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5、迷梦 ...
-
该往哪去才好?
可以相信你吗?
你爱的還是我吗?
我是谁?
其实,只不过是怕得不得了而已。
----------------------------------------------------------------------------------------------------------------
——誰?
隱隱約約的影子飄浮,明明很近了,卻看不清楚。
四周朦朦朧朧的,看不見天光,卻隱約有光亮從不知名的地方照過來。
搖曳……
漫天搖曳的青色,深深淺淺,飄飄忽忽,間和著田野清新的氣息。
哈哈哈……
誰的笑聲悅耳動聽?
佐助、佐助……
歡快地……歡快地叫著自己的名字。
你究竟是誰?
眼前的事物在驟然升起的光線里豁然開朗起來,螢波蕩漾,漸漸彙聚成一條流淌的星河。
好美。
宇智波佐助!我在這裡!
循聲望去,這次,那道身影變得明晰起來。
璀璨生輝的海之彼端,那人舉了一盞蟲燈沖自己招手,團聚在手中的螢火幽幽,映襯著那燦爛的金髮和閃亮的眼睛……
鳴人?
還是小孩子的模樣……
真的是你嗎?
心急著想上前確認,可就在這時,立在絢爛那頭的人卻隨著這片幽藍的華光模糊成了一個朦朧的剪影,一霎那的功夫就再也分不清彼此。
等等——
腳下一個踉蹌,佐助一下子醒了過來。
“嘖……”
揉著昏昏沉沉的腦袋坐起身來,四周,已隱隱天光。
快天亮了?
又是夢……可惡……
撐著頭,佐助突然懊惱起來,自從發現自己喜歡上鳴人之後,他一到晚上就開始做夢。
夢裡的鳴人都是小時候的模樣,不會長大,張狂,倔強。
佐助夢到他和他在一個陌生的學堂里上課,在一片夢幻的櫻海里奔跑,在一條搖曳著紅色燈籠的大道上沒有盡頭地走……他們爭吵、打架、嬉戲,佐助不知道這些事情是真實發生過的,亦或者僅僅只是一場迷夢。
對於這個困惑,他從沒有向鳴人提起過。
佐助一直是個很驕傲的人。
就是這份驕傲讓他介意甚至是不屑于通過求證的方式,來確認他和鳴人之間的羈絆和過往。
愈是發現了自己的感情,這種介意就變得愈發明顯起來。雖然確定了鳴人的心意,并開始接納自己忘卻的曾經,但他覺得自己似乎還是掉入了一個自我矛盾的怪圈——
一方面,他迫切地想要通過各種途徑知道遺忘的所有;另一方面,他又不自覺地排斥和抗拒著那些不是靠自己回想起來的過去。
失去記憶的佐助發現自己變得敏感而脆弱,雖然表面上的他還是保持著那種貫有的冷漠和堅韌。但是,背地裡,他開始對一些極微小的事情在意起來,有時候,鳴人提起過去時的隻言碎語抑或是一些細微的表情也會令他不自覺地皺起眉頭。
你是愛我的,但我應該用什麽身份來愛你?
是偽飾著失落的過去?
還是真實著現在的自己?
佐助對自己的愛變得迷茫,而每夜里那些紛繁錯亂的美好夢境則加劇了這種迷茫,它們令佐助變得狂躁,狂躁得需要用他一貫厭惡和鄙夷的鮮血來澆滅燃燒心頭的灼烈。
他開始下意識地躲著鳴人,遠離這個為他帶來影響和混亂的源頭,并不斷加大自己的‘工作量’,持續地玩命地執行一個又一個的暗殺任務。
其實,他通過這些任務賺到的錢已經夠他日日包下鳴人或者為他贖身,甚至,足夠他們兩人安安穩穩地過完下半輩子,但是,他還是如同一台機器般日復一日地進行著獵殺的任務。
其中的原因,只有佐助自己清楚——
只有在令所有神經緊繃的殺戮中,他才能短暫揮散縈繞於心的迷茫。
只有在麻痹一切的罪惡中,他才能短暫地忘記那個人。
只有在刀身砍入肉體的毀滅和快感中,他才能使心裡嘶吼的困獸得到短暫的慰藉。
到後來,就連繼續殺手這個工作,也成了他為自己的殺戮和渴血所找的一個掩飾而已。
他承認他墮落了,一面掙扎著一面卻心甘情願地走入了黑暗,無奈而又滿足地讓靈魂被最絕望的污穢染指。
過渡執迷于這種麻木快感的佐助,甚至在大白天也明目張膽地進行著刺殺。
可又有什麽關係呢?
屢屢得手,他對自己精湛的刀法和身手有著絕對的自信。
閻王要你三更死,誰能留人到五更?
執刀在手,他就是主宰生死的修羅,他要誰死,誰,就得死。
可常言道:久走夜路要闖鬼。火玩多了還會一不小心就自焚——
江戶城裡突然出了一個無往不利的冷血殺手,這讓城里的大官們紛紛談之色變。
他們恐懼,除了是因為這個殺手什麽任務都敢接且都能很好完成之外,就是因為他沒有任何的是非觀念,冷血無情,只要開得起價,就算雇用他去幹掉之前的雇主他也會毫不猶豫地答應。
他們一方面利用著他肅清政敵,一方面又無時無刻不在擔心著他來殺自己,這樣終日的惶恐讓他們終於決定捨弃這台效率極高但卻過分危險的殺人工具——
佐助被通緝了,整個江戶城都貼滿了他的畫像,那些曾經靠著他的刀上位的官員們砸下重金高價懸賞他的人頭。
而這樣的通緝令,在幾天之後也貼到了吉原。
“哎呀呀!真沒想到宇智波大人會做出這樣的事……一想到從他手裡收過來的紅包都是沾著血的,就真讓人害怕哩!”
老鴇拿著一張從街上撕下來的通緝令交給鳴人,搓著手唏噓不已。
“切,你這死老太婆只要有錢收就開心得忘乎所以了,還裝什麽裝。”
鳴人淡淡地掃了一眼擱在矮桌上的通緝令,不冷不熱地嘲諷。
“喂!我告訴你啊,別想著再和他相好了!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對於老鴇的警告,鳴人应也不应,理也不理,自顾自地玩着金鱼,連眼皮也懒得抬起。
“嘖……別假裝沒聽見,你這個死孩子……”
老鴇自觉无趣,摸摸鼻子抱怨著走出了房間。
老鴇走後,鳴人盯著那張通緝令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佐助,你讓我該怎麼辦?
這天夜裡,鳴人失眠了。深夜的時候,房間的小窗被人敲響,鳴人立馬翻身起來將窗戶打開,果不其然,就是佐助。
一身黑衣的佐助站在窗外的大樹枝椏上,看著鳴人,也不說話,他的眼睛在黑夜里很亮。
“進來吧。”
鳴人支起窗框,待佐助翻進來又警惕地將窗戶輕輕關好。
房間里只點了一支小小的蠟燭,燭火昏黃,兩人就在這晦暗的房間里對坐,沉默不語,凝視著對方,目光深沉到似乎要將彼此烙刻在心底深處。
當窗外隱約傳來五更的更鼓之聲時,佐助站了起來,對著鳴人輕聲說:“我要走了。”
就和無數個清晨他離去時說的話一樣,卻猛然間激得鳴人跳將起來。
“別想又這麼逃開!”一把拉住佐助的手,鳴人低喝,“我受夠了無休止的等待!”
燃了一夜的蠟炬在他猛然起身的動作所帶起的風中陡然熄滅了,小小的房間霎時被黑暗吞噬。
鳴人更加用力地攥緊了佐助的手,發白的指節微微顫抖,他生怕一個不留神,佐助就會在這片黑暗里消失不見。
消失不見,是的,雖然誰都沒有明說,但鳴人就是知道,佐助這一回離開,就將永遠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他,不會再回來了……
所以,絕不能放手!
“放開。”
手被抓得發疼,佐助皺了皺眉頭。
眼睛慢慢適應了黑暗,鳴人看著黑暗裡佐助隱約的輪廓,倔強地說:“不要,我知道你不會再來了……”
“鳴人,你不知道嗎?我被通緝了……”掙不開鳴人的手,佐助苦笑起來,“我很混亂,我知道你也很混亂……都累了,放手吧。”
我們之間殘缺了十幾年的間隔,走到現在這樣進退維谷的境地,我已經快要窒息了!
被無形的羈絆牢牢捆縛在一起的兩人,逃離,追逐,流浪,等待,跨越了時間的長河,經歷了歲月的變遷,心會累,愛會冷,彼此都已經傷痕累累。
“給彼此一條生路吧……”
如果遺忘是老天的一種慈悲,那為何不灑脫地就乘此機會徹底的放手?
從此,我是自由的;而我愛的人,也將得到自由。
“我承認我不及你,白癡……你對愛的瘋狂是我望塵莫及的。”
什麼時候起,一向不服輸的自己也妥協了?
我不知道你爲什麽能那麼瘋狂地執著于我,但對於我來說,遙遠的守望,就是最深刻的愛。
不論今後我身在何方,在我心中,你,無可替代。
“我會瘋狂地愛一個人,是因為我感覺不那樣做就會死。”
一直悶不吭聲聽佐助說話的鳴人突然笑了起來,幾許無奈,幾許自嘲。
“我對你的羈絆太深了,追你等你早就成了一種習慣和本能,不那樣做,我就會迷失自己,就好像一直以來堅持跋涉的路突然變成了懸崖峭壁……但我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腳,還是要走下去,就算會死。”
佐助沉默地聽著,心裡的疼痛無法控制般地氾濫開去,鳴人的倔強和執著他不是不懂,只是,他自己似乎也走進了一個死角,找不到出來的路了。
“有時,能夠瘋狂的生活也是一種福氣。鳴人,正因为有羁绊才会痛苦,失去这珍贵的羁绊是何种滋味,我比你清楚。”
自從知道了遺忘的過去是多麼的美好深刻,爲了接上那根斷開的弦,我從此就生活在了痛苦和黑暗的迷茫里。
殺戮,墮落,沉淪。
我早已闭上了双眼,我的目的只有在黑暗中才能实现。
所有人的笑声对于我来说就像讽刺和嘲笑,而我将把这些笑声变成痛苦和哀鸣!
鳴人,我回不去了……回去的路已經被血腥和時間覆蓋。
“呵呵……對,我或許不清楚,我只清楚的知道我不能放你一個人走!佐助!只要我們不放棄,總有一天一切都可以回到原點的!”
“我們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回不去了!你還不明白嗎?!”鳴人的固執讓佐助感覺自己似乎就要動搖,覺察到這種危險的信號,他粗暴地推開鳴人向窗邊走去,“今晚我是來道別的,現在,別也道了,我走了。”
“我不許你走!”
被推倒在地的鳴人顧不得身上的疼痛一下子爬起來將行至窗邊的佐助抱住,情緒激動得讓他忘了要控制自己的聲音。
鳴人這一喊將佐助嚇了一跳,這個白癡,難道忘了他現在是個通緝犯嗎?
“噓——你小點兒聲,白癡。”
“佐助,今天就算驚動所有人我也要把你留下來。”鳴人死死抱著他這樣威脅道,可低低的聲音卻放小了很多。
佐助沒轍,眼看天就要亮起來,最為主要的,是他感覺到自己好不容易堅定離開的決心就要被鳴人瓦解,情急之下,他一把抽出腰間的刀,回身對上鳴人面色如冰地說:“不要攔著,別逼我動手。”
脖子間突如其來的冰涼讓鳴人微微一愣,睜大眼睛看著身前的佐助,映襯著窗外微亮的天光,此刻,他正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手執白刃,而那泛著寒光的刀鋒就架在自己的頸邊。
呵呵……多麼熟悉的一幕啊!
如果沒記錯,這是你第二次用刀指著我了吧?
第一次是爲了阻止我離開的步伐,可這次……
鳴人在心底苦笑,可臉上卻揚起了一個輕蔑而得意的笑容:“敢走我就敢攔。”
就是這柄一直陪伴在他身側的小烏丸形太刀,當初,自己還曾經爲了能看一看和這柄刀差不多形態的刀,而勾引過一個柵欄外的過路人……
可而今,它離自己是那麼的近,近到一垂眼就可以看到它曼妙的姿態,近到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自它身上傳來的屢屢寒氣和聲聲錚鳴……
“敢攔我就敢砍。”
佐助的聲調毫無起伏,臉色卻沉了下去。
怎麼回事……鳴人臉上的笑容竟是那麼的熟悉?
等等,這樣的一幕……我記得!
混亂的腦袋里突然響起無數人的尖叫,許多陌生的畫面開始擁擠著湧入佐助的腦海。
那些鮮活的過去如同走馬燈似地回轉著悉數閃現,囊括了之前所有紛繁擾攘的迷夢,縱橫他二十多年的人生,一幅幅,一幕幕,錯亂迷離的畫面最終定格在鳴人的臉上,彼時——
霓虹閃爍,柵欄后的少年一臉輕蔑而得意的微笑。
而自己的刀,正抵在他的腰間。
周圍是眾人的驚呼,他就那麼掛著惡劣的笑向後退去。
刀尖刺破他腰上厚厚的丸帶,直抵肌膚。
他無所謂地沖自己說,敢砍我還敢死……
“敢砍我還敢死。”
和當年一般的話語在耳邊響起,還是那麼無所謂的語調,佐助睜大眼睛看著身前的鳴人,他正歪著頭一臉挑釁地瞥著自己,微弱的光線下,一道殷紅從他的頸側緩緩流下。
“不——”
刀不見血不回鞘……
佐助手一抖,長刀應聲落地,下一秒,他已經將鳴人緊緊擁入了懷中。
頸側的皮膚被割破,汨汨緩緩地流著血,可鳴人卻似乎感覺不到疼痛,僵硬地被佐助緊抱著,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慢慢伸出手回擁他。
“如果愛被忽視,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我想起來了。”
“嗯?”
“那年春天的時候,天皇军出征北海道,六月就攻下了幕府残余势力盘踞的最后据点五畯廓,戊辰战争结束,我卻失約了……中箭掉到崖下的時候,我覺得我死定了。”
當時就希望你忘了那個約定,不要再等我,最好,連我也一并忘了……
“但或許,我是不甘心就這樣被你忘掉,所以,才會再次出現在你面前。”
超越死亡的……愛的力量。
鳴人發現自己已經無法發出聲音了,身體顫抖著,害怕一不小心就哭出來。
佐助想起了一切。
我等了這麼久,終於將你等回來了嗎?
原原本本的你。
完完整整的你。
愛的力量是非常驚人的!
縱使曾經的記憶變成如白紙一般,我們,還是會再重逢的。
“你哭了,大笨蛋。”
“混、混蛋!老子才沒有哭……”
“好吧,你贏了,呵呵。”
所謂夢,是在無意識狀態下,記住對方的容顏……
即使失去記憶……
——我們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經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