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绯》虚灵

2、CHAPTOR 1 斐然

　　【斐国-虚灵】

　　“已经过了二十年了。”女子一身白衣裙，头上插了根银色发簪，末端的银色宝石衬着细碎祖母绿的光辉。淡绿色的及腰长发迎风弱弱地被吹起，女子眨了眨冰蓝色的瞳，叹口气，风便栖止下来了。她接着刚才的话：“离我被抛弃已经二十年了。”早已出落得隽秀，却始终独身。身旁的白色鸟儿张了张米黄色的喙，头顶的翎羽不自觉地摇：”虚灵，别再想这件事了。兴许他们并非‘抛弃’。”

　　“是到了【那里】去吗？”虚灵薄唇泛起冷笑，“罢了罢了，遗亲，也便早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们走吧，鸢。”于是便悄然提高脚下风的流速，招仙鸟跟上。边走，她边思忖：自己这样一个无业的精灵，为何会受到精灵国王的传唤？此处离精灵王城甚远，却得在三天内赶到。若非这控风之力，准得累个半死。

　　旁边，空中的光球似乎又悄然地吞噬了两三个生命。虚灵不怕这样的死亡，甚至有些期待。如果在【这里】早没了羁绊，那不如去【那里】。可能，可能还能遇到……泪有些润湿眼眶，又被风生生吹散。即使再冷漠无情，她终是具有最本能的感情的。“遗亲……我想你们了。”
　　虚灵自小无依，在记忆中，是她的姑母一直陪伴她长大。由于是纯血精灵，在十五岁才会用魔法。然而，半精灵的姑母却在她的魔法并未熟稔之际，在一场突然而至的森林大火中，为了保护她，用尽自己的水魔法构筑水墙让她逃走。自己却因脱力丧生其中。而在脱险之后，虚灵第一个遇到的，便是仙鸟“鸢”。

　　虚灵记得，那时，她十七岁。

　　而时光居然荏苒，现在的她，二十七岁了。虽然对于生命冗长的精灵来说，兴许只是洪波中的一瞥，只有她明白这点滴的迈步有多艰难。

　　鸢遇见她时，也是刚出生的幼鸟，刚学会飞。一见到虚灵，便对她表现出特别的亲近，似是有约定的契约一样再不放过虚灵。当时也受不了这只固执的鸟，便也带上了它四处漂泊。刚开始由于两人的弱小，常受人欺，饭也是有了上顿没下顿的。彼此依靠着撑了下来，久而久之，倒成了最信赖的朋友。

　　离皇城不远了，虚灵减慢了速度。降落至地面。这里是一个离皇城不远的小城镇名笙纳。里面聚集了许多形形色色的人与精灵，让人们更清晰地感受到——这里是斐的国土，这里是精灵的圣地。

　　而这片大陆上，也只有精灵皇城不会受到无处不在的透明光球的袭击，是唯一的地方。

　　但这并不代表人民都会从另两个国家——骈国、烨国，想向斐国投靠，更没有哪个国家妄自菲薄地攻打这里。因为这里是精灵，最优雅、最傲慢的物种的群居地。

　　他们优雅，强大，让别人无法亵玩。

　　他们傲慢，轻蔑，让别人无法靠近。

　　若非许久前精灵王迫使他们签下使人族在此居住的契约，恐怕这儿仅有优雅起居，控制魔法的精灵的踪迹。

　　而有矮人、巨人居住的烨国和兽人、食人族群居的骈国在斐国的光芒下，不免相形渐绌了。

　　至于与世无争的寂然之地，那里是传说中的族群的生息之地，最闻名的自是龙族、羽族、凰族三类。它们强大但无心夺取过多地域，而野心虽大的龙族也因幼崽存活率低而只能屈居幕后。这才使三国形成鼎立之势。斐国，很明显，就是最占优势的一方。在十年前那场大战后三方签署了和平条约，约定今后不再主动挑起争斗。那条约中斐国也是最占便宜的一方。
　　这便是斐国。虚灵温习一遍她的记忆。稍作休息，便径直走向了皇宫。

　　【斐国-皇宫】

　　斐国的王宫，是最华丽，极尽奢侈的地方。一整块白玉雕刻成柱子，撑起由无数宝石镶嵌而成的天花板。每一个作为装饰的雕塑都由名家亲自细致雕琢。每一处花草都经园丁最繁复的修剪，以期达到与总基调的和谐与统一。国王所使用的所有器具都有宝石作衬托，以期能显示皇宫的富饶与庄重。

　　国王的作息，便全在这闪耀着宝石光辉的殿宇中完成。

　　“虚灵来了。”是侍卫来汇报了。正在批阅奏章的精灵国王手突然抖了一下，手上的字迹受到影响变得歪歪扭扭的。他很快恢复了平静：“让她进来吧。”

　　白衣精灵缓缓走进了这所金碧辉煌的殿宇，鸢站在她的肩头上，翎羽随着虚灵的步伐而有规律地摇动。终于，直视着国王的眼眸，虚灵走到了龙座的前方。

　　虚灵见了国王没有行礼，她只是淡淡地喊：“国王。”国王却并未因此生气，笑容慈祥：“你是虚灵吗？”你是虚灵吗？控风的虚灵，他想见的人。

　　“是。”见虚灵一如既往的冷淡，就事论事，连肩头的鸢都看不下去了：“虚灵你怎么这么无礼，毕竟人家是国王。”虚灵对它笑了笑：“如果他是与我相同的精灵，那么便没有贵贱之分，没有必要行礼。”她一向认为所有精灵，所有的生物都是一样的，没有必要对谁卑躬屈膝，更没有必要让别人对自己卑躬屈膝。

　　“没事。”国王似是心情很好，没有怪罪虚灵的无礼，只是他冰蓝的眸子不停地打量着她。脸上的微笑也随着认识的深刻而愈加浓烈，“你便是千秋瞬所说的虚灵吧。那个审判官。”
　　千秋瞬？虚灵愣了一下，好像有印象，但只能记起些浮光掠影。鸢见她停顿半晌，用喙啄啄她：“连她你都忘了，真是记性差。她就是你在森林里误伤的那个人嘛！”虚灵猛然记起了什么，眼睛略微睁大：“就是她说哪天要带我到皇城去一趟结果不见踪影了是吧。”语气中带了点点的起伏，似是很高兴记起了这件事，“她在哪里呢？”

　　“在这里呢呵呵，虚灵我差点以为你忘记我了。”瞬一步一顿地从台阶上走下，一副懒散的神情。瞬的头发是略长紫，散散地垂下来，有一半遮住了面孔，顺带盖住了她的左眼。虚灵总算是在国王面前露出了半分微笑：“我说怎么我这个无业游民莫名其妙地被传唤了。果然是你干的好事吧。”气氛一下子轻松下来。反倒是精灵国王觉得被无视得彻底，自觉不受欢迎，默默地再走回龙座坐下，拾起被搁下的笔：“千秋瞬，既然你们两个相见了，那就把她带到你府上去，好好叙叙旧。然后再让她来找我。”手中的朱红的笔又开始挥舞，这次再没有任何的停顿，行云流水。

　　【斐国-秋叶居】

　　“小瞬，你算是记得要带我来皇城啊。”虚灵一踏出皇宫便显出与刚才不同的灿烂微笑，“不过，精灵国王亲自传唤，可是让我受宠若惊啊。”鸢也在一旁帮腔：“是啊是啊，你不知道刚才我有多紧张。”虚灵点点头表示同意，那个地方，有种莫名的威压感。突然，她想到了什么：“小瞬，你的眼睛，真的治不了了？”千秋瞬突然转变了神色，懒散被收敛起来：“没关系的，这伤，并非你的错。”

　　“但……但……”虚灵梗塞了，“是我用风刃再创了你的眼睛才会……”却被紫瞳冰冷地一扫：“别自责。”一瞬间，虚灵竟认为她变了一个人，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平日里总爱笑的千秋瞬？分明换了华贵的姿态俯视群雄。这种气质连纯血精灵的自己也无法匹及，而她……她仅是人族。

　　人族的审判师，在斐国，有且仅有她一位。

　　秋叶居自如其名，地上铺满了永不腐烂的金黄色落叶。主体是一间小巧的木屋，斜前方有棵银杏树张着蒲扇般的枝叶随风而动。虚灵不知是因景或因心情而受了影响，定定地站在木屋的门口，似是轻叹了一声，又好像没有。

　　“呐，虚灵，你发什么呆呢。”瞬的叫唤把她拉回现实，她又恢复了原来的懒散模样，像只慵懒的猫：“你站在这儿一动不动好久了。”虚灵回神，跟上瞬进屋的脚步，鸢悠悠地在空中打了个回旋，也飞了进去。

　　茶香袅袅，虚灵闻出来，这是她曾说过最爱喝的铁观音。盘膝而坐，轻抿一口，虚灵的精神被这茶的清苦提起，眼眸的冰蓝更光盛，又更冷了。“小瞬，你让我来不仅是为了叙旧的吧。”她刚才早想问，却因担心瞬的眼睛而延后了发问时间。千秋瞬被猜出了真实想法却没有惊慌：“这才是你，虚灵。不错，并非我要找你，是精灵国王要找你。”

　　“国王啊……”虽然已料到七八分却仍是被小小地吓到了。自己与国王？八竿子打不着啊！

　　但如此想来，刚才他说的：然后再让她来找我，也便有了依据。

　　鸢却在肩头不安起来，爪子不自觉地乱抓，身子也扭动着不肯停：“你看啊虚灵，我就说这一行没什么好事。你偏要来。以你的速度就算别人把你押着来也肯定能逃走的啦。自讨麻烦。”

　　虚灵把停在右肩的鸢一下子扯下来，把它的爪子一把抓住：“别再烦了。该去皇宫了。看来要是再不去，正主要等不及了。”说着唤起一阵风，手指指等在门口的侍卫们，“话说，小瞬，秋叶居是第一次这么受欢迎吧。”瞬被她这话逗笑了，确实，门口聚集了十几位侍卫，恭敬地等待着她们。只是，并不是在等待瞬。

　　他们等待的，是一个，叫做虚灵的女子。

　　【斐国-皇宫】

　　虽说要来的总是逃不过，虚灵却着实有些紧张了，这次侍卫们将她领到的，是皇宫的花园。各色珍贵的花木在这个季节争奇斗艳。它们耀红了虚灵的脸，也把她原本的步子减慢，一条不长的走廊却走了十分钟之久。

　　“国王。”虚灵终于又站在了国王的面前，这次的心情并非刚才那么的悠闲，语气也恭敬起来，喉口干涩，“找我有什么事？”居然连空漠杖都充盈了魔力，现出冷冰的光，做好了战斗的打算。

　　“有必要这么紧张么？”国王看着全副武装的虚灵笑，干净又安详，令人不自觉地安心，“在这里，所有的魔法都是没有效的哦。特别是风魔法。”他伸手指指旁边一直板着脸的人，“还有，只要有北冥祭在，这里就是牢不可破的哦。”虚灵顺着那个方向望过去，不远处，一个淡金短发的银眸男子，着一身黑色长袍，正微微地朝着她笑。

　　“你的父亲，是叫虚炎吗？”虚灵听见了国王的问话，一瞬间充满了惊异：“遗亲的名讳你怎么会知道。”语气已经放到了随处可知充满敌意的地步。旁边的北冥祭也因虚灵的激烈反应，手迅速握上黑色的剑柄，有拔出银色长剑的趋势。“果然如此。”国王却似松了一口气，用左手拈下一朵绽放着的月季把玩，“你恨你的父亲，是么。”

　　“是。”

　　“是因为被遗弃的缘故吗？”

　　“是。”

　　“那么如果能够找到他们，你会不会去找呢？”

　　虚灵的敌意在渐渐消减，最后沉默了一下，一直低着的头颅抬起：“恩，会的。”

　　“那么，就去找吧。你的父亲，并没有死。”国王露出了罕见的严肃，“他活着，甚至连你的母亲也一样，活在【这里】，或【那里】的某个地方。”

　　“你会去找么？”鸢在肩上问，“会吗，虚灵？”

　　“我会的。”虚灵回答的很慢，但很坚定，“我会的。“

　　“那么便去吧。”鸢笑了，喙中传出清脆的声音，“虚灵，我一定会帮你的。”翎羽一摇一摇的，很是轻松。虚灵的冰蓝眼眸中多了点绯红的颜色，只是那么一层而已，但精灵国王却是看到了：“这确实是虚炎的女儿。”

　　虚灵，你会唤起奇迹的，你知道吗？

　　即使你现在只是一位控风的精灵，即使你现在是你认为的无业游民，即使你身旁只有鸢一只仙鸟，即使你的父母都已不在。但我相信，你会唤起，那种奇迹，足以颠覆现在世界的奇迹。

　　“那么要带点帮手么？”精灵国王很好心情地伸手一指，“千秋瞬、北冥祭便跟着虚灵一起去吧。”北冥祭愣了一下，似是很吃惊：“王，让我去？”银色的眼眸中露出不屑，撇了撇嘴：“去保护这个没有能力的控风的小精灵？”长剑一挥，一片花瓣应声而落，控诉着被小看的不满。

　　精灵国王微侧侧头，很无奈地望向他：“是不是之前我给你的待遇太好了？把你娇宠坏了，都会有脾气了。”语气越来越低沉，最后转换为一种默默的愤怒，“这次要给我跟着去。”

　　“好好好，我的王。”北冥祭很不耐烦地回答，“我去我去，只要你不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
　　”虚灵则是转向了一旁的千秋瞬，双手扶住她的肩膀：“这样，真的没有问题么。让你离开这里。我的寻找，根本漫无目的。”

　　千秋瞬没有回答，只是把虚灵的双手紧紧握住，紧紧的。

　　即使没有线索，没有信物，没有任何的方法。

　　即使只是在慢慢人群中，孜孜不倦地寻觅一个相似的气息，我都会陪着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