胧的影子。
“和我一起走好吗。”明明是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眼前的白雾渐渐散开，我的眼里却还是映不出他的身影。他的步伐缓慢，向我伸出的手始终没有放下。
模糊的雾气被一点一点抹去，他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破旧的沾着鲜血的衣服刺痛了我的眼睛。
“你讨厌我了吗？”我看到他的眼睛，打心眼里发抖，忍不住低下头避开他。
他却强迫我抬起脸和他对视。他的眼底幽深，似在看不到头的树林中，树荫洒下来时地上斑驳的光影。
“好吧。”他放下了手，轻轻将我推开，“我再也不会来了。”
“……”我张口欲言，所有的话却卡在喉头，发不出任何声响只能眼睁睁地看他走远。
在他即将消失的时候，他忽然转过了头，勾了嘴角弯了眼，用嘴唇勾勒出“再见”。
不，不要走！
我在心底悲鸣。
我听见他轻轻的笑声，转身向我张开了双臂……
“呼！”傅双依猛地睁开眼，深深地喘息着。这是梦？他借着闹钟的一点点夜光和月亮惨然的白，伸出双手，看着上面的汗渍。他皱着眉，梦里的景象在他睁眼的瞬间便消失殆尽，如同一阵烟，卷着一切景象，了无声息地就在他地记忆里消失了。
真是讨厌的梦，让人不愉快。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又努力回忆了一下这个梦，无果，便转过身去，准备接着睡。
“！”傅双依倒吸一口凉气，差点从床上滚下去。有些颤抖的手指指着面前：“你，你是谁？”
少年侧躺在床上，半支着手臂撑着头，充满玩味地看着他。少年的嘴角明明没有勾起来，却让人感觉到他在嘲讽。他眯了眯眼睛，反倒回问：“你觉得我叫什么名字？”
傅双依愣愣地摇了摇头。月光下的少年眉眼清秀，桃花眼垂下的弧度慵懒又温柔，眼里似是能看见亘古的宇宙。他想，真好看，这个人真好看。
少年明了地点了点头：“嗯……你什么也不知道了吧。”他伸出手把傅双依搂进怀里。傅双依僵硬得几乎呼吸都停止了。少年的身上还存留着浅淡的血腥味，破旧的灰色的衣服上还残留干涸的血迹。
傅双依紧张地推推他：“那个……你是谁……我家很穷，你偷不到任何东西。”
少年笑了，放开他：“那你记牢，我叫罗衣。”他停顿了一下，“以后我会一直跟着你的，直到一切消失。”
“不要……我不认识你，你快点出去！”傅双依指着门口，爬起身来悄悄摸着手机。
罗衣没有阻止他，只是直视着他的眼，说：“拜托了。”
傅双依没来由得伤心起来，梦里的迷雾似乎依然存留在他的眼前和他的脑中，伤心的情绪就这么直接地冲了出来。罗衣说着“一切消失”的时候，嘴角还挂着微笑，眼里却已经有了哭泣的痕迹。似乎早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早已料到了自己的死亡。
“不会很久的。我是你的，我忠于你，永远不会伤害你。”罗衣再次将他搂过来，亲了亲他的头发。
他自己也觉得诧异，竟然就这样无知觉地轻易地点了头，从此与他为伴。
罗衣并不喜欢主动开口，一夜了，他都只是枕着手臂半眯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或是透过窗帘缝隙的窗外的月光。淡淡的血腥味一阵阵地传到傅双依的鼻子里，却一点也不难受。傅双依迷糊地想，罗衣……罗衣……
“你的身上为什么都是血？”傅双依和罗衣之间有一个小小的间隔，傅双依不敢越过。
罗衣听笑话一样笑了：“血就是血，你怎么这么麻烦。弄脏了你的床可真是不好意思啊，我之后帮你洗好吗。”
……问题不在这个啦。傅双依很无奈，只能随他。罗衣这样一个奇怪的人，无缘无故的出现，自己对他无法理解的信任，不知道他找到自己的原因，不知道为什么……好多好多的不知道，他却无从开口。
罗衣转过身来，拍了拍他的头：“别多想了，快睡觉，天都快亮了。”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又补充了一句，“你会知道的，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他不再说话，转过了头。过了一会儿，有浅浅的呼吸声传来，在空旷的房间里分外空凉。
好像是面对着一具会呼吸的尸体。傅双依这样想着，沉沉睡去。
原以为会是一夜无眠或是噩梦连篇，但最后却是熟睡。除了以前生病昏迷之外大概就再也没有睡过这么久的觉了。
傅双依掀开被子，揉了揉脑袋。他简直怀疑自己的智商了，有一个可疑人物忽然出现在身边，不应该是保持警惕的吗？他有些郁闷，斜着眼看着身边那个已经起来的人。
罗衣似乎很早就起来了，刚洗完澡的样子，头发还未干透，有一些头发贴在额头上。身上的血迹已经全部没了，露出了健康的麦色皮肤。身上穿着从傅双依衣橱里找出的黑衣黑裤，傅双依的身高没他高，所以看着有些紧。
他捧着床头的书，倚着窗，一页一页安静地翻阅。是威廉·扬的《棚屋》，黑暗却感人的书，适合夜晚看。
“起来了？”听到这边的动静，罗衣合上书，背对着窗外微透的光，对他笑着。
“嗯……”傅双依默默地，“我好像睡了很久……”
罗衣歪了歪头，回答说：“睡了多久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能醒来。”他将书轻轻放回床头，坐到了床上。
傅双依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指着床头的书：“好看吗？看你看得那么津津有味。”
“我没有信仰，所以我看不懂。”他摸着精致的书皮。
罗衣想，人类真是有趣的生物，多少人只是凭借着信仰，自欺欺人地活着。若在某一天信仰破碎了，却没有死亡的勇气，那该是多么痛苦。
傅双依看着他，已经暂时放弃了从他身上捞出秘密的念头了。罗衣，一个没有任何征兆就出现的人。但是，他又说了选择和忠于，这又是什么意思？
傅双依不懂，他并不是一个爱思考的人。他的生活很简单。他现在应该是上大学的年龄，但是父母亲早逝，被奶奶带到十六岁时，奶奶也去世了。奶奶清贫一生，留下的财产也不够于支付学费。从那时起，他便只能不停地打零工来维持生活。上学……也只能放到一边了。
罗衣倒是很坦荡，双手抱胸，懒洋洋地靠在墙上，问：“少爷，要出门吗？”
傅双依摇头。这几天他挺清闲的，家中也不缺什么，出门闲逛也找不到好的去处。
罗衣耸耸肩，毫不在意：“少爷，给我做点早饭吧，我好饿。”
傅双依愤愤地爬起来，嘴巴上叫着自己少爷，结果是个奴隶的命。
“您可真是老爷，帮我洗被子去。”傅双依拿出速冻的三明治放进微波炉里草草热了三十秒，又去加热牛奶。罗衣在一边佯装委屈地撇嘴，还是被子床单一手抓地扔进了洗衣机。
“啊，好吃。”罗衣抹抹嘴角，“好久没吃热的东西了。”
傅双依忍不住翻白眼，心想这人之前是个睡街头的小混混吧，也难怪吃不上热的东西，身上还都是血。
洗衣机已经开始运作了，老旧的机器微微震动着，声音大得惊人，像是局部小型地震。
傅双依慢慢啃着三明治，抿了一口牛奶，总觉得哪里不对：“罗衣，你把被子床单扔进去了之后做了什么？”
“按了‘开始’。”罗衣微笑。
“没加洗衣液？”
“我可不知道这玩意儿在哪儿。”他还是笑。
“……”傅双依赶紧站起来，拉了拉洗衣机上放洗衣液的那个小盒子，果然已经被锁住了。他烦死了，这台破机器洗衣服的时间本来就长，现在还要洗两遍，再加上烘干时间，今天晚上都睡不到床单了。
罗衣已经吃完了早餐，伸出舌尖舔了舔手指，也没有自己收拾的意思。他的头发差不多干透了，略微凌乱地披着，才发现长度已经快要过了肩。
“谢谢款待。”他假客气地说了一声，幽魂一般地飘了几步，倒在客厅小小的沙发上，睁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傅双依一边继续小口啃着三明治，一边偷偷观察着罗衣。罗衣是真的好看，不是大众审美的款，但也说不上来哪儿好看，只是所有的一切在他的身上都恰到好处。嗯……为什么有点眼熟……
“好看吗？”罗衣突然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我的头发都快被你烧焦了。”
傅双依无语地喝了一口牛奶：“还行……至少鼻子眼睛嘴巴都长在正确地地方了。”
罗衣笑起来：“你怎么白天和晚上不是一个人？晚上的时候多怂啊，一到白天就敢怼人了。”
其实这个问题傅双依自己也想过，他不止白天晚上不是一个人，到不同的环境就是不同的人，他已经无数次怀疑自己是精神分裂了。
他没回话，慢腾腾地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干净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