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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义翔 少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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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父伯母待我视如己出。他们唯一的儿子——义翔,年纪比我略大,对我爹敬仰得紧,信誓旦旦,以后要成为一个像我爹一样的大英雄。我淡淡一笑,仿佛义翔口中的大英雄,与我无干。我有时会想起娘的笑颜,寂寥的眼神,这眼神,仿佛与娘的刺绣功夫,也一并传给了我。在别人的口中以及自己的铜镜中,我越来越像我逝去的娘。
十五岁的时候,我开了一间女红店。卖布,也卖刺绣和成衣。无论如何,不愿意寄人篱下。
在别人眼里,我是不会做生意的。我从来不招揽客人。只是觉得,买卖本该是件你情我愿的事情,无需多言。尽管如此,因为我与我娘一样的漂亮刺绣,店里的生意也足以养活自己。
我偶尔带些东西去伯父伯母家看看。不管怎么说,人家收留过我,我可以不抱希望,但仍知道应该心怀感恩。义翔常常来店里看我。我知道,义翔喜欢我。我也知道,义翔的功夫已经很不错了,以后,他真的会成为一个像我爹那样的,大英雄。
一日黄昏,我正要关店,一布衣书生搀着一老者,进到店里。
书生躬身施礼道:“这么晚来打扰姑娘,望勿见怪。”
我淡淡说了声:“不客气。公子要些什么?”
书生转而对那老者说:“爹,这便是城里最会刺绣的姑娘。”
我早已听惯了这样的赞词,并不以为然。
老者却激动起来,脚步蹒跚地上前,说道:“姑娘,我要给我老伴儿做一件衣裳 ,要新娘子穿的那种 。”
我心下迷惑,眉尖稍稍一挑,一个老太婆,穿嫁衣做什么?
老者接着说:“我一辈子穷困,老伴儿嫁给我那会儿,连件红衣裳都没穿上。在她还活着时,一定得给她补上了。”
我后来才知道,那布衣书生唤作“少阳”,是个教书先生。家中有年迈的双亲。父亲久病不愈,母亲近日也忧劳成疾,病况严重。少阳家中一直清贫,却始终不去求取功名,只道是,世风日下,官场黑暗,不如实实在在教书育人来得心安理得。爹娘倒也不加逼迫。家里虽是艰辛,亦过得和睦。
少阳临走时,与我耳语说:“我娘时日不多,劳烦姑娘尽快完成吧。”
我答应少阳,五天之后来取成衣。
第六日黄昏,天色已几欲全暗,我已将一件红色的嫁衣做好,搁在柜台上。一天过去,仍不见少阳来取,我不由心下疑惑、烦躁起来。
再等了一会儿,我开始将嫁衣收起,意欲关店回家。
忽听有人在门口唤了一声“姑娘”。我一抬头,那人正是少阳。
少阳的脸湿漉漉的,外边并没有下过雨,难道……是满脸的泪水?!少阳的娘亲,在这天的清晨,已不治身亡。
我捧着那件鲜红的嫁衣,陪着少阳一同回家。
少阳的父亲,一面给老伴儿穿上嫁衣,一面说道:“秀儿,我给你穿嫁衣呢。多好看的衣裳啊!秀儿,我答应要陪你过一辈子的,我今儿真的做到了。秀儿,安心去吧……”
从少阳家出来,我忽然想起五年前,娘的回光返照。娘穿着那件嫁衣,可真漂亮。爹将那件嫁衣带走之后,五年多来,再未回来过。
两天之后,少阳的父亲也随他守了一辈子的秀儿,去了另一个世界。
我对少阳说:“你娘当真幸福。”
少阳微笑道:“我也会陪着我将来的娘子,过一辈子。”
我看着眼前这个布衣书生,生平第一次,觉得心中安定。
在我十八岁生日那天,爹回来了。
爹要将我许配给义翔。伯父伯母喜欢我,义翔更不必说;我爹亦喜欢义翔。这门亲事,实在应该是门当户对、天造地设、理所应当。
只是,我一个人偏偏逆天而行。
爹对我的忤逆,甚为生气,眼中更多的是不解:“一个家贫如洗的书生,在这兵荒马乱的世道,能保护得了你吗?义翔年轻有为,以后必定能给你安全与自豪。眉儿,你怎么这么不明事理?!”
我冷冷质问爹:“你还要我像娘一样吗?”
爹的脸,瞬间因恼怒和震惊,变得扭曲,甚至竟有些狰狞可怖。
我看着爹的脸,心中没有寒怕,只是空落落的难过。那张盛怒的脸,曾经是我无数次想要伸手抚摸的脸,只是我从未能够触摸到。我想,我这辈子都够不到了吧。尽管,我的今生,仅仅度过了十八个春秋冬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