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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倒计时17天 暗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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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计时17天暗涌
四月二十八日,清晨。
窗外的鸟叫得欢。
云图睁开眼,盯着床顶的雕花看了很久。
昨晚林氏那句话还在耳边:"五百两,不是小数目。就算我有,也不会给你拿去做这种荒唐事。"
她翻了个身,看着桌上那些图纸。
"荒唐事吗?"
云图坐起来,走到窗边。
院子角落的石凳旁,站着个面生的婆子,心不在焉地扫着地。
今天东城要开工了,云图想去看看,她还没见过古代的工地呢。
看到云图又要出门,春杏有些担心,说:"可是夫人那边……"
"我去看二伯,有什么不对?"云图平静地说,"大大方方去。"
既然已经被盯上,躲也没用,云图索性没有换男装,戴着帷帽就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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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东城第三支渠。
云图到时,工地已经支起了棚子。
周明远几乎把工部能调动的所有工匠都找来了,大概能有三十来个,三班倒。现在工地上的有十来个工匠,有的在卸竹笼,有的在清理渠道周围的杂物,还有的在调三合土。材料堆了一地,竹笼、麻绳、木桩、青石板……围了不少百姓。
"这是朝廷派来修的?"
"工部的,那可不就是朝廷。"
"哎哟,朝廷终于想起我们了,今年的庄稼有希望了!"
"你真信朝廷能修好啊?每次都修一点点,修完了接着淹。"
"哎,这次不一样,这次大官来了。"说着他指了指周明远身上的三品官袍,"还有这么多工匠,之前都只有几个人来。"
"是呀!再说了,总比不修强。去年那场雨,我家进了足足半尺水,粮食全泡了。"
云图戴着帷帽,立在人群后头。
她的目光落在渠道上。
渠不宽,也就一尺来宽,里头积着黑臭的污水。几个工匠已经下了渠,开始清淤。
渠底的淤泥被一笼一笼挑上来,黑稠稠的,带着腐叶碎石,堆在旁边。
"云图?"
谢长风走过来,手里拿着图纸:"你来了?"
"来看看。"云图说。
"今天怎么……"二伯没再说下去。
看着二伯上下打量的眼神,云图明白,二伯是想问为什么今天没有穿男装出门。
但二伯没有继续问,她也就没有解释什么,就像在现代的工地上,她也没有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合群、看起来更"男孩子气"一点而去做一丁点改变。
技艺,不应该用性别、长相、穿着来定义,应当如是,这很正常。
谢长风看着她,欲言又止。
侄女前先天在工部的推算他看在眼里惊在心里,那样庞大的、准确的、快速的计算、严谨的模拟、清晰的逻辑,他敢说整个工部、甚至整个大炎朝都找不出来第二个人。自从祖父去世后,大炎朝的营造就发展停滞,当今的工匠大多都是沿用祖父的技艺,而祖父更精进于实操,对于推演,几乎没有留下什么文籍。这么说来,云图的推算可以算得上是前无古人。
侄女愿意学营造,他做二伯的总归是要帮忙的,就算只是为了牺牲的大哥。况且,云图的营造天赋确实罕见,周大人也这些天也时常念叨着。再说,有云图在,祖父的手艺也算是后继有人。
但女子学营造,确实是史无前例。
最后他只叹了口气:"那就在这儿看着,别靠太近。"
云图点点头。
谢长风回到工地中央,和周明远商量施工细节。
周明远穿着官袍,在渠边来回踱步,不时看看天色,神情焦虑。
云图远远地看着工匠们干活,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古代的工地呢。
一个年轻的工匠站在渠底,把装满的竹笼举过头顶,递给渠沿上的人。一个笼子要两三人接力。
她在心里算着——按这速度,光清淤就至少要三天,紧赶慢赶能在五月十五完工。
渠壁那边,几个稍微年长工匠围着块松动的青石。
"这块快掉了,撬下来。"
一个工匠抄起铁钎,对着石缝用力砸。
石头纹丝不动,周边的砂浆倒崩了几块,扑通掉进水里。
"再来!"
"你这样撬不动。"
旁边传来声音,围观的百姓纷纷回头。
"沈师傅来啦!"
那个撬石头的工匠转过身,看到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蹲在那儿,脚边搁着个木箱。
粗布短褐,袖子挽到肘弯,手上一层老茧。
"那你行你来。"这位工匠没好气。
那人也不恼,从箱子里抽出把窄刃凿子,抵着石头边缘,轻轻敲。
叮、叮、叮。
砂浆剥落,露出石缝。
他换了把宽些的凿子,一撬,石头整个松脱,没伤分毫。
工匠们都愣了,凑过来,问:"师傅尊姓大名?"
"沈彻。"
"打哪儿来的?"
"就在城东开了个铺子。"沈彻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铺面,"平日里帮大伙儿修修东西。"
说完,沈彻收了工具,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灰。
周明远这时走过来:"沈师傅这手艺,在哪儿学的?"
沈彻抬眼看他:"家传。"
他回复得简单,周明远也不恼,追问说:"既然懂这行,能留下帮个忙吗?工期紧,人手着实不够。"说完给沈彻递过去云图画的施工图。
沈彻接过图纸,看了一会儿。
目光在一处标注上停住:"这法子……"
他没说完,只是手指在纸上摩挲。
"沈师傅识得?"周明远问。
"见过。"沈彻抬头看向渠道,"竹筋加固法,老法子了。"
说完,他沉默了一会儿。望着周明远真诚的眼神,他接着说:"我留下。"
周明远松了口气:"那就麻烦沈师傅了。"
沈彻点点头,扛起木箱往渠边走。
经过年轻工匠身边,停了停:"清淤别这么挑,费工夫。两人一组,一个在下头装,一个在上头接,中间用绳吊。"
工匠琢磨过来,拍了下大腿:"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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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沈彻,整个工程的章法都顺了,工地上热闹了起来。
清淤改成两人一组,效率翻了倍。竹笼太小,他就地取材,用工地上的竹子现编了几个大的。砌渠壁更是他的拿手活儿,那些松动的石头,到他手里三两下就处理妥当。
云图立在远处,看着他蹲在渠边,和几个工匠比划着什么。
阳光照在他身上,他的侧脸线条分明,神情专注。
"这样下去,工程肯定可以提前完工,说不准还能去修一修西城的渠道。"云图在心里盘算着。
她有些庆幸沈彻的出现,她会算、会画图,但她不会这些。
古代的技艺她只在曾祖父的书上见过一些简单的介绍,但具体要怎么做,工具、材料、手法——她都不懂。
沈彻懂,他能把图纸上的东西,变成实实在在的渠。
"云图。"
谢长风走过来:"有沈师傅在,工期应该能赶上。"
"但愿如此。"云图看了看天色,"二伯,我先回去了。"
"好。"谢长风顿了顿,"……你小心些。"
云图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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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侯府,四姐在院门口等着。
"哟,七妹妹回来了?"谢云绮笑吟吟地走过来,"一早就出门,去哪儿了?"
"去看二伯那边的工地。"云图说。
"工地?"四姐上下打量着她,"七妹妹现在越发不像个闺阁女子了。昨儿去工部,今儿去工地,明儿要去哪?"
云图没接话。
"对了,"四姐声音冷下来,"母亲说了,让你这几天待在院里,别出去丢人。"
说完转身就走。
云图站在原地。
院子角落,那个扫地的婆子这次在浇花,眼睛却一直往这边瞟。
云图深吸口气,进了屋。
春杏迎上来:"小姐,四小姐她……"
"我知道。"云图走到桌前,"以后我出门,她都会知道。"
她看着桌上的图纸,在纸上算。
清淤两天,加固渠壁两天,改分流口两天……
但这是最顺的情况。
万一出点岔子……
云图放下笔,看着窗外。
夕阳把云染成了橘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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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云图躺在床上。
脑子里全是今天看到的画面。
沈彻专注的神情,工匠们挥汗如雨,周明远焦急的脸色,还有那些围观的百姓。
这条渠,承载着太多人的希望。
但这只是一条渠,还有那么多地方要修。
如果……如果能让朝廷看到危险……是不是就会有钱了……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云图翻了个身。
那个念头又浮了上来。
再想想吧,再想想。
她闭上眼睛。
窗外传来打更的声音。
二更了。
还有十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