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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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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电话里传来未被接听的铃声,玉川转头瞥了一眼放置纪琢山的客卧,终于意识到,他给自己揽了一宗大麻烦。
……
玉川穿过花园拉开栅栏走出来,这是独栋的别墅小房子,之前留下的快爬到顶的常青藤开始转黄转红,红花七叶树的花在几夜之间也已经掉光。
前屋主把房子打理的很好,因为年纪大了要搬到波尔多跟孩子团聚,不打算回来了才卖出巴黎这处屋子。他接手之后并不打算改变花园的布置,只是他不大会伺候植物,所以只请了懂行的种植商定时上门打理。
因为来巴黎时间不长,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裁缝和成衣店,所以玉川现在穿着的长袖运动装还是当时从家里新做带来的。虽然因为十九岁身量已经不怎么变了,衣服还是合身的,但是巴黎现在已经有新的流行,他觉得还是尽快找到新的才行。
秋天的巴黎已经有点冷的意思了,风是能透进来的,出来全身上下都冷了一阵。
这一片排错落有致的房子后门接着的是一片杂乱的树林,因为太大不能分开所以融不进各家的花园,于是也无人打理,自由生长反而越显得蓬勃。
玉川早晨喜欢往这边晨跑,因为没什么人。
“川,早上好!”邻居范妮太太站在她的后院花园里,脚边跟着她那只皱巴巴的法斗,隔着栅栏跟他搭话。
玉川很愿意亲近范妮太太,因为当时他只身来巴黎留学,身边人一个都没来,他也不肯让家人送,觉得现在已经是独立的年纪。而且现如今“留学生”界也是很有一套自己专门的标准,女学生也就罢了,凡事成年的男学生,出来读书还要带个贴身伺候的佣人一起过来,那是不成气候的。
买房接送这些是在国内就找好的中人办好的,倒是没出什么差错。但是刚到这边,整理收拾玉川一律不懂,也不打算在这边找人专门打理,不了解这边的人脾性,总担心不相合。
所幸范妮太太照例散步的时候发现新搬来邻居跟他聊了几句,发现他的窘迫就立刻让自家的佣人过来临时帮忙,这才安置好。
后面知道他不会做饭,还帮忙接线,联系了一家经济不好的没落家庭租借厨娘。没落原因是丈夫死了,寡妇带着小孩孀居,财产被侵占了现在只能依靠一些过去的嫁妆过活。她家有一个终身的厨娘,固定租借出去给玉川这类只身求学的留学生,或者刚发达起来还没安置家庭的新黄金单身汉做饭。
这类生意只在吃饭前后忙碌一会,占用时间不多,忙完还能回主家做活,所以价格不高。但因为是在好家庭做厨娘,会的菜式终归还是比普通家庭好的,也有些精致体面,所以现下很受欢迎。
“范妮太太,您今天还是这么早。”玉川远远地点点头,没有过去的意思。他总觉得法国犬种跟他们这边人的气质不相配,长着人一样皱巴巴的脸,让他觉得有些不自在,所以总不愿离太近。
因为范妮太太年纪大了觉少,所以大部分时间晨跑的时候都会碰上聊几句。
“噢可怜的川,你还是那么怕我的朱丽安!”范妮太太笑着,她知道玉川不太习惯法国的狗,于是也没有主动靠近。
“今天我要去看《托斯卡》,这次演出票可不多,我这张还是可爱的莉娅送给我的,正好她丈夫工作太忙,于是就空了出来。”
莉娅是新搬来的邻居,一对新婚夫妇因为丈夫工作调动就来到这边,因为没有亲戚家人,来的时候也受到过范妮太太的帮助,所以平常愿意跟和气的范妮太太来往。
“原来是《托斯卡》,我之前在罗马凑巧听过一回,不过巴黎这边的还没看过,相信也十分精彩。”玉川回忆之后说。
“肯定的!川你实在应该看看巴黎这边的,虽然我还没去看,但是相信是非常好的,总归是法国剧作家写的!”范妮太太俏皮地眨眨眼睛。
玉川笑着,对于范妮太太的维护之意他很理解,便顺着她点点头。
“不说多了,我先去准备,川你知道的,还要装扮很久!”她看着天有一些泛白了,就先告辞。
玉川礼貌笑着,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道“对了范妮太太,上次见到您领带系在帽子上的方法很新颖,这次去也这样打扮一定很好。”
同系设计服装的同学很多,他也参加过学校里好几次新季服装展,算是有一些的了解,加上他有自己的见解,所以许多人很愿意跟他说上几句。
“谢谢!很多人欣赏这个创意呢,上周的太太客厅聚会我也展示了,后面大家还发明了很多种戴法。”范妮太太得意的眯起了眼睛,豪爽笑出声来,对这认可表示感谢。
双方又互相点头致意之后玉川才慢慢跑起来。
天还是雾森森的,浓浓地笼住整片森林,迷蒙得他只看得见眼前两米之内的景色。
没跑多久,玉川突然慢下来,往前走几步之后缓冲停下。
不远处出现一个西装革履的人,挨着树干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他打理好的头发已经垂散在额前脸侧,半边身子侧卧在的地上,像是藏在树干后面,晕倒坐不住了才摔下的。虽然不是舒展的姿势,但也能看出来这人身量不矮,骨架看起来倒没他在巴黎这边碰上的欧洲人大,加上乌黑浓密的头发,是个亚洲人的模样。
玉川站定,他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环境看到了这样的场景,虽然有些失礼但是脑子已不受控制地开始想象。他不知道是这个人喝醉了发疯往这样杂乱的林子里跑,或者是私情选在偏僻的林子里密会却出了意外…
本来他并不打算多管些闲事,现在的天气虽然有些凉,但是意料应该冻不死个从头到脚都穿得整整齐齐的高挑健壮的成年男人。
正打算继续往前跑的时候,风吹过来把男人一同躺在地上的领带扬起来又翻了个身倒下去,一滴浓绿的露珠被呈出来,在这一片黄褐色的中心,更显得颜色深了。
玉川被吸引过去,天还没大亮他看不太清。往前走几步到那人附近一些蹲下,随手捡起树枝挑了起来,他以为这是个衬衫夹,翻挑几下,竟然是个胸针。
再仔细一看,还是前几天他过去的拍卖会上出现过的绿松石胸针!
“怎么在这…”再次见到的场合跟之前相差太多,珍宝出现在了荒林,他心下沉了沉,也知道有些不对。
虽然说这个品不是压轴,但是被外面一圈方形钻围在中间的,浑然天成的椭圆绿松石体量很大,很是吸引眼球,偏女气了一些但是感兴趣的人很多,玉川便是其中一个。
本想着去拍下,看看作为模特是否能有些灵感,但是没想到后面叫价越来越高,他想着当时的叫价已不值,于是停下。最终成交价也让场内窃窃私语,是一开始预计的两倍还多。当时他还饶有兴趣地想看是哪个被绿松石迷住的冤大头拍的,但是隔得远,到场的夫人们又都戴着顶高而檐圆的帽饰,也就没能见着。
没想到隔了几天竟在凶杀现场般的此情此景下偶遇了。
玉川什么也没理会了,只翻来覆去地欣赏,研究完外圈有几枚钻石,又看切面和光泽度,细细探过之后玉川才轻柔放下。
如今也算有些缘分,能把胸针当作领带扣,想来也是个有意趣的人,若是被不懂得的人经过,把东西捡走那就可惜了。
心里想,“之前远远有过一面之缘,这胸针别是感应到我在这附近于是把我拉来救它了吧…”
“也是真长了心,竟能找到我这么个热心肠的人。也罢也罢,今天就做个好事,救胸针于危情密林之中!”玉川嘴角上扬,碰到有趣的事他也是要参与的。
想着他用手上的树枝挑起那人黑色的头发,要先看趴着向下但是还露着的半张脸长什么样,若是跟这胸针不相配的那他是绝对不愿意的。
玉川随意地挑起来,只打算扫过一眼,还在心里盘算后面要怎么做才不至于太麻烦。
突然间他眼睛定住了,瞳孔放大。
松开树枝用手赶忙把那人的头脸完全从铺着的一层枯叶里挖出来,辨认出来后一下子瞪大双眼,只慌忙把手凑上去看还有没有出气。
“纪二,纪琢山!”他高高低低地呼喊起来,一下子变得如此紧张,不为别的,只因为这是他见过几面的同学的哥哥。
最后一次见还是在国内,中学话剧演出后台,纪琢山给他的弟弟纪刻水拉来一车的花做庆祝。
虽然纪刻水只抽到个小角色,但是参与感非常强,有时日常下课都会俏皮起来,突然高声背他的台词,学校演出场没有空位还拉着他们去纪家最大的房子里排演。
那房子也是他们家主宅,去到之后玉川印象深刻。因为他跟纪刻水关系密切,也聊过家人,知道他姐姐到香港结婚还给新房打了“纪府”门牌的事,衬得他姐夫像入赘的,还一路送他二哥去香港读书,是非常新式的家庭。到了却发现,房子依然照旧宅装扮,没改几分,心里觉得有些反差所以玉川还记得清楚。
当时他也跟着碰见过纪琢山几回,打过招呼。还记得当时表演完下台纪琢山还随手抽了一支花给他,虽然不知道他看没看,但递花时也跟着夸了几声“演的很好,很漂亮”。
仔细探查过后玉川刚刚一下子悬起来的心降了半截,虽然人完全没有醒过来的意思但起码还有气儿,他也不敢动作摇晃他,怕他身上有什么伤。
玉川现下后颈发汗,后背玉片一样清透薄亮的肌肉绷直,扫过四周,忽然觉得这平和的早晨危机重重。
他久不见面的同学的哥哥腾空出现在巴黎,倒在他家附近,身边没有一个人,头上受伤,顶着红且绞成一团的细肉,就这样失了生气地躺在这偏僻荒凉的林子里,身上不知还有什么其他伤。
这件事让他有一瞬间晕眩,心里不禁疑问自己是不是还在梦中。
又想起去年纪家伯父伤风却猝然去世的消息,他悚然,全身都被电过几个来回。
不能再深想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