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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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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奚看看被塞进手里的树枝,又看看对面趾高气昂的楼暮凉。
确认对方没在开玩笑,傅奚握紧树枝,颔首应战:“好。”
楼暮凉十分有风度:“你先出招。”
傅奚并不推辞:“好的。”
说完,他举起枝条,劈向楼暮凉。
楼暮凉:“……”
楼暮凉有些困惑地看着傅奚的动作。
这出招速度……都够她削死他好几回了。
还有这剑招……哪个误人子弟的教他的?
莫非,这是他的自创剑招?
楼暮凉豁然开朗。
这剑招看似破绽百出,实则是为令她掉以轻心,从而出奇制胜?
好有心机一人!
难怪日后能修炼到杀得了她的境地!
看穿了傅奚的阴谋诡计,楼暮凉谨慎地使出三成力道,试探着别开袭来的枝条。
然后——
然后,傅奚就飞了出去。
不仅飞了出去,还飞出去老远。
那道略显清瘦的身影在空中翻了足足七八个跟头,最终如一只折翼的云鹤,轰然坠地。
扬尘四溅。
楼暮凉:“???”
另一边,傅奚在地上趴了一阵,待到身上的疼痛稍稍缓解,才慢慢撑起身。
撑到一半,一双玄色的云靴停在了他的手边。
傅奚当即瘫回地上,虚弱地摊开手,向楼暮凉展示自己手里只剩木渣的树枝。
他道:“楼道友,我输了。”
短短六字,说完他就开始咳嗽。
咳得撕心裂肺,连呛带喘,好似受了极其严重的内伤,令人听之不忍。
在傅奚凄怆的咳嗽声中,楼暮凉蹲下身,伸出手,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二人间的距离急剧拉近,近乎鼻尖怼着鼻尖,傅奚的咳嗽戛然而止。
逼视的目光近在咫尺,傅奚略感不妙,小声提醒:“楼道友,愿赌服赢。”
楼暮凉阴恻恻地问:“你藏拙,戏弄我?”
傅奚真诚地道:“不敢,我是真的拙。”
楼暮凉:“不可能。”
开玩笑,能将她一击毙命,有那等实力,必然得从少年时期开始筑基。
修炼一道上,有天赋就是有天赋,根本不存在什么后起之秀。
见楼暮凉不信,傅奚只好提议道:“楼道友若不信我空口白牙,可以去师长那里查阅往年的考核等第,但凡是涉及修炼的课业,我的确年年都是垫底。”
楼暮凉脱口而出:“那不是你故意隐藏实力吗?”
这次傅奚愣了一下,才道:“隐藏实力?我吗?”
看这人惊讶的表情,他貌似真的没在撒谎。
在实力为尊的修真界,修为相当于一个修士的脸面,修炼则是维护脸面的不可或缺之物。
而这个人竟然气定神闲地说自己涉及修炼的所有课业都垫底?
楼暮凉脸色沉冷,将信将疑。
见她始终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傅奚唇角微抿。
眼底不耐烦的神情一掠而过,转瞬被垂落的睫羽掩去。
傅奚想了想,伸出手,撩起了自己的上衣下摆。
楼暮凉看着他的动作:“你做什么?想偷袭?”
“我哪里有能耐偷袭楼道友。”
傅奚邀请道:“只是,楼道友还是不信的话,可一探我的‘蕴修丹’,以辨真伪。”
楼暮凉:“你有病?”
所谓“蕴修丹”,是修士一身修为归集的结晶,外形为一枚通体澄金的圆丹,通常位于修士的腹部正中。
至于楼暮凉为何说傅奚有病……
丹、血、脉。
蕴修丹、锁心血、通灵脉。
作为修士修炼不可或缺的三样核心,此三物被修真界统称为“天元三枢”。
在正统的修炼体系下,锤炼血肉筋骨,磨砺天元三枢,是一名修士通往无上之境的唯一途径。
虽说想要杀死一名修士,须得在销去该名修士的血肉筋骨后,再同时摧毁其三枢,但若只是想废掉一名修士的修为,那么只需设法将他的蕴修丹粉碎即可。
而对于大多数修士来说,被废修为是远比丢掉性命更可怕的事情,毕竟体会过腾云驾雾、俯瞰人世的快意,再被打回肉体凡胎,其间的落差感足以将大多数人的心志摧毁。
所以,傅奚此番邀请楼暮凉探查自己蕴修丹的行径,无异于将自己的修途命脉交到了她的手中。
稍微知点分寸的修士,都不会接受这一荒谬的提议。
傅奚本人也是这么想的。
只可惜,他并不了解楼暮凉。
楼暮凉骂完傅奚有病后,甚至没知会他一声,就拍开了傅奚的手。
紧接着,一簇火焰从她的掌心窜出,瞬间将傅奚的下摆焚为灰烬。
一抹白皙的肚腹,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中。
傅奚:“……”
楼暮凉评价:“好平坦,好光滑,好难看。”
修士的血肉筋骨是支撑三枢的基础,随着修为精进,血肉筋骨也会同步变得强健,比如腹部的皮肉线条一定会遒劲养眼。
而此刻呈现在她眼前的腹部,虽然比同等年纪的凡人矫健上不少,但和大多数修士相比还是不够看。
至此,楼暮凉已勉强接受了傅奚“是真的弱”的说辞。
但此人将她一击毙命的场景仍在脑海中闪回不停,楼暮凉还是难以相信他少年时竟是个能被她三成力道揍飞的废材。
于是楼暮凉决定,最后再深入地确认一下。
她直接将手按上了傅奚的腹部。
傅奚瞳孔骤缩。
他身体猝然紧绷,却还没来得及挣扎,一股陌生而炽热的灵力,霸道地刺破相触的皮表,直抵他蕴修丹脆弱的深处。
虽然他的蕴修丹形同虚设,但到底是身体的一部分,陡遭如此粗暴的对待,傅奚无法压抑地闷哼出声。
他轻颤着,弓起腰肢,想要缓解汹涌的不适。
楼暮凉“啧”了声,揪住傅奚衣襟的手一紧:“别乱动。”
傅奚本就难受,被她这么一勒,眼角瞬间沁出了泪花。
面上多年来几乎凝成假面的谦和难以为继,湿红的眼中不受控制地浮出直白的厌烦,细碎的刀片般,剜向面前这个行事乖张、不可理喻的家伙。
楼暮凉对傅奚的瞪视毫无所觉,只顾专注地驱策灵力,在他的蕴修丹中横冲直撞。
最终,楼暮凉意兴阑珊地松开了手。
“好弱,弱得像一只我随手就能碾死的蚂蚁。”
他这修为,至今没被赶出去,纯属玄寂宗外门心善。
衣襟失去借力,傅奚脱力地趴倒在地,终于如愿以偿地蜷起身体,咬牙等待蕴修丹中的不适感退去。
直到一层又一层的冷汗浸透了衣衫,傅奚才缓过了劲。
而他缓过来的第一件事,是一点一点地勾起唇角,想要攒回惯常谦恭的笑意:“楼道友……”
傅奚的话没能说完,因为楼暮凉用指腹把他的嘴角压了下去。
楼暮凉皱眉:“不想笑就别笑,笑得真丑,伤害我的眼睛。”
傅奚:“……”
楼暮凉:“你刚才要说什么?”
傅奚:“……”
他深吸口气,用力挣开楼暮凉的手指,低着头,再也装不出好声好气,冷冷道:“楼道友已经试探完了我的修为,如此可以放我离开了吗?”
楼暮凉没急着回答。
她望着这个连摆出厌恶的表情都不敢直对她的家伙,若有所思。
傅奚久久等不到回应,正打算再问一遍。
下颔却猛地一痛。
楼暮凉掰住傅奚的下颔,将他的脸掰了起来。
对上这双再也藏不住怨怼的眼睛,楼暮凉歪头,语气不明:“你很烦我?”
傅奚:废话。
他真是受够了。
再能忍,都消化不了今日一连串由面前这位引发的离奇遭际。
先是在年度试炼中被扇了一巴掌,被诬陷“伤人在先”而得了“戊”等,出了试炼场后被强行要求切磋,打不过认输被怀疑放水后,还要忍受这个罪魁祸首毫无分寸的试探蕴修丹、按下嘴角、掰起下巴的冒犯举动。
简直莫名其妙,换谁能不烦?
然而这一番怨言,傅奚半个字都没敢吐。
因为嵌住下颔的力道摆在那里。
他笃定,但凡出言激怒,这位向来阴晴不定的楼道友能徒手捏碎他的下颌骨。
她不记得他,他可记得数日前这人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下踢碎了得罪她的人的下巴。
他可没闲钱去医修那里治疗。
在傅奚无声胜有声的沉默中,楼暮凉扬了扬眉。
她将他的下巴抬得更高,俯身凑近,道:“烦我,却连抱怨都不敢说出口,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鼻尖相抵,呼吸交错,羞辱的话也似变了质。
冷静被击溃,傅奚绷不住了,慌乱地挣扎:“……你做什么?”
然而他的挣扎,在对方孔武有力的手劲间,显得孱弱无力至极。
楼暮凉居高临下地道:“你看,弱小,就是会连被我轻薄都反抗不了。”
原来是轻薄啊,还以为是要杀人呢。
傅奚松了口气,但无法理解:“楼道友,你何必,对我这种人都……”
楼暮凉却没在意傅奚说了什么,图穷匕见:“所以,你要强大起来。”
“你要努力修炼,成为能够与我对战的修士,才能免遭我的轻薄。”
听了楼暮凉掷地有声的发言,傅奚的反应是:“……”
沉默,良久。
傅奚道:“楼道友。”
楼暮凉这才注意到傅奚在讲话:“怎么了?”
傅奚面上的厌恶与慌乱一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悲天悯人的温和。
他望着楼暮凉,不紧不慢地道:“楼道友入玄寂宗外门不过半年,却已经成为人尽皆知的少年天才。”
楼暮凉不知道这家伙突然提起这些做什么,但不妨碍她先认领这个头衔:“我本来就是天才。”
傅奚赞同地点点头,继续温声吹捧:“外门无数‘乾’‘仪’‘坤’级弟子沦为道友的手下败将,众多师长亦对道友寄予重望……”
“想来明年末的内门选拔,即使不凭借综合考量的捷径,道友也定能顺利通过首轮秘境考核,过五关斩六将,一举成为内门弟子伴读。”
“再往后推算,作为伴读的楼道友定能在三年后的游学会上击败所伴弟子,风风光光地拜入玄寂宗内门,与内门的氏族弟子们平起平坐,甚至还会被内门大能看中而收入门下。”
一通天花乱坠的夸奖,听得上辈子从没经历过这些的楼暮凉有些飘然。
她道:“你知道就好。”
傅奚:“假以时日,楼道友能成为威震修真界的顶尖高手也不在话下。”
她上辈子还真是如此。
楼暮凉更加飘然:“的确如此。”
“所以楼道友。”
傅奚微笑着撂下最后一句:“有病就赶紧去殷氏医修那里治,省得修真界痛失一位未来的顶梁柱。”
说完他就断然出手,将一枚符箓往自己身上一拍。
这枚传送符是他拿三个月的工钱买来的,本是打算留到性命攸关之时逃命用的,但他眼下实在是受不了了,只想赶紧离这个有病的家伙远远的。
楼暮凉被夸得得意忘形,浑然不察傅奚的小动作。
一眨眼,手里的人就消失了。
“……”
望着眼前悠悠飘落的废符,楼暮凉也不多着恼。
同为外门的弟子,二人总要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不愁没机会敦促他修炼变强。
至于为何要让他变强……
楼暮凉低下头,催动通灵脉。
刹那间,澄净的灵力在掌心积聚。
却从某一刻起,这灵力中渗入一股黑气,变得不再纯净。
与此同时,原本白皙的皮肤表面,有漆黑的鳞片时隐时现。
在引起周遭监视阵法的警戒前,楼暮凉拢起手指,不动声色地将那黑气与鳞片悉数隐去。
果不其然,重生后,她的身份没变。
仍是注定要堕魔的魔种。
楼暮凉捡起地上的废符,指尖一捻,符箓碎作齑粉。
她静静看着,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傅奚粉身碎骨的下场。
变强之后,他的身体就可以承载得了她给予的魔息。
让他也变成一只魔种。
楼暮凉冷冷地想。
不是爱多管闲事,对被追杀的她下手么?
那重来一次,她便将他同化为她的同类。
教他也好好领受下,成为世人眼中的魔头,被千夫所指、走投无路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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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玄寂宗外门,学堂中。
曙光初露,仙鹤喙噙鸣钟,悠悠振翅飞过,启学之音响彻云天。
“本年的试炼名次今晨已张贴在了劝学柱上,望舒榜上也已呈现新的积分排名,想来你们来学堂前都看过了。”
周庞扫视过下方弟子们或欣喜或惨淡的神情,翻开手中的名簿:“那么,我直接公布今年的搭档安排。”
此言一出,原本坐得歪歪斜斜的弟子们立即坐直。
“甲等:沈离江、萧在洲;乙等,邓星西、容今。”
学堂中,邓星西欢呼一声,一巴掌拍在犯困的容今背上。
如愿听到容今嗷嗷的惨叫,她又回身和后桌的沈离江击了个掌。
萧在洲坐在沈离江身旁,躺在椅背上晃啊晃:“又要被你摧残一年,唉。”
沈离江面不改色,一脚踹翻了萧在洲的椅子。
满座哗然,笑语纷纷。
周庞没注意弟子间的闹腾,他正感到绝望,因为报完仅有的两对甲等与乙等,丙丁两等的名字足足占了三页纸。
周庞头都大了,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读了起来。
其间报出的搭档,或欣然接受,或默默无语,几家欢喜几家忧。
一炷香后,总算念到了最后的戊等。
“戊等……”
周庞掐紧名簿,好不容易忘掉的糟心事再度浮上心头。
他瞪了下方打哈欠的楼暮凉一眼,没好气道:
“戊等:楼暮凉、傅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