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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我踩在浴室的瓷砖上,将毛玻璃门推到底。
      风暖呼呼地吹,潮湿的水汽褪去,空气清新剂的香味扑面而来。
      喻舟晚踱到我身后站定,手搭在身侧,我看不出她的眼神究竟聚焦在哪里,却隐晦地表达某种等待的意味。
      我拧开热水龙头洗手,没理解浴室里究竟有什么不可入眼的东西需要藏的,直到从镜子里看见盛满温水的浴缸。

      喻舟晚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墙壁上留作放肥皂的镂空处放了一枚小刀,压在一串凌乱的红绳上,一直拖到水里,像一条蛇那般安静地蛰伏,整齐细密的尼龙纤维均匀地分布着亮黄的灯光,与刀刃尖锐的反光对比鲜明,一时分不清到底哪个更危险。

      喻舟晚弯腰扶着浴缸,够到那枚小刀之后收起它的利刃放到洗手池边,再将绳子一圈一圈地绕起来,打了个漂亮的结收尾。
      “这些东西是她留下的吗?”
      眼前浮现出对曾经发生过的事的幻想——她任由对方在自己的身上绕了一道又一道绳子,捆到手无缚鸡之力,发丝蹭到浴缸壁和墙上的水珠,成了现在这般不均匀的半湿状态。
      喻舟晚没有否认。
      “下次还会再找她吗?”
      “我不知道。”
      “所以每次都是她主动找你?”
      我扫了眼她的手,没有刀伤,证明它未被当做实质性的利器。
      喻舟晚腰靠着水池的大理石边沿,发觉我在盯着她的手臂,不自然地抬起另一只手欲盖弥彰地遮住。
      我习惯了她故意逃避问题的样子,她主动上前搂着我黏糊糊地亲吻,不管我是否有回应。
      光滑的、带着弹性的皮肤,隔着一层衣物摸上去,与布料发出微弱的碰擦声。

      “姐姐,不许再找她了。”我贴在她腰上的手收了收力,“她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你。”
      她低低地嗯了声,拖着涟漪似的尾音,不知是身体无意识反应导致的轻哼,还是郑重其事地答应了我。

      腰和靠枕之间几乎没有缝隙,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细枝末节的曲线。

      “还是觉得我这样很难看吗?”
      “姐姐这样最好看了。”
      ……
      “今晚要回去么?”我被交缠的绳子迷晕了眼,左右交叉了好几次才打了个粗糙肥胖的疙瘩。
      喻舟晚拽了拽绳结,它毫不反抗地散开。
      “我回不去,你想走吗?”她轻笑,似乎在此之前就考虑过这个问题,“我的衣服在水里泡湿了,没办法穿。”
      “这样就好了,”她拽住绳子的两段调整一对环的大小,“这是普鲁士结,最简单的一种。”说着,她将一只手放进去。
      “你不想回去的话,我走了,你会想我么?”另一只环里是我的手,拉紧绳子,我和喻舟晚被铐在了一起。
      “我今天没有带短的那条。”她跪坐着仰起头,干涩的唇尖碰在我的嘴角上,用行动给出上一个疑问句的回答。
      “下次记得提醒我,嗯?”

      我迷恋她存在的证据——发丝的气味、皮肤的触感、说话的咬字和语调,在此之余,又多了一样东西——癖好。
      我们共享了第二个秘密。

      “你跑哪去了?打电话怎么不接,”我没有开免提,喻瀚洋不耐烦的声音震得我耳朵疼,“大半夜还不回来?”
      “在外面。”
      虽然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怯懦,看到他打人只会害怕地哭,但发现他卸下面具露出我看惯了的那副嘴脸,我心里还是有一丝丝不安。
      “在外面干什么?”不知道他今天为什么对我晚上不在家的事情这么斤斤计较,平时我回家见到他都是完全不关心我存在与否的样子。
      “你姐呢?在你那边?”他声音柔和下来。
      “嗯。”
      “让她接电话。”
      喻舟晚伸手想拿手机,我捂住她的嘴给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去买东西了。”我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
      “那你们快回来,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像什么样子?”
      没等我问他有什么事,他便挂断了电话。
      喻舟晚懵懵地盯着起身穿衣服的我,不知道是还没有从被中途打断的□□里回过神,还是因为产生愧疚,毕竟是她约我出来才牵连我被喻瀚洋莫名其妙凶了一顿。

      喻舟晚的衣服堆在洗手台旁的凳子上,暖风机吹了半晌,摸着不算太湿。
      我一手举着吹风机,一手拎住挂起来的衣服,喻舟晚枕在我的肩膀上,裸体的曲线像是一笔勾勒出的速写,她眯着眼睛在打瞌睡,手臂环住我的肩膀。
      我尽量专注地盯着衣物,不看镜子里的倒影。
      “可意,差不多就行了,”她接过衣服穿上,“我们早点回去。”
      “你怕他?”
      “不,我是觉得让别人担心不好,万一真的有什么急事呢,”喻舟晚捏了捏我的手指。
      “不会有的,这么大晚上的能有什么急事,”我对喻瀚洋的脾气早就摸清了,“他就是闲的没事发疯,找个人撒气,以前他一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就这样。”
      “他有没有打过你?”喻舟晚掰正我的肩膀,“他是不是经常动手打人,以前也这样对你和你妈妈吗?”
      我歪头看向镜子,镜子里的我同样以复杂的神情看过来。
      “石阿姨跟你怎么说的?”我拘了一捧清水洗了脸。
      “妈妈什么都没和我说过。”喻舟晚低下头,“她说他是我的亲生父亲,‘爸爸’的身份还是要认的,如果我实在不能接受他,最多还有半年,我去英国之后也不用再见他了。”
      她抽出房卡关上门,走到电梯前摁亮了下楼的按钮。
      “那你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我耸了耸肩膀,“都是过去的事情,你以后也不会再见到他了,完全可以当作没有这个爸爸,你之前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我打了车在门口等喻舟晚退房出来。
      “你为什么会突然问我这些问题?”我等车时蹲在路灯下,仔细琢磨了一番,喻瀚洋刚刚的态度虽然不好,非要深究的话,责备我晚归也不太联想得到之前的事情上。
      “因为我……一直……”喻舟晚比我高一些,即使我今天穿了短靴,她靠在我肩膀上还是有些费力,“都想知道关于你的事。”

      “我?”我将绳结套在她手上,另一环套住自己,然后拽紧,和喻舟晚绑在一起,“你想知道什么,我的事太普通了,都是流水账。”
      喻舟晚拉着我的手放进外套口袋里。

      她从进电梯后一直插着兜,整个口袋热乎乎的,我举着手机迎着寒风等车,冻得冰冰凉,一瞬间的温暖让我的手从外到里酥酥麻麻的。

      其实我更在意她说的“一直”是从哪个时间点开始作数,是从小时候在枢城初次见面的那几天算起,还是在杨纯死后我和她以姐妹的身份重新认识开始?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谁?”
      “你的妈妈。”
      我头脑里过了一遍从小到大的人生履历,没猜到喻舟晚第一个问题居然是关于她。
      “是……”我将关于杨纯的记忆拼凑起来。

      杨纯生性自由,在我记忆里,和喻瀚洋感情破裂之后,她的恋人换了一个又一个,这些男人的外貌身份地位天差地别,有任何瑕疵都会被弃之如敝履——小到垃圾桶里一根没有熄灭的烟头,大到让她知道自己成了婚姻的第三者,永远找不到合心意的,理想型的永远是下一个。
      然而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走出男女关系的陷阱,她到死都希望有个可靠的男人来推翻十几年的无序,替她的后半生遮风挡雨,如果这个人是喻瀚洋,那最好不过了。

      自由的代偿必然是自私,比起爱我,她更爱自己,这也是她教给我的道理。

      “之前是厂里的技术工,后来生了我,然后她去当售货员,总之是个很普通的人。”
      “技术工是做什么?”
      “做电子元件的焊接,那种特别小的芯片,”我没有参与这段往事,都是姥姥在摇椅上当故事说给我听的,“我妈她读过大学,之前还是个小领导来着。”

      我忽然发觉为了我杨纯还是牺牲了很多的。
      她从来没有宣称换工作是为了照顾我,偶尔姥姥在餐桌上提往事,杨纯才开玩笑地说自己生了孩子眼睛不好做不来之前的活。
      偶然一次听她和喻瀚洋吵架,我才知道超市售货员下班的点恰好可以接我放学。

      原来她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在意我。
      我们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五年,跳出理所当然之外去看,许多东西都会变得不一样。

      我拉开车门,有一阵很好闻的馨香。
      司机不停道歉说自己刚才被车流堵在十字路口所以晚来了几分钟,见我一直缩着脖子,她贴心地将空调温度打高。
      “小姑娘,这么晚了还在外面,要注意安全,最近天降温了,地上都是冰,”司机是个三十多岁的阿姨,见到女孩就热情地聊开了,“哎呀,我问一句应该没关系吧,我也有个女儿和你们一般大,刚刚上初二,你们是同学吗?出来吃夜宵?”
      “是姐妹。”
      我的手还在喻舟晚口袋里,她一直在拨弄它,柔软的手心汗津津的,我盯着车窗外放空之余,凭触觉就能想象出这只手的主人赤身裸体躺在床上时肌肤滑腻的触感。
      “双胞胎?”司机短暂地惊讶,立刻又朗声大笑,“哎呀,有个姐姐妹妹多好啊,女孩子就是贴心的。”
      “嗯。”
      我没有否认,喻舟晚捏紧了我手腕上的绳结,她没使出多大力气,纤维蹭在皮肤上痒痒的。

      “摘下来?”
      进家门之前我抽出手,冷风立刻包裹住它,连解绳子的动作都变得僵硬,喻舟晚解开她那段的结,为了等我抬手挥了好几次感应灯。

      带上门进来的一系列动作都是轻手轻脚的,我瞄了眼书房,入眼的却被满地的凌乱纸张,喻瀚洋无比爱惜的证书和一丝不苟整理好的书本扔的到处都是。
      “爸。”
      我叉手旁观他在书房里发疯似的翻找,和他打了个不咸不淡的招呼。
      喻瀚洋没理我,而是直接大步冲过来,“你妈把那个文件放哪里去了?”他一把拽过站在我身前的喻舟晚。
      喻舟晚被拽了个趔趄,胳膊上还有伤,疼得龇牙咧嘴。
      我眼前闪过了喻瀚洋掐住杨纯脖子逼问她的场景,等反应过来,我已经往前迈了一步拦在喻瀚洋和喻舟晚之间,仰头直接面对他的目光:“你找什么?”
      “跟你没关系,回去睡觉。”
      “怎么跟我没关系?”我闻到了一丝酒味,不算重,“你这么肯定我不知道?”
      喻瀚洋满脸通红,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快,到底放哪了?”他松开喻舟晚,又焦急万分地继续在书房满地的白纸里翻找,似乎找的不是一纸书面合同,而是阎罗王的生死簿。
      “你不告诉我是什么合同我怎么帮你找?而且书房都乱成这样了,再说,你为什么不打电话问石阿姨?万一是她带走了呢?”
      喻瀚洋起身扫了眼一片狼藉的书房,泄气似的坐到沙发上。
      “你石阿姨出差忙得很,别因为这种小事麻烦她了,再说她也不能立刻飞回来帮忙找啊。”
      我不解地望向喻舟晚,我不明白喻瀚洋口中说的“合同”到底是哪个,而喻舟晚没有留意我的困惑,因为她正用审视的目光来回扫视喻瀚洋。
      “快回去睡觉吧,小孩子别问那么多,生意上的事,下次别再那么晚不回家,小姑娘很容易遇到危险,”他又恢复了父亲该有的伟岸形象,“白白让父母担心,我差点就和她打电话说女儿不见了,这么大了也该懂点事了,知道吗?”
      看上去仅仅是因为女儿晚归才大发雷霆,如果不是书房里还是乱糟糟的,仿佛刚才是我会错了他的意。
      “你还是没有告诉我是什么合同。”
      “是妈妈让你找的吗?”
      我和喻舟晚同时开口。
      “好了,到此为止,”他用力拍了一下脑袋,“我真是喝多了,大人的事情还你们瞎掺和,小孩子懂什么?”
      “我已经成年了。”喻舟晚走到对面的沙发上,没有坐下来,而是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好了晚晚,成没成年你不都是爸妈养着的,不还是个小孩子?”
      “是关于股票转手的那份合同吗?”喻舟晚倒了杯水递给他,“那些东西妈妈早就拿走了,这么重要的文件肯定不会放在家里是不是?想要的话,最好打电话问清楚。”
      作为唯一局外人的我听得云里雾里,喻瀚洋摸着口袋想点根烟,想起来自己的外套扔在书房里,接过女儿递来的水仰脖一饮而尽。
      “晚晚,我还以为你妈妈从来不和你说她生意上的事。”
      “她确实很少跟我说,妈妈希望我好好学自己想学的东西,”喻舟晚礼貌一笑,“但是爸爸,我是妈妈的亲生女儿,该让我知道的,我还是会知道些,毕竟有些东西以后都是我的。”
      语气没有咄咄逼人,但字字掷地有声,将“亲生女儿”四个字咬得很重,我甚至能从她的神态里看出石云雅的影子,不管是平时做事气定神闲的优雅或者在床上惹人怜爱的,都和现在的她无比割裂。

      我放弃参与猜测父女俩打哑谜的环节,计量着如何在石云雅回来后问出些有用的信息。

      喻舟晚拽住我的手把我拖到卧室,甩上门反锁,我正纠结要不要问一问,她揽住我的肩,唇与唇相碰,手摸到衣服里解开背上的带扣。
      似乎刚才的画面是一段随时可以剪掉的插叙,和现在缠着人厮磨的喻舟晚完全是不相干的两个人。

      “姐姐,你刚才和他说的到底是什么?”

      她身上有令人安心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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