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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村子里除了那批去修整柿子树的人,还有一拨人在满山打转摘野柑,大人还得盯着崽子们不要偷吃。
      曾二娘说了,这些野柑,她家是要拿谷子或大钱来换的。
      所以,这些以前崽子们磨牙闹着玩的零嘴,现在摇身一变,都变成了正经好果子。
      能换钱的东西,那必须得看牢了,不准崽子们糟蹋。
      没有在山上忙活的人,也在山脚砍竹子,拖回家编竹簸箕,编竹筐,做竹架。
      收柿子的时候,谢祺没有经验,曾二娘家的工具容器都不够。
      而且这个时期的农家常用工具,跟后世的区别很大。
      起码平摊晾晒的平口簸箕就没有,装食品的瓮子口小肚大,也不太好用。
      谢祺当时就搞得手脚忙乱,曾二娘也满村的,去借各家闲置的物件和容器。

      这次准备做陈皮,谢祺就提前找村里人,预定了很多工具。
      除了晾晒的工具,装东西的竹筐,连带着盖子的大水缸,也找人去镇上定了十口。
      反正这段时间,曾二娘花钱格外阔气,隔三岔五的,就要搬一袋谷子出来,兑给前来交货的族人。
      不过她心里一点都不慌,现在家里有卖柿子柿饼赚来的粮食和钱。
      而且厢房里还有最少两千多斤柿饼,按胡矮子卖货的速度,不到过年就全部卖完了。
      这又是差不多五六石的谷子。
      她家年景最好的几年,留给一家人吃的粮食也没有这么多啊!
      曾二娘在家里忙着招呼来拿货和帮忙的人。
      她虽然不识字,称却用得很好,每次跟矮子核对了数字,她就在一块大木板上刻上几刀。
      谢祺教她,这三横两竖的字是正,正好的正,刚好五笔,每十斤刻一笔,一个正就是五十斤。
      她有两块木板,分别记录柿子和柿饼的出库,两块木板上都已经快刻满了。
      她抽空还是继续纺麻织布。
      时不时还要跟拿着针线,前来串门的妇人们闲聊。

      家里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人来人往的景象了。
      一是这些年村里人日子都过得艰难,没了闲扯的心气,二是有些人觉得曾二娘家晦气,不愿意来串门。
      这段时日,几乎家家隔三岔五就有一两个人,要在曾二娘家帮手做活。
      特别是妇人和少年人,他们是干活的主力。
      大家已经习惯了闲暇时间,聚到曾二娘家坐一坐,闲聊几句。
      亏得曾二娘家院子大,院子前面也空旷。
      当初曾二娘家的阿翁,起了这几座大屋,村里谁人不羡慕,谁人不眼馋。
      就是没想到,也就十年的功夫,一家人就快死绝了。
      不过眼看曾二娘家,日子又过了起来。
      等找个时机,在族里过继个嗣子,有小贵人看顾着,别说过继一个,就是再多过继两个,这日子也照旧过得好。
      村里人眼见着族长、胡矮子对曾二娘都十分客气,柿子柿饼库房的钥匙也拿在她手上。
      他们就知道,再不能用之前的眼光来看曾二娘了,随之对她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些对谢祺和曾二娘爱答不理的,也收起了轻视之心,仿佛才记起曾二娘也是他们的族人,堆起亲切的笑脸,没事人一样凑上来。
      谢祺心里记着小本本,但来免费干活的人,她都表示欢迎。

      曾二娘看家、发货,顺便跟村里人联络感情。
      谢祺跟胡三郎,就满村地转悠,查看预订的工具完成的进度。
      “大伯,您这可比别人慢不少啊!说好了的,您给我做四张簸箕,现在就才做了两张,别的人可都是快做好了的呀!这簸箕,我过两天就要用,您可不能耽搁我的事呀!”
      胡大简直拿谢祺没有办法,明知道这个小女郎,是在给曾二娘撑腰,拿自己出气。
      但现在全村的人都指着这小贵人,教他们赚钱的本领,这会儿可没人站在他这边,为他说话。
      再说了,作为曾二娘夫家血缘最近的几家人,人家家里有事忙不开,自家去搭把手,那不是应当的嘛!
      当时他就客气地说了声,编的箩筐竹架子,也就费点工夫,就不要钱了,算是帮忙的。
      还不等曾二娘硬气的拒绝,谢祺就眉开眼笑的谢过了。
      回头她还逢人就说,胡大要送她家四个簸箕,和一套配套的晾架。
      胡大简直。。。

      总而言之,全村的人,几乎家家都拿了物件,跟曾二娘家换了些钱粮,但这跟胡大家是没有关系的。
      幸亏儿子跟他姆妈说,谢祺几乎每天都塞给他一个半个裹了盐菜的饭团。
      不吃还不行,不吃谢祺要生气。曾二娘也时常招呼他喝水吃果子。
      看着明显脸上长肉了的儿子,胡大默默接受了谢祺的挤兑。
      看着眼前一脸不满意的小贵人,还有旁边一脸羞愧的儿子。
      胡大还能说什么,只能答应这两天赶赶工,绝不敢耽搁阿琪的大事。
      哼,这还差不多,谢祺在心里冷哼。
      虽然家里已经有足够,哪怕两人一日三餐日日吃干饭,也能吃一两年粮食,但这跟胡大欠曾二娘的那一石谷子,有什么关系?

      在现代,谢祺的外公,是一位资深的老厨师,有条件的情况下,他对食材也是精益求精的。
      像店里的招牌陈皮鸭和陈皮绿豆沙,因为也是他自己的心头好,就额外地要求高。
      其中的灵魂配料陈皮,他就非八年以上的大红皮不用,其他的陈皮,他嫌弃人家不够甘不够香,滋味不够醇厚。
      等将店子交给两个儿子后,他甚至去产区包了几亩茶柑林,自己种,自己采,自己制,自己陈。
      他每日最大的享受,就是坐在餐厅店门口的茶桌上,招呼老客和街坊,泡茶、品陈皮,吹水(闲聊吹牛)。
      谢祺从小嘴甜机灵,性子也霸道,高兴时就甜言蜜语,给外公捶肩捏腿。
      不高兴了就跟老头翻旧账,数落他偏心眼,然后气哼哼地将老头的珍藏搜刮一空。

      谢祺的外公跟自己的大女儿,关系平平。
      也不能说他待女儿不好,他们就是那个年代,最平常不过的父女关系。
      让女儿初中毕业,就给家里白白做工十来年,他觉得理所当然,一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说起来,女儿养那么大,让她给家里做点活怎么了?
      谢祺的妈妈黄娟女士,从十五岁开始,就一个人推着一辆沉重的食品车,去外来工聚集的厂区街口,卖烧腊饭、卤水饭。
      店里除了后厨的事,卖货,打扫,收钱,她一个人顶三个人的干活。
      可以说,外公家里的餐饮生意,从村里菜市场的一个熟食小档口,到开了三家能让客人坐下来,点单吃饭的烧腊店,黄娟女士功不可没。
      可是当分家产时,黄老爷子压根也没想起,家产要留给女儿一份。
      不仅如此,店里的烧腊、卤水配方,一点也不告诉她。
      哪怕黄娟女士那会,已经将自家的餐厅做得风风火火,营收远超娘家。
      她用自己的努力和干练,证明了自己比两个弟弟更能干,更适合将黄记烧腊发扬光大。
      可老爷子还是死咬牙不松口,只说家传手艺,传男不传女。

      当时,谢祺已经八岁了,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对她百依百顺、百般疼爱的外公,竟然这么瞧不起自己的妈妈。
      她伤心的在外公面前大哭一场,骂他是个骗子,骂他偏心眼。
      对妈妈不好,那就是对她谢祺不好。
      她跺着脚,喊着要跟外公绝交,还要将贴在店里和外公家客厅的小奖状、小奖杯都收回去,以后再也不跟外公好了。
      反正谢祺从那次以后,老爷子但凡得罪她一点,她就翻这笔旧账。
      至于家里的秘方,已经被两个舅舅,偷偷当作干股交给了姐姐黄娟。
      毕竟一家食品公司的股东、执事,比起一间茶餐厅小老板,说出去,可威风好听多了,前(钱)途也好多了。
      黄老爷子回回被谢祺数落,回回都感到委屈。
      女儿黄娟出嫁时,他也是给了丰厚的陪嫁给她的呀!全套金头饰、金项链不说,金镯子也打了十对,黄娟出嫁时,谁不说他嫁妆备得丰厚。
      可就因为家里做卤水、烧腊的配方,他秉着传男不传女的旧训,一点都没教给女儿,就被宝贝外孙女,从小就叉着腰,跺着脚控诉他偏心眼。

      老头心里实在是委屈,但他也实在是喜爱这唯一的外孙女。
      又漂亮又聪明,嘴甜孝顺,还会读书的孩子,谁家长辈不爱呢?
      更何况,外孙女从小就跟他亲得不得了,他私下里也是很得意,谢祺跟自己比跟她爷爷更亲。
      就说孩子有点娇气,那也是不跟自己见外呀!
      没看外孙女从小得的各项奖状、奖杯,一多半都放在他家吗?
      他真是恨不得劝谢祺改姓黄,认他黄家的祖宗。
      所以,但凡谢祺对他的事,表现得有那么一点兴趣,他都知无不言,恨不得倾囊而出。
      反正自家后厨的独门秘方,都已经被这对母女,一点点掏出去了。
      祖传的秘技都外传了,那他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而谢祺攻读有机化学硕博学位的导师,课余也是个伪陈皮发烧友(谢祺私下鉴定的)。
      老师有所好,学生不得投其所好呀?
      谢祺可不是那种不知人情世故的人,相反,她从小就很知道如何抱大腿,跟管自己的顶头人搞好关系。
      有同事背后评价她:别看谢祺平常不跟我们怎么扎堆,好像挺清高的一样,那是人家觉得,你不值得她费心交往,要是她想找你办什么事,她会做人得很。
      谢祺听到这样的评价,莞尔一笑了之。
      谁有空天天扎堆聊八卦,公司再大,跟本部门相关的人就那么多。
      哪里有那么多八卦可聊?事情不做了?项目不推进了?升职加薪不比闲扯香?
      再说,找人办事,不笑脸相迎,却满脸恶相,那得是多缺心眼的人才干的事呀!

      总之,当谢祺想要讨好谁时,确实能让对方感觉到,酒逢知己,如沐春风般的舒坦。
      当时除了搜刮老头的好陈皮去送导师,她也是跟外公,讨教了不少陈皮的知识,去装内行跟导师套近乎的。
      甚至,她还组了个小团,请导师、老师、同学们去外公的柑园、陈皮车间实地考察一日游。
      外公也不亏,趁机卖了一波陈皮之外,还成为了研究院有机生物肥料定点试验基地,反正自那之后,柑园的肥料,是不用再买了。
      回想起那个既传统又孤寒的老头,谢祺心酸又怀念。
      她读了那么多年书,但在这个与现代社会隔绝了上千年的世界,她掌握的那么多知识,都毫无用处。
      没有想到,能让她在这个孤独的世界,立足立身的本事,都来自一个没读过几年书的老人的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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