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弦之上》》姜楒酒

1、第一章

　　牙科诊室特有的那股子消毒水味儿，直往鼻子里钻，混着点若有若无的甜腥，说不上来是什么材料或者药水的味道，总之不算好闻。

　　林月坐在冰凉的诊疗椅上，觉得自己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头顶的无影灯没开，却已经让她有点眼晕。

　　她张着嘴，年轻的医生拿着个小探灯，在她口腔里捣鼓，冰凉的金属器械偶尔碰到发炎的牙龈，激得她轻轻抽气。

　　“嗯，右下颌智齿，水平阻生，顶到邻牙了。”医生关掉探灯，语气没什么起伏，转身在电脑上敲打着，“不过，急性炎症期，牙龈红肿得厉害，今天不能拔。”

　　心里那点侥幸“啪”地一下灭了。

　　林月合上嘴，感觉右边腮帮子更肿更痛了，连带着半边脑袋都一抽一抽的。白请了半天假，白疼了这一路，白闻了这么久的消毒水味儿。

　　“先去药房拿点消炎药，甲硝唑和头孢，按时吃。等炎症消了，不肿不痛了，再来拍个牙片，预约拔牙时间。”医生打印出处方单递过来，“炎症期拔牙容易引起感染扩散，而且麻药效果可能不好，你更受罪。”

　　林月接过那张轻飘飘的纸，觉得重逾千斤。她低低道了声谢，从诊疗椅上下来，脚步有点虚浮地往外走。

　　诊室外的走廊嘈杂得像个菜市场。孩子的哭闹声，大人的安抚声，护士站此起彼伏的叫号声，嗡嗡地混成一团，敲打着她本就敏感的神经。

　　她捏着处方单，想着是先去一楼缴费拿药，还是直接回家瘫着。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走廊的宁静。

　　“小心点，张嘴呼吸，尽量别咽。”

　　林月循声抬头，看见两个穿着藏蓝色警服的人影匆匆而来。

　　一位年轻的辅警正被同事搀扶着，他仰着头，用一团纱布用力按着口腔，鲜血仍不断从指缝中渗出，染红了的下巴和颈脖显得格外刺眼。而走在最前面，负责开路和与护士沟通的那个男人，身姿挺拔如松，肩章上的银色四角星花显示着他不同于他人的职级。

　　他应该就是带队的警官，林月想。

　　他的侧脸线条硬朗，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地扫视着环境。

　　他一边用戴着染血白手套的手虚扶着受伤的同事，一边对着耳麦清晰、快速地汇报：“人已送到市口腔医院，颌面外伤，疑似牙齿断裂伤及牙龈动脉……需要紧急止血处理……”

　　一行人从林月面前经过。就在经过她座椅的瞬间，那位为首的警官在掏手机时，动作幅度稍大，一枚亮闪闪的小东西从他裤袋里滑落，“叮”的一声轻响，滚到了林月的脚边。

　　是一枚银色的警徽。

　　林月几乎没有犹豫，弯腰将它捡了起来，金属的触感微凉。

　　“警官，”她站起身，声音温软，“您的东西掉了。”

　　那位警官闻声转过头，他的目光先是落在警徽上，随即迎上林月的眼睛。近距离看，他的眼神很黑，很沉。他接过警徽，指尖不经意间擦过林月的掌心，带来一丝粗粝的触感。

　　“谢谢。”他的声音比透过耳麦听到的更低沉，带着执行任务后的沙哑。

　　他的目光极快地掠过林月手里捏着的病历本，封面上“师范附小”的logo似乎让他停顿了万分之一秒。

　　“师范附小的老师？”他语气稍缓，似乎想用对话冲淡一些现场的紧张感。

　　林月有些意外，点了点头：“是。”

　　这时，护士出来引导他们进入清创室。警官朝林月微一颔首，便陪着同事进去了，没有再多言。

　　林月重新坐下，心里那点因为陌生环境和对疼痛恐惧而产生的紧张，似乎被这个小插曲冲淡了些。

　　不知过了多久，清创室的门开了。那位警官率先走出来，他已经脱掉了染血的外层手套。

　　他看到仍坐在原地的林月，脚步几乎没有停顿，只是目光在她身上有过一瞬的停留，便与她擦肩而过，走向了缴费窗口，背影挺拔如白杨。

　　林月低头，又摸了摸自己还在隐隐作痛的智齿。

　　他们的第一次相遇，如同水滴落入深潭，只有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