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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衣帽间里那份文件的硬角硌在掌心,提醒着宁难此行绝非仅仅是一场交易。她悄无声息地回到主卧,躺下,身侧男人的呼吸声依旧平稳,但她能感觉到那平静之下绷紧的弦。

      第二天,赵玉妍又来了。
      这次她带了些补品,包装精美,价格不菲。她坐在客厅里,笑语晏晏,说着些无关痛痒的闲话,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在宁难和赵津平身上来回扫视。

      “二嫂真是细心,把这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赵玉妍端起佣人奉上的茶,抿了一口,状似无意地问道,“我听说二哥最近还在看林医生?效果怎么样?我看二哥气色似乎比前阵子好了些。”

      宁难拿着银匙,正慢条斯理地替赵津平搅动着小碗里的汤,闻言动作未停,抬起眼,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忧虑的浅笑:“林医生是很尽心,只是……你也知道,你二哥这情况,急不来。慢慢调养着,总会有点起色的。”

      她将汤碗轻轻放在赵津平手边的矮几上,姿态自然流畅。

      赵津平配合地垂下眼帘,手指搭在轮椅扶手上,没什么力气的样子,淡淡道:“劳烦挂心,老样子。”

      赵玉妍盯着赵津平看了几秒,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什么破绽,最终也只是笑了笑:“那就好,慢慢来。对了,”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手包里拿出一个轻薄的文件袋,“这是叔叔让我带给你的,集团上个季度的部分财报摘要,说是让你……了解一下,散散心。”

      文件袋被随意地放在了茶几上。

      这不是关心,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更是提醒——提醒赵津平,他如今远离权力中心,只能靠着这点“施舍”来触碰家族产业的边缘。

      赵津平的目光在那文件袋上停留了一瞬,没什么表情:“嗯,放着吧。”

      宁难的心微微沉了沉。赵瀚已经开始用这种方式来试探和打压了。

      送走赵玉妍,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阳光透过落地窗,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影,空气中的微尘缓缓浮动。

      宁难推着赵津平回到书房。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赵津平自己操控着轮椅,滑到书桌前,拿起那份财报摘要,只翻看了几页,便随手扔在了一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漏洞百出的东西。”他低语。

      宁难站在窗边,看着外面:“他在试探你的反应,也在试探我是否看得懂。”

      如果赵津平表现出任何不甘或愤怒,或者她流露出丝毫对商业的敏感,都会引起更深的警惕。

      “你做得很好。”赵津平忽然说,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这是他对她“表演”的第一次正面肯定。

      宁难转过身,背靠着窗框,阳光在她身后勾勒出一圈模糊的光晕:“彼此彼此。”

      她的目光落在被他扔开的文件上,顿了顿,又道:“林医生那边,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赵津平抬眼看向她,眼神锐利:“你发现了什么?”

      “他诊疗室的垃圾桶,每天清理得很干净,但昨天,我注意到角落有一小片被揉皱的、印着特殊油墨的纸屑,和之前他袖口沾染的味道类似。”宁难平静地陈述,“而且,他最近几次给你做的‘肌力测试’,记录的数据波动模式很刻意,像是在……伪造一份符合预期的、缓慢‘好转’的曲线。”

      伪造好转,比一直毫无起色更值得玩味。这背后的人,既想维持赵津平“残废”的现状,又想在某些时候,让他“合理地”出现一点“希望”,或者说,成为一个更灵活的“棋子”?

      赵津平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着,节奏缓慢而稳定。他没有问宁难是如何注意到这些细节的,仿佛已经默认了她具备这种能力。

      “盯着他。”良久,他吐出三个字。

      “好。”

      下午,宁难借口要去库房找些旧的绣样,离开了主楼。赵家的库房在宅子西侧的一栋独立副楼里,里面堆放着许多陈年旧物,平时少有人至。

      她在一个落满灰尘的柜子底层,找到了几本几十年前的家族相册。她随意翻看着,目光却敏锐地扫过相册里那些泛黄的照片,试图从中找到一些关于已故赵先生、赵太太,甚至那位早逝的赵家大少的蛛丝马迹。

      照片上的赵家人,笑容得体,举止优雅,一派和睦。但在那些定格的笑容背后,宁难似乎能感受到一丝隐藏的紧绷。

      当她翻到一本标注着赵津平少年时期的相册时,手指顿住了。有一张照片,是赵津平和他哥哥的合影,兄弟俩勾着肩膀,对着镜头笑得灿烂。照片背景是一处悬崖边,远处是海。

      那处悬崖……

      宁难的心跳漏了一拍。和她手中那份旧报告里提到的、赵先生夫妇坠海地点附近的地形,十分相似。

      她不动声色地将这张照片抽了出来,藏进了随身带的一个小笔记本夹层里。

      晚上,她将照片的事告诉了赵津平。

      他拿着那张小小的、泛黄的照片,在台灯下看了很久很久,灯光将他侧脸的轮廓勾勒得有些模糊,也掩去了他眼底翻涌的情绪。

      “这里,”他最终开口,声音低沉沙哑,指尖点在那片悬崖背景上,“不是他们出事的地方,但很近。”

      他抬起头,看向宁难,眼神复杂:“你找这些做什么?”

      宁难迎着他的目光,没有躲闪:“了解你的过去,才能更好地扮演我的现在。而且,”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下来,“多知道一点,总没坏处。”

      她没提那份被她藏起来的旧报告。

      赵津平沉默了片刻,将照片还给她:“收好。”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敲响,是管家,送来了一份刚到的快递,收件人是宁难。

      宁难有些意外,接过那个扁平的文件夹。拆开,里面掉出一份医疗报告——是林医生那边出具的、关于赵津平近期“康复情况”的详细评估副本。

      这份报告,本不该直接送到她手里。

      宁难和赵津平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

      送报告来,是疏忽,还是又一次试探?想看看这位新晋的二少奶奶,会对丈夫的“病情”有何反应?

      宁难拿起那份报告,翻看起来,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努力理解那些专业的医学术语和数据。

      赵津平看着她,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刻意表现出来的疲惫和依赖:“医生怎么说?有好转吗?”

      宁难抬起眼,看向他,又看了看旁边垂手侍立的管家,脸上适时地露出混合着希望与不确定的复杂神情,将报告递向赵津平,语气轻柔:“我看不太懂这些数据,林医生说有进步,应该是……有好转的吧?你看这里……”

      她指着报告上某一项被特意标出的、显示“肌力微升”的数据,像个因为一点点渺茫希望而雀跃,又不敢太过确定的妻子。

      赵津平接过报告,随意扫了一眼,便放到一边,语气平淡,带着点认命般的漠然:“或许吧。”

      管家低下头,掩去眼中的神色,安静地退了出去。

      书房门再次关上。

      宁难脸上那层柔软的、带着希冀的光晕瞬间褪去,恢复了平日的清冷。

      赵津平看着她变脸的速度,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什么。

      “报告是伪造的。”他肯定地说。

      “我知道。”宁难走到书桌前,拿起那份报告,指尖在那一项“进步”的数据上点了点,“这里的墨水,和我在林医生那里发现的纸屑,是同一种。”

      她抬眼看他,目光锐利:“他们想让你‘慢慢好起来’,为什么?”

      赵津平靠在轮椅里,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也许,”他缓缓说道,声音里带着冰冷的嘲讽,“是有人觉得,一个偶尔能带来一点‘希望’,但总体仍在掌控中的‘废人’,比一个彻底绝望的‘废人’,更好用,也更能让某些人……安心。”

      比如,那位看似关心侄子,却不断派人来试探的叔叔,赵瀚。

      宁难捏着报告的手指微微收紧。
      这场博弈,比想象中更深,更脏。
      她看着阴影中的赵津平,忽然想起昨夜在衣帽间,她触碰那份旧文件时,心底涌起的寒意。
      她瞒着他的,和他瞒着她的,究竟哪一样,会更先引爆这座看似平静的豪宅?

      “下一步怎么办?”她问,声音恢复了平静。

      赵津平转动轮椅,面向窗外浓重的夜色。
      “等。”他说,“等他们下一步动作。”
      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也等你的‘办法’。”

      宁难心头微微一凛。他知道了什么?还是仅仅只是一种直觉式的试探?
      她没有回答,只是也看向窗外无边的黑暗。
      夜色,还很长。

      那份伪造的医疗报告像一块投入死水里的石头,涟漪过后,水面下潜藏的暗流似乎涌动得更加湍急。赵津平依旧每日“复健”,宁难依旧温柔陪伴,赵玉妍又来了两次,带着各种名目的小礼物和看似关怀的打探,都被两人滴水不漏地挡了回去。

      但宁难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赵津平开始让她接触一些更具体的事情。比如,在她推着他在花园里“散步”时,他会用极低的声音,指出某个角落新换的保镖,或者某个佣人不同寻常的走动路线。他不再仅仅把她当作一个需要配合演出的幌子,而是逐渐将她纳入他的观察网络。

      这是一种危险的信任,宁难心知肚明。她知道得越多,就越难从这潭浑水中脱身。但她没有退路。

      这天,轮到林医生上门做例行检查和“康复指导”。

      诊疗依旧在那间临时布置的、充满药水味的房间里进行。林医生戴着金丝眼镜,表情专业而温和,一边记录着数据,一边用鼓励的语气对赵津平说着话。

      宁难安静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时尚杂志,目光却并未停留在彩页上,而是看似随意地扫视着整个房间。她的视线掠过林医生带来的医疗箱,掠过他脱下后挂在衣帽架上的白大褂,最后,落在他正在使用的、连接着某些检测仪器的笔记本电脑上。

      电脑屏幕反着光,看不真切,但宁难注意到,林医生敲击键盘时,左手小指总会无意识地翘起,在一个特定的、非功能键的区域轻轻点按,频率稳定,不像无意识的动作。

      她的目光微微一凝。

      检查结束后,林医生照例嘱咐了几句,收拾好东西离开。佣人进来收拾房间,宁难也起身帮忙,自然地走到书桌前,似乎是想整理一下上面散落的几份报纸。

      就在她俯身靠近赵津平的轮椅时,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的指尖看似无意地拂过轮椅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金属连接处,那里,比平时多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不属于轮椅本身的微弱磁性吸附感。

      她没有声张,继续着手上的动作,直到佣人离开,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林医生的电脑,”宁难直起身,声音压得很低,确保只有赵津平能听见,“连接过外部设备,可能是加密传输装置。他敲键盘的习惯,像是在同步触发记录。”

      赵津平操控轮椅转向她,眼神锐利如鹰隼,示意她继续。

      宁难走近一步,蹲下身,假装替他整理盖在腿上的薄毯,嘴唇几乎不动:“轮椅下面,左侧支架内侧,多了一个东西。很小,吸附式。”

      赵津平搭在扶手的手指瞬间收紧,骨节泛白。他眼底翻涌起浓重的黑色风暴,但仅仅一瞬,便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有人,已经将手伸到了他每日贴身的轮椅上。这意味着,他在这座宅子里最后一点私密空间也被侵占了。

      “什么时候……”他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怒火。

      “不确定。但林医生刚才靠近过轮椅,进行‘肌力检测’。”宁难站起身,面色平静,仿佛刚才只是说了一句“今天天气不错”。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惊涛骇浪。

      “能处理吗?”赵津平问,声音已经恢复了冰冷。

      宁难点了点头:“需要一点时间,和一些小工具。”她之前偷偷带进来的那些“不起眼”的东西里,有能派上用场的。

      “晚上。”赵津平吐出两个字。

      夜幕降临,宅子彻底安静下来。确认周围再无眼线后,宁难再次展现了她的“不寻常”。她没有直接拆除那个监听器,而是从衣帽间的隐秘处取出一个比指甲盖还小的仪器,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吸附点。

      她用仪器干扰了监听器的信号传输,制造了一段持续数十分钟的、稳定的环境噪音,覆盖掉了他们接下来可能会发出的任何细微声响。然后,她才用特制的工具,极其缓慢而稳定地将那枚小小的金属装置从轮椅支架上分离下来,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监听器躺在宁难的掌心,冰冷的金属外壳反射着微弱的光。

      赵津平看着那东西,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

      “他们等不及了。”他冷笑。

      宁难将监听器放在一旁,拿起那个小型干扰仪,调整了几个参数,然后重新将它吸附在原来监听器所在的位置附近。

      “这样,”她解释道,“他们会继续收到‘正常’的环境音,不会立刻发现异常,为我们争取时间。”

      赵津平看着她熟练的动作,眼神里的探究更深了几分。他这个名义上的妻子,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他忽然问,这个问题在他心里盘桓已久。

      宁难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将工具收好,语气平淡:“学过一点医,后来家里出事,就嫁给你了。”
      回答得天衣无缝,却也等于什么都没说。

      赵津平没有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像他假装残废,就像她身怀绝技却甘心嫁入牢笼。在真相大白之前,他们只需要确认彼此是暂时的盟友,而非敌人。

      “林医生那边,还需要继续盯着。”赵津平转移了话题,“他能接触到我的‘治疗’,包括药物。”
      药物。宁难想起之前在监听片段里听到的模糊词语。

      “你平时的药,是谁在负责?”她问。

      “有固定的家庭医生开方,药是宅子里的药房统一配取,由专人送来。”赵津平顿了顿,“送来的人,是赵瀚安排的人。”

      宁难的心沉了下去。如果药物有问题,那赵津平的身体……
      “我需要一份你正在使用的所有药物的清单。”宁难说,“还有,下次送来的药,我想办法留一点样本。”

      赵津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很危险。”

      “待在这里,本身就是危险。”宁难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区别在于,是坐以待毙,还是主动做点什么。”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月光被浓云遮住,只有宅子里的路灯在地上投下昏黄的光圈。

      “赵津平,”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我们是在合作,对吧?”

      赵津平沉默了片刻,轮椅缓缓滑到她的身后。
      “是。”他回答。
      一个字,重若千钧。

      宁难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合作,意味着资源共享,风险共担。也意味着,她可以更深入地,去查她想查的东西,借用他的势力和信息网。

      第二天,宁难拿到了一份详细的药物清单。她利用一次去药房取常备维生素的机会,仔细观察了那里的环境和流程,并趁人不备,用极其巧妙的手法,从送给赵津平的一瓶新送来的、包装完好的辅助药物里,取出了微小的样本,神不知鬼不觉。

      样本被她小心收藏起来。

      同时,她发现药房负责核对发放药物的一个老药师,最近似乎总是心事重重,在无人时,会对着某一类药物的库存记录发呆,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频率和力度,透露出内心的焦虑。

      宁难将这一发现告诉了赵津平。

      “那个老药师,在赵家工作三十年了。”赵津平目光幽深,“以前,是我父亲的人。”
      父亲的人……如今却在赵瀚的安排下工作,并且流露出不安。
      这又是一个可以切入的点。
      线索似乎越来越多,像散落的珠子,等待着被串联起来。监听器、药物、心神不宁的老药师、行为异常的林医生、不断试探的赵玉妍和幕后的赵瀚……

      宁难感觉自己正站在一张巨大而无形的网中央,四周是涌动的暗流和窥视的眼睛。她看了一眼坐在轮椅上、面色沉静的赵津平。

      他们两个人,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一个伪装虚弱,一个扮演无知。在这危机四伏的豪门深宅里,靠着彼此心照不宣的隐瞒和试探,艰难地向着真相跋涉。
      她瞒着他她的过去和真正的目的。
      他瞒着所有人他站立的能力和复仇的计划。
      你瞒,我瞒。
      而这场充满谎言与算计的婚姻,此刻竟成了他们唯一的盾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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