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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暗流愈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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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来访之后,褚言之明显感觉到,自己在褚家的境遇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下人们见到她,虽依旧不算多么恭敬,但至少不再像从前那般怠慢。
嫡母王氏看她的眼神,更多了几分审视与不易察觉的冷意。
而五妹妹褚婉之,许是觉得在她面前丢了脸,又或是嫉妒她得了父亲一句夸奖。
这几日见到她,总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这日,姐妹几个在王氏屋里陪着说话。褚婉之拿着一个新得的九连环摆弄,解了半天不得法,气得撅起了嘴。
王氏笑道:“你这孩子,一点耐心都没有。”
目光扫过安静坐在一旁的褚言之,忽然道:“言之,你素来安静,心思细,不妨试试看,可能解开这九连环?”
褚言之心中警铃微作。“这是考校?还是想让我出丑?”
九连环这东西,对于经历过信息爆炸时代、玩过无数复杂解谜游戏的她来说,并不算难。但此刻,她绝不能表现得过于聪明。
她站起身,怯生生地接过九连环,笨拙地摆弄了几下,自然是毫无头绪,脸上适时地露出窘迫和为难:
“母亲,女儿……女儿愚笨,解不开。”
王氏看着她那副样子,眼底闪过一丝满意,面上却和蔼道:
“无妨,本就是玩物,解不开便解不开吧。”
转而对自己的心腹嬷嬷道,“去把我妆匣里那对珍珠耳珰拿来,给四姑娘。前几日她受了惊吓,压压惊。”
那对珍珠耳珰成色普通,但对于现在的褚言之来说算是贵重之物。
褚言之“惊喜”地接过,谢了赏,心中却毫无波澜。
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管理手段倒是娴熟。
坐在下首的褚瑶之,看着那对珍珠耳珰,眼神闪了闪,甜甜笑道:
“四姐姐真厉害,得了母亲赏赐。”
褚婉之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这时,门外丫鬟通报:“夫人,二少爷来了。”
帘子打起,一个穿着宝蓝色绸缎直缀的少年走了进来,正是嫡子褚浩之。
他面容与王氏有几分相似,眉眼间却带着一股不耐烦的躁气,显然对后宅这些女儿家的琐事不感兴趣。
“给母亲请安。”他草草行了个礼,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落在褚言之手中的九连环上,随口道,“这劳什子有什么好玩的,费脑子。”
王氏嗔怪道:“你整日里就知道往外跑,也不见你静下心来读读书!”
褚浩之撇撇嘴,显然对读书深恶痛绝。他视线转到褚言之身上,忽然想起什么,道:
“四妹妹,前几日我见你院里的绿萝在外面替你买绣线,那花样倒是新奇,是你自己画的?”
褚言之心中一动。她前几日确实随手画了张花样,让绿萝偷偷出去配线,没想到被褚浩之看见了。
她连忙低头,小声道:“二哥说笑了,我哪里会画什么花样,不过是……不过是照着旧花样描的,描得不好。”
褚浩之“哦”了一声,也没太在意,转而向王氏抱怨起书院里的夫子如何严苛,功课如何繁重。
褚言之却留了心。
这位二哥不喜读书,却对经商庶务似乎颇有兴趣,偶尔能听到他身边的小厮议论他偷偷在外面捣鼓些什么小买卖。
这或许……是一个潜在的突破口?一个了解外界商业信息的渠道?
“也许可以适当释放一点无关紧要的‘创意’,试探一下这位二哥的反应?”
她暗自思忖。但必须万分小心,不能引起王氏的警觉。
又坐了一会儿,王氏面露倦色,便让她们都散了。
褚言之和褚瑶之一前一后走出王氏的院子。穿过抄手游廊时,褚瑶之忽然快走几步,凑到褚言之身边,小声道:
“四姐姐,你那日挡茶,真的好生厉害。我瞧着,五姐姐当时脸都吓白了呢。”
她的语气天真,仿佛只是孩童的羡慕与感叹。
褚言之却听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挑唆之意。
她停下脚步,看着褚瑶之那双清澈的大眼睛,微微一笑,笑容温婉却带着疏离:“六妹妹说笑了,不过是碰巧罢了。”
褚瑶之眨了眨眼,甜甜一笑:“四姐姐说得是。”便蹦蹦跳跳地往前走了。
看着她娇小的背影,褚言之目光微沉。
这个六妹妹,年纪虽小,心思却不浅。她是在提醒我,我得罪了褚婉之?还是想把我推到前面,吸引火力?
回到自己的小院,褚言之将耳珰交给绿萝收好,沉吟片刻,对绿萝道:
“我整日在屋里闷着也无趣,想找些书来看,不拘什么,杂记、游记都好,你知道哪里能找到吗……”
绿萝有些为难:“咱们院里没有书,老爷书房里或许有,只是……”只是后宅女子,等闲是进不去书房的。
褚言之也知道这点,便道:“无妨,我只是随口一说。或许?二哥那里或许有些闲书?”
绿萝摇摇头:“浩之少爷最厌读书,他那里的书,怕是都落了灰了。”
“必须想办法拓宽信息渠道。”褚言之感到一丝紧迫。
后宅方寸之地,目光所及,皆是妇人女子的争斗,若长久困于此,迟早会被这潭死水淹没。
夜色渐深,褚言之躺在床上,望着窗外朦胧的月色,思绪飘远。
周文轩的注意,褚浩之可能的利用价值,褚瑶之隐晦的挑唆,王氏不动声色的打压……如同一张无形的网,正在缓缓收紧。
时间如白驹过隙。
转眼间过去三年有余,褚言之在自己的小院基本上闭门不出,藏拙了三年。
又到一年五月初五,这是府中惯例去城外静心庵上香祈福的日子。
王氏带着褚鸢之、褚婉之、褚瑶之一同前往。
或许是家里女儿们慢慢长大,也该出去见见世面,这次上香王氏也叫了褚言之一起。
妾室身份低微,并无资格同行。
静心庵香火不算鼎盛,但环境清幽。主持师太静逸与王氏相熟,亲自接待了她们。
在佛前上了香,捐了香油钱,王氏便与主持师太去禅房说话。
留下几位小姐在庵堂后院的客舍休息,或者可以在允许的范围内随意走走。
褚鸢之嫌庵堂沉闷,带着丫鬟在附近的放生池边看鱼。
褚婉之则缠着丫鬟要去摘后院那棵据说很灵验的许愿树上的红绸。
褚言之乐得清静,带着绿萝在庵堂后的竹林小径散步。
竹叶沙沙,清风拂面,让她紧绷的心神稍稍放松。
“要是能一直住在这种清静地方,远离褚家的是是非非,该多好。”
她不禁生出这样的念头。这个念头一起,便如同野草般滋生。
或许……这并非完全不可能?
正想着,却见褚瑶之带着她的丫鬟,也从另一条小径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几支刚摘的野花。
“四姐姐,你也在这里呀!”褚瑶之笑着跑过来,将一支凝结着水珠的野花递给褚言之,“这些野花好看,送给四姐姐。”
褚言之接过花,道了谢,目光却落在褚瑶之裙摆和绣鞋上沾着的些许泥印和草屑。
她们休息的客舍和许愿树那边,路径都铺着青石板,断不会沾上这么多泥草。
“六妹妹这是从哪里来?裙角都沾了泥了。”褚言之状似无意地问道。
褚瑶之笑容微僵,随即天真地道:“我去那边看了看。”
她随手指了个方向,正是通往庵堂后门的一片杂草地,“看到有好看的花,就想去摘,不小心弄脏了裙子。”
褚言之点点头,没有追问,心中却存了疑。那片杂草地靠近后门,平时少有人去,褚瑶之去那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