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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宣战书 ...

  •   次日午后,温崇法之女温玉前来“拜见”。文姬心知试探来了,淡淡道:“请。”

      温玉袅娜而入,一身素衣,脂粉未施,刻意营造出憔悴可怜的模样。她一进来,便噗通跪倒,未语泪先流:“文姬姑娘!求姑娘大发慈悲……”她泣不成声,肩膀耸动,仿佛承受着天大的委屈,“父亲他已是个废人,往日种种皆成云烟,如今只求苟全性命于乱世……姑娘您如今是霸王身边说得上话的人,求您看在……看在他年迈残疾的份上,高抬贵手吧!玉儿愿此生侍奉姑娘左右,以赎父罪!”

      她一边哀切哭诉,一边透过泪眼悄悄观察文姬。只见文姬端坐不动,白纱覆面,看不出喜怒。

      温玉心中暗忖有戏,哭得更加情真意切,甚至开始磕头:“姑娘!您也是女子,当知骨肉亲情……若您肯相助,温泽王室上下,必感念您的大恩大德……”

      就在这时,文姬忽然动了。她微微倾身,竟也抬起手,用袖角轻轻按了按白纱下的眼角,仿佛被深深打动,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的颤音:“温玉小姐……快别这样,起来说话。你这番话,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啊……”

      温玉心中一喜,以为对方被自己的表演打动,正欲再加一把火。

      却听文姬那原本“哽咽”的声音陡然一转,变得清冷如冰,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只可惜,三分真情就敢演到十分情深,便是戏园子里最好的角儿,也没温玉小姐你这般投入。”

      温玉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的悲戚瞬间凝固,转为错愕和惊慌。

      文姬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温玉面前,白纱后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她的脸:“你让我看在骨肉亲情的份上?那你当年看着你父亲虐打一个无依无靠的幼童时,可曾想过‘骨肉亲情’?你拍着手笑骂‘妖怪’时,可曾有过半分怜悯?”

      “你让我高抬贵手?”文姬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积压多年的恨意,“你们当年,可曾对我、对我母亲高抬过贵手?!”

      话音未落,她猛地抬手扯下白纱!

      那双曾被温玉辱为“妖怪”的黄金瞳,此刻在殿内光线下流转着璀璨而威严的光芒,如同神祇震怒,俯视着蝼蚁!

      “你看清楚了!温玉!”文姬的声音如同雷霆,炸响在温玉耳边,“你看清楚我是谁!我怎么可能——给你们留一丝活路?!”

      这双象征着祥瑞、却因长在她身上而招致无尽灾祸的黄金瞳,此刻成了最凌厉的审判之光!

      温玉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和文姬眼中滔天的恨意吓得魂飞魄散,她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向后逃去,裙裾绊倒了桌椅也浑然不觉,口中胡乱喊着:“妖怪!回来了!她回来了!”

      文姬冷冷地看着她狼狈逃窜的背影,黄金瞳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有大仇即将得报的冰冷决绝。

      王青默默上前,递上白纱。文姬却摇了摇头,目光扫过窗外温泽王宫的天空:“不必了。让这‘祥瑞’之瞳,好好照一照这污秽之地。”

      她的宣战,已然开始。

      温玉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跌跌撞撞冲回阴冷的偏殿,发髻散乱,珠钗斜坠。她甚至忘了礼仪,扑到温崇法的轮椅前,冰凉的手指死死抓住父亲枯瘦的手腕。

      “父亲!是她!文姬!她没死!她回来了!”温玉语无伦次,瞳孔因恐惧放大,“她的眼睛……那双黄金瞳!她什么都记得!她说要杀了我们!”

      温崇法浑浊的眼珠猛地定住,枯树枝般的手指狠狠抠进轮椅扶手。文姬?她竟敢用这个名字回来?短暂的震惊后,一股阴毒的杀意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殿门被推开。温崇德走了进来。他身形瘦长,穿着虽已刻意低调但仍显华贵的王袍,脸上带着一种惯常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淡漠。但若细看,能发现他眼底深处的一丝凝重。他挥手让身后侍卫留在门外。

      “王宫里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他先斥责了温玉一句,声音平稳,却自带威压。然后才将目光转向温崇法,语气听不出喜怒:“听说,那位文姬姑娘,似乎有些‘来历’?”

      他没有像温玉那样惊慌失措,而是用一种审视的、近乎冷酷的平静提出问题。温崇法太了解这位异母兄长了,这种平静往往意味着他内心已在飞速算计。

      温玉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带着哭腔急切地说:“王叔!她就是沈知微的女儿!那个本该死了的小贱人!她回来报仇了!”

      温崇德瘦长的身躯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顿,眼神骤然锐利如鹰隼,牢牢锁定温崇法:“此话当真?你确认了?” 他没有立刻表现出恐慌,而是先寻求证实,这是他一贯的谨慎。

      温崇法阴恻恻地笑了,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恶意:“怎么,王兄怕了?若不是你当年贪图沈家财产,用尽手段强娶沈知微,逼得她家破人亡,又怎会种下这祸根?” 他故意点破温崇德的旧恶,想拉他一起下水。

      温崇德脸上那层淡漠的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纹,眼中闪过愠怒和一丝被戳中痛处的阴鸷。但他很快控制住情绪,没有像温崇法预期的那样暴怒或恐惧,反而冷笑一声,将矛头轻巧地引回对方身上:“本王行事,自有考量。倒是你,崇法,”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轮椅上的弟弟,语气带着讥讽,“若不是你控制不住那些肮脏的癖好,将那小丫头往死里折磨,沈知微又何至于绝望到抱着她跳崖?你若能稍微克制,将她牢牢控制在手心,今日又何来这‘复仇’之说?都是你,把事情做绝了,留下了后患。”

      兄弟二人言语如刀,互相推诿攻讦,都想将主要责任和眼前的危险甩给对方。

      温崇德不再看不成器的弟弟和侄女,他转身走向窗边,瘦长的背影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孤峭。他望着容孙士兵巡逻的火把光芒,脑中飞速盘算:文姬的身份是极大的隐患,但她现在是嬴战看重的人,绝不能由自己动手沾染血腥。最好的办法,依旧是……借刀杀人。他的目光缓缓移回温崇法身上,一个冷酷的计划逐渐成形——或许,可以让这个早已废掉的弟弟,去完成他最后的“价值”。

      殿内的空气,因这无声的算计而愈发冰冷。

      次日清晨,天色灰蒙。一名面生的内侍低着头,脚步虚浮地来到文姬暂居的殿外,他双手紧捧着一卷帛书,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捧着催命符。

      “文……文姬姑娘,”内侍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崇法公……命小人将此信亲手呈予姑娘。”他扑通跪下,将帛书高举过头,“公……公自言罪孽深重,无颜面见,只求姑娘念在……念在昔日些许情分,独往旧地一叙……他愿……愿当面忏悔,生死……皆由姑娘定夺……”

      文姬静立庭中,白纱拂动。她并未立刻去接,目光似穿透白纱,落在那内侍因恐惧而瑟缩的背上。空气中弥漫着死寂,只有内侍粗重的喘息声。

      良久,她终于伸手,取过帛书。指尖触及那粗糙的材质,上面歪斜扭曲的字迹,透着一股垂死挣扎的疯狂与熟悉的可憎。信中所指“旧地”,正是王宫西北角那处废弃的地牢——那个她噩梦开始的地方。

      王青如同无声的影子,立在她身后一步之遥。他的目光如冰刃般扫过内侍,未发一言,却已让那内侍如坠冰窟,几乎瘫软在地。

      文姬缓缓卷起帛书,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回去告诉崇法公,故地虽不堪回首,但有些账,确需当面算清。申时三刻,我会准时赴约,听他……好好忏悔。”

      内侍如蒙大赦,连磕了几个头,连滚爬爬地消失在宫道尽头。

      待其走远,文姬转身,将帛书递予王青。王青迅速扫过内容,眼中寒光一闪:“地牢阴森狭窄,利于伏击,更易引动旧日心魔。他选此地,是想攻心为上,乱你方寸。”

      “他以为我还是那个只会瑟瑟发抖的孩童。”文姬冷笑,嘴角勾起一抹冰凉的弧度,“他却不知,这些年支撑我活下来的,便是将这地牢的每一寸砖石、每一条缝隙都刻在脑中。我对那里的熟悉,远胜于他这个只能在轮椅上苟延残喘的废物。” 她的语气平静,却蕴含着淬炼了十余年的恨意与杀机。“他想在那里做个了断?正合我意。那里,将是他的葬身之地。”

      王青颔首,并无劝阻,只问:“如何布局?”

      文姬目光锐利,思绪清晰:“他必在牢内设伏,入口处亦会有暗哨。你带人提前潜入,不必跟进地牢,只需确保一点:在我进去之后,封锁所有出口,一只老鼠也别放出去。我要让他……瓮中之鳖,插翅难飞。”

      “明白。”王青应道,计划简洁致命,“我会清理掉外围眼线,让你顺利入内。地牢之内……”他看向文姬,眼神意味明确。

      “地牢之内,是我与他的私怨。”文姬斩钉截铁,握紧怀中的驱瘟,“无需他人插手。” 她需要亲手了结这段血海深仇。

      王青不再多言,微微颔首,身影悄无声息地退下,前去布置。他深知,文姬需要的不是保护,而是一个绝对不受打扰的复仇,以及确保仇敌无处可逃的铁壁。

      文姬独自立于庭中,抬头望向西北角那片阴沉天空的方向。申时三刻,地狱之门将为她与温崇法共同开启。只是这一次,猎人与猎物的角色,将彻底颠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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