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女王：红玫瑰的权杖》梵净仲

22、弃子与刀

　　审计部介入“快帆国际”的消息，像一滴冰水落入滚油，在陆氏集团内部某些隐秘的圈层里，炸开了锅。

　　王经理当天下午就“突发心脏病”，被紧急送往医院。他的办公室被审计部迅速贴上封条，电脑和文件被全部调取。投资部里人心惶惶，原本和王经理走得近的几个中层，开始惶惶不可终日，看楚云舒的眼神，如同看一个带来灾厄的煞星。

　　但楚云舒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寂静。王经理这种盘踞多年的地头蛇，绝不可能坐以待毙。

　　果然，第二天上午，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打到了楚云舒的手机上，是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她走到无人的消防通道接起。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刻意压低、却难掩苍老和沙哑的声音，透着一股阴冷的恨意：

　　“楚云舒……小丫头片子，好狠的手段。”

　　是王经理。他果然没在医院“休养”。

　　“王经理，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楚云舒语气平静。

　　“不明白？”王经理在电话那头喘着粗气，像是强压着怒火和恐惧，“你以为攀上陈庆峰（陈副总），抱上董事长的大腿，就能把我踩死？我告诉你，没那么容易！我在陆氏干了二十多年，知道的事情，比你吃过的米还多！”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鱼死网破的疯狂：“‘快帆国际’的水有多深，你根本不知道！你以为就我一个人？我告诉你，真查下去，牵扯出来的人，你绝对想不到！到时候，看看陈庆峰保不保得住你，看看董事长，还觉不觉得你是把‘好刀’！”

　　这是威胁，也是恐吓，更是在混乱中抛出诱饵——他想把水搅浑，把更多人拖下水，让调查无法进行，或者让楚云舒知难而退。

　　楚云舒的心脏微微收紧。王经理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测，“快帆国际”的问题可能涉及更上层的利益链条。但这并没有让她畏惧，反而让她更加警惕。

　　“王经理，如果你真的问心无愧，审计部的调查自然会还你清白。”楚云舒的声音依旧听不出波澜，“至于其他，与我无关。我只是一个实习生，履行了我的工作职责，指出了我看到的风险。”

　　“好！好一个工作职责！”王经理在电话那头咬牙切齿，“楚云舒，咱们走着瞧！你别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就算我栽了，我也要拉你垫背！你一个毫无根基的外来人，想在陆氏这潭深水里翻浪？做梦！”

　　电话被狠狠挂断。

　　楚云舒收起手机，站在寂静的消防通道里，只有应急灯发出幽绿的光芒。她能感觉到王经理话语里那股同归于尽的绝望和恶意。他就像一条被逼入绝境的毒蛇，临死前，一定会用尽最后力气反噬。

　　她必须加快动作。

　　回到工位，她打开电脑，开始撰写一份详细的、关于“课题小组”下一步工作重点的建议报告。报告中，她将“高风险项目历史复盘”列为第二阶段的核心任务，并“建议”优先选取几个具有代表性的、存在潜在关联交易或尽调瑕疵的历史项目作为样本。

　　其中，“快帆国际”被她“顺理成章”地列为了第一个样本。

　　她把报告发给了陈副总。这是阳谋，她要把“课题小组”和“审计调查”在名义上适度捆绑，借助陈副总的势，让自己对“快帆国际”的深入调查，有一个更“正当”和受保护的身份。

　　邮件发出不到半小时，陈副总的回复就来了，只有一个字：“可。”

　　同时，赵秘书的内线电话也来了：“楚云舒，董事长让你现在去他办公室。”

　　又来了。

　　楚云舒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思绪，再次走向顶层。

　　陆振华的办公室今天窗帘拉开了一半，阳光照进来，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威严。他站在巨大的鱼缸前，正在投喂几条名贵的金龙鱼。听到脚步声，他没有回头。

　　“听说，审计部那边，动静不小。”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是，陆董。审计部已经介入‘快帆国际’项目的核查。”楚云舒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垂眸回答。

　　“王德发进了医院。”陆振华撒了一把鱼食，看着鱼儿争抢，“你怎么看？”

　　楚云舒知道，这是在问她，是否下手太重，或者，是否有其他意图。

　　“我指出风险，是基于文件和数据的客观事实。至于王经理的身体状况，我无从得知，也不做评价。”她避重就轻，“作为实习生，我的职责是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和后续处理，我相信集团和审计部会有公正的程序。”

　　陆振华终于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审视：“公正的程序？楚云舒，你相信这世上有绝对的公正吗？”

　　楚云舒的心猛地一缩，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我不相信绝对的公正。但我相信，在陆氏，维护公司的利益和价值，就是最大的公正。”

　　这个回答，既回应了问题，又巧妙地表明了立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陆氏的利益。

　　陆振华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为了陆氏的利益？很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他走回办公桌后，坐下，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薄薄的档案袋，扔在桌面上。

　　“这是赵秘书查到的一些东西。关于你父亲，楚怀仁。”

　　楚云舒的血液，在那一瞬间，仿佛彻底冻结了！她感觉自己的呼吸停止，四肢冰凉，耳中嗡嗡作响，几乎站立不稳！

　　他查到了！他真的查到了！

　　她用了最大的意志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失态，但垂在身侧的手指，已经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陆振华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眼神深邃如渊：“资料显示，你父亲当年是因为牵涉到一起乡村拆迁纠纷入狱。巧合的是，当年负责那个区域拆迁的公司，正好是我陆氏集团旗下的一家子公司。”

　　他的语气不疾不徐，却每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楚云舒心上。

　　“更巧的是，”陆振华身体前倾，目光如炬，“当年那家子公司的负责人，因为其他问题，几年前已经被清退出集团了。而当时负责具体执行的一个项目经理，名字……好像就叫王德发。”

　　轰——！

　　楚云舒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王经理？当年害父亲入狱的，竟然是王经理？！虽然不是陆振华直接下令，但居然是这条她刚刚亲手推向深渊的老狗？！

　　命运，竟是以如此荒诞而残酷的方式，将线索递到了她面前！

　　“看来，你并不知道这件事。”陆振华观察着她的表情，缓缓说道，“现在，你知道了。告诉我，楚云舒，你接近陆家，接近北辰，甚至现在对王德发穷追猛打……这里面，有没有一点，是为了你父亲？”

　　致命的审问，终于来了。

　　楚云舒知道，此刻的回答，将决定她复仇之路的生死。承认，意味着前功尽弃，甚至可能面临陆振华冷酷的清算。否认，则需要天衣无缝的理由。

　　在极致的冰冷和恐惧中，她的思维反而进入了一种诡异的清明。她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而是抬起了头，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她用力掐了自己大腿内侧最嫩的地方），那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没有落下，反而衬得她的眼神更加倔强和悲愤。

　　“陆董，”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努力维持着平稳，“在今天之前，我确实不知道王经理和当年的事有关。我只知道，我父亲是冤枉的，我们家是被强权毁掉的！我努力读书，拼命往上爬，就是不想再被人随意践踏！”

　　她顿了顿，泪水终于滑落一滴，声音哽咽却斩钉截铁：“但我对王经理，纯粹是因为工作！他业务上有问题，试图打压我，我反击，仅此而已！如果我早知道……我或许会做得更彻底！但这和我对陆氏的工作，和我对您的尊重，没有关系！我不想，也不会把个人恩怨带到工作中来！”

　　她的话，半真半假，情感真挚（因为对父亲的感情是真的），理由充分（工作冲突），既解释了可能存在的“动机”，又再次强调了她的“职业”和“忠诚”。

　　陆振华看着眼前这个泪眼朦胧却眼神倔强的女孩，沉默了。

　　他阅人无数，能分辨出大部分谎言。但楚云舒此刻的表现，哀伤、愤怒、坦诚、克制，交织在一起，真假难辨。

　　更重要的是，她展现出的能力和价值，以及她目前所做的一切，确实都在“规则”之内，甚至是在为陆氏“排雷”。

　　良久，他收回目光，靠回椅背，语气恢复了平淡：“好了，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朕只是随口一问。”

　　他挥了挥手：“出去吧。记住，做好你该做的事。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在陆氏，你的未来，取决于你现在的表现。”

　　楚云舒深深鞠躬，掩去眼底翻腾的剧烈情绪，转身，一步步走出了办公室。

　　门关上，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才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后背已被冷汗完全浸透。

　　好险……

　　陆振华起了疑心，但暂时，似乎被她糊弄过去了。

　　而且，一个惊人的真相，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摆在了她面前。

　　王德发……原来是你。

　　楚云舒缓缓抬起头，看向走廊尽头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眼神里所有的脆弱和泪水瞬间蒸发，只剩下比北极寒冰更刺骨的杀意。

　　她原本只想将他作为一块垫脚石，一把清除陆氏蛀虫的刀。

　　现在，

　　她要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