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村忆事》无伤之城

3、黑雾再现

　　我听见一个村头的人绘声绘色的在那讲昨天下午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他站在猪圈旁边正收拾着工具打算回家，却突然雷声大作，他抬头望向通往村外的那条路，看见一团黑风冲了过来。他说他吓极了，一头扎进了猪圈里躲了起来，躲了很久，一直到风停下了他才爬出来奔回家里，他说惊雷一直都没有停歇。我记得，昨夜一直都有着震耳欲聋的雷声。
　　他说话的时候正在从猪圈里往外拖那两头肥猪，这两头肥猪昨夜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全都撞墙撞死了，拖出来的时候，整个脑袋都是血肉模糊的。我看见它们的蹄子也有流血，它们一定在圈里奔走了很久吧。
　　后来我去过他说的那条路，路上还有很多倒下的树干没有被清理，横七竖八的倒在路上，有很多雷公留下的痕迹，被暴戾的撕开的枝干露着白花花的木质，有些森然，许多树根也都被掀出地面，上面还残留着棕褐色的泥土。到处杂乱无章。
　　可是我看见有一处残留的树干上有着不一样的痕迹，那棵树的树冠已经被整齐的劈断了下来，可是依然立着的树干上，留下了整齐的三道抓痕，是的，是抓痕。像是动物的，很大，很整齐，也很有力量，就像是在一瞬间扯掉了那一片树皮。
　　老人说那是龙爪留下的，是雷公派来抓妖孽的神兽。
　　可是我却不这么认为，我总是感觉，那道抓痕的主人，是在逃命，因为虽然整齐有力，却透漏着一点点的慌张的感觉，就像是匆匆抓了一把，然后立马就奔向了别的方向。
　　也许是错觉吧，我一个小孩子，又能懂得什么呢？
　　之后的几年我已经习惯了这种大风大雨大雷的天气，甚至有点喜欢上了这种阴沉而压抑的感觉，因为每次之后都能带给我许多新鲜的空气和故事。
　　然后就是我们玩的没心没肺的童年。
　　甚至开始淡忘这些故事，或者说是慢慢的失去了对它们的兴趣，在记忆里开始变得遥远而不真实，很多很多曾经真实发生的事情，也许就是这样被时间变成了传闻和故事吧。只有夏夜的饭后街头乘凉的人群里，才会偶尔有人提起，像故事一样，讲给那些比我更小的小孩子。
　　夏夜很黑，却也很亮，很凉，却也很暖。
　　我喜欢这个永远都泛着清香和神秘的季节。
　　初二那年，又是一个夏天的雨夜。我窝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的睡觉，再一次，突兀的雷电炸响。那一瞬间就仿佛回到了六岁那年。我惊呼着从沙发上跳起来，我开始害怕，我想躲起来，却不知道该躲到哪里，于是我开始在屋子里奔跑，想要找个能藏身的角落，我已经没有闲暇去管那些边笑边喊我的大人们了。我要躲起来，对，躲起来！于是我不停的跑，跑着跑着，我看见自己不跑了，我看见自己迷茫的看了看四周，又走回沙发上躺下了，我看见他继续睡觉，我看见大人们继续聊天说话……
　　我走出了屋门，豆大的雨水倾盆而覆，却都淡淡的穿过了我的身体。我低头，却看不见自己，闪电再一次划过天空，是的，地面上，只有雨水激起的水花。
　　我觉得西方有什么东西在望着我，可是隔着厚厚的院墙我看不见它。我想跳起来，然后就觉得身子开始变轻，像是飞翔一样。我飘到了和房顶差不多的高度，我不敢再升了，因为我觉得大地对我的引力开始变小，我怕我再升上去的话，我就下不来了。更怕被天空不断划过的闪电擦伤，平时见惯了的闪电，此刻我却觉得它对我有着巨大的威胁，像是一把随时都能把我撕裂的利刀。
　　我急急的看向西方，就在不远处，我再一次的看见了那个七年前的黑影。它站在那里，向着天空挥动着手爪，我看不清它的身形，也看不清它的脸，他就像是一团黑雾，很浓的黑雾，可是我却很明显的感觉到他有着四肢和脑袋身躯。它突然转过身，看着我，是的，我感觉它看着我，很凶狠的样子，几秒之后，它开始变得迷茫，然后，一种可怜兮兮的感觉传递过来。是的，我看不见它的神情，可是却能感觉到这一切。
　　我没有觉得害怕，我就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它。
　　它似乎想要奔过来，我没有躲，依然静静的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