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红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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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之后，莫柒的脸变得和林子澈一样郁结了：有菜有柴偏偏没有锅子，这是何等悲惨的境地啊！
“小…小澈啊，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吧…我有点饿了…”莫柒带着尴尬的笑容对林子澈说道。他叹了口气，此时太阳正在头顶上，纵使他千般能耐也认不出东南西北。
林子澈只是默默找来大堆的枫叶铺在地上，直到厚厚的一层，然后指指它，向莫柒说道：“小姐不嫌弃的话先睡一会儿吧，属下再想想办法。”
莫柒瞧着那枫叶勉强做成的床铺，果然是一脸嫌弃，不过最终还是嘟嘟囔囔地躺下了，闭上眼睛前还不忘叮嘱一句：“那你快点想办法哦！”
林子澈苦笑一下，若是这样快便能有办法了，还让你先睡下做什么呢？他呆呆盯着一地干枯的树枝和不知哪里挖来的野菜，不得不感叹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不过他好歹也是皇子身边的人，不多会儿便生起了火，想了半天，终于一脸悲壮地脱下外衣，又在百十步外寻了条小溪将它浸湿，兜着野菜、挂在树枝上烤火。
他原以为这断断是不会成功的，只希望莫柒醒来能看见他“努力”的成果就好了。没想到，这野菜一经加热，竟弥漫出一股清幽的香气。他捻起一片细细尝了，口味不说是极好，可也并不难吃。他又找来鲜的野菜，再一次细细辨认，确认了无毒，这才赶去叫醒莫柒。
当林子澈俯身看向莫柒的时候，还是微微有些愣神。孩子一样光洁的皮肤上，是阳光透过枫叶投下的一个个小圆光点。粉红的嘴巴张开一条缝隙，隐隐有热气呼出。平日里纯真无邪的眼睛此时被一双眼睑挡着，只有街边老头手里人偶一样长长弯弯的睫毛轻轻颤着。
他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却发现她的脸似乎在缓慢而不可察觉得变红。还未等他想明白，莫柒猛地张开双眼盯住他，，嗔道：“还以为是什么老实人呢！还没看够吗？”
他这才一下惊醒，直起身，讪讪地说：“没……就是叫你起来，吃点东西……”
莫柒望着他一脸窘迫又竭力自持的样子，不由地笑起来，眼睛弯弯，好像有光芒在闪烁。她又想到那次颜染对她说“看够了吗”，现在可是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好玩呐！
林子澈依然不理解她的笑，也就不去想了，只是引着她来到火堆边，向她指指输了的野菜。莫柒蹲下来吃了两口，刚想说这菜是如何难吃，忽然看见野菜下面充当盘子的林子澈的外衣，终于是什么也没说，又吃了起来。
赌气走人的是自己，摘这些菜的也是自己，他也不是她的侍从，这样难为、麻烦他，反而是要她心生感激才对吧！
林子澈默默站在一旁，看着她的表情从高兴到抱怨再到伤感，风卷残云般地吃完了所有野菜，也不知道这野菜的味道到底合不合她的口味。
莫柒抹抹嘴，笑着望一眼林子澈，道：“小澈，这次我真要睡一会儿哦……你别被妖怪抓去了……”说着又在那堆枫叶上躺下了。
当她再次醒来时，是被颠醒的，于是她毫不留情地喊道：“小澈你在推我我叫妖怪来吃了你！”过了一会，却并没有听到她想象中的“属下知错”。莫柒睁眼，正对上的竟是颜染的下巴。
听到她的喊叫，颜染低下头，但并不做声。莫柒吓了一跳，她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蹙着眉的样子，只得干笑着说：“原来是小染啊……哈哈……”颜染不冷不热地抬头哼了一声，终于忍不住又低下头问道：“可是饿了？”
“是啊是啊！还是小染最了解我啊！”莫柒高兴得手舞足蹈，结果一下打到了颜染的脸，看着他愤怒又尴尬地样子，只能又是“哈哈”两声。
她就由他这样抱着，走在午后的枫林里，不知有多久，安安静静。
终于颜染一把重重地将她放下来，也不顾她在原地疼得沁出了眼泪。她睁眼寻他，这才发现原来已是出了枫林，而他正朝远远可见的小酒肆走去。
“不是要吃饭吗？”颜染回过头，不耐烦地说。莫柒赶紧跟了上去，怯怯地拉着他的衣袖，像是怕再走丢了。颜染的表情瞬间变得古怪起来，“啪”地甩掉了她的手，看着她眼泪汪汪的样子，终于粗暴地牵起她的手，小声抱怨道：“所以说小女孩儿麻烦……”莫柒倒是毫不在意，偷偷笑着计划成功。
颜染牵着莫柒，身后跟着林子澈，来到了店家门口
“老板，三碗茶！再来些小点心！”颜染朝着门内喊了声，掀开帘子就走进去。待到三人都近了店内，他却突然发现身旁的人儿竟是有些发颤，他皱皱眉，一只手就要贴上她的额头：“可是在林子里着凉了……”可他的手方才举到一半，这才发现她眼睛盯着一个角落，想要移开视线而又掩不住一抹惊诧。
颜染也顺着她目光所指之地看去，赫然是黑衫的身影。仿佛是发现了他们的目光，他也朝这边看了一眼，见是六皇子，惊讶地站起身来行礼：“卑职苏谟参见六殿下。”
“苏大人不必多礼了。”颜染看见是他也是有些惊讶，他虽称苏谟“大人”，言语间却不见得有多敬重，只是苏谟几月来势头甚猛，连他贵为皇子也不愿掉以轻心。
“大人倒是好闲情，到此地游赏！”颜染笑嘻嘻地走过去与苏谟同桌，一副轻佻样子。
“卑职不过是个粗人，哪里懂得这些，只不过最近难得公务少些了，学着殿下到这枫林里来小憩片刻。”苏谟不卑不亢地达到，既没有因为颜染的语言而动怒，也没有因为他是皇子而卑躬屈膝。
莫柒在一旁，全然听不见颜染与苏谟话中玄机。她的雇主不少，见过的三教九流的人物更是千千万万，然而从来没有人——甚至是姐姐，能给她这样一种深不见底的感觉。她只是僵硬地维持着脸上的笑，恍惚间又似乎被颜染粗暴地拉过去搂在怀里。
辰影新月，你是辰影新月！她在心中不断告诫自己，如果在这时被发现什么那就完了，姐姐的计划、自己的性命，还有那只，手山上的温暖……终于她才是恢复到了正常的面色。
莫柒又陪着他们吃了些甜点，眼看着颜染又变回了外人口中那个“荒谬”的六皇子，不觉有些心疼。
这就是皇子的命运吗？她一直以为自己生为术士是不幸的，而遇到了姐姐，继而寻找到其他亲人则是她生命中唯一的光亮。而生在帝王家……勾心斗角，无所不用其极，宁愿装疯卖傻遭世人鄙夷来掩盖自己原有的光芒。
他的身边又有谁呢？不回是亲人，那大概只剩下她与林子澈了吧，而她，还只能堪堪算是一半。
又是一阵闲聊过后，颜染起身去付账，莫柒与苏谟也一并站起身来。不知是何原因，老板将颜染引去了后间。苏谟眼中精光一现，飞快地从腰间抽出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还未待莫柒有何反应，便塞进她手中。她不着痕迹地将信滑入袖中，继而疑惑地望向苏谟。
按着规矩，雇主只需出现两次，一次雇佣，一次付钱。此时他送信的行为显然不在这两次之内，可以苏谟的身份，如何又会不知道呢？接着，苏谟又向她比划了几个手势。她大惊，这暗语世上应该只有辰影的六人会用……
正当莫柒讶异时，猛然看见对面的林子澈也是瞪大了眼。他仿佛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之事，目光中满含着痛苦与悲哀之情。
只是还不等她作何解释，颜染已从后间走出来了。苏谟一揖，道：“卑职多些殿下款待！那卑职便不打扰殿下与姑娘雅兴，这就先告辞了。”说完就走，毫不停留，
莫柒又看了一眼林子澈，他这时已是面色如常了。她走上前去，颜染于是便牵起她的手：“走吧。”
坐上马车，二人各有心事，一时都是沉默。
“我说，你以后……不准再乱跑了！一个人……”颜染先开了口，脸却别扭地转向一边。莫柒心中一颤，几乎是本能地握紧了他的手，半晌才细若蚊蝇地答道：“我知道啦，不会丢开你的。”
颜染听了脸上顿生笑意，声音也越发活泼起来：“对了，你今天说你讨厌玥玥，为什么呀？”他故意加重了“玥玥”二字，但身边之人却毫无反应。他呆了一下，随即又温柔地揽过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喃喃道：“叫你一个人乱跑，直到教训了吧。”
此时此刻的莫柒缩在他的肩头，听着那些话语，心里却同刀割般疼。他还在关心她是不是受凉风寒，她却有一日要杀了他。
苏谟的有意而为之，林子澈的明知而不语，一切都指向清晰的答案：林子澈和他，或者说他们，是一伙的，至少有着共同的目的。她原以为可以完完整整陪伴他的人，竟是这样么！
如果林子澈的目的在此，那么林子玥呢？还有六皇子府上上下下呢？有多少他身边的人，日日夜夜谋划的都是怎样置他于死地！
还有苏谟的暗语，那原本是绝密的东西，却被他那样熟练地使用。她猛然又忆起只是叠着，而并未封口的信，那大概是姐姐的密函把，有一股淡淡的白兰花香气。暗语，未封口的密函，术士组成的辰影，为皇子卖命的鹰犬，这样的联系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为什么……一定要……”莫柒低低地呼喊，像是做了噩梦一般。颜染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头。
回到府上，林子玥果然已是在厅上候着了。林子澈看到主子略有不快的脸，适时地小声说：“属下先送姑娘回去吧。”颜染又看了一看低着头无精打采的莫柒，点了点头，叮嘱道：“一会儿找个大夫来给她瞧瞧。”
林子澈送莫柒回了清池斋，却并不马上就走，而是静静地立于阶下。莫柒以为他有什么要说的，便驻足停下。哪知他并不言语，最终只是幽幽瞥一眼她的袖口。她一愣，即可会意，这就拿出信展开，果然是姐姐的字迹。
柒：汝可安好？吾与允等皆挂念。勿多劳心颜染之事，吾自有安排，断无差错。辰影存亡，在乎分毫之间，切不可因小失大。汝若有觉勉强，归家即刻。
信并无落款，只是在落款的位子上有一滴血，混着白兰花的枝叶，晕开在苍白的纸上。旁边还有一方小字；子澈，信也。
莫柒闭上眼，手中的信纸化为虚无。她不可以流泪，因为她是……
“辰影新月。”她张开眼，俯看着阶下的林子澈，逼人的气焰从这个十六岁少女的身体里喷涌而出。
林子澈右手覆上左肩，深深弯下腰去；“属下越国北松，林子澈。”莫柒心中冷笑，想必当年他拜服在颜染身前，也是这样恭敬忠诚的语调吧。只是林子澈弯着腰，她看不见他脸上像要溢出来的，绝望与哀伤。
为什么，一定要让那片枫林染上鲜血的颜色呢？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红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