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同归》洛书m鱼

6、帐中夜谈

　　雁门关的将军府内，灯火通明。卫将军正指挥下属清点战利品、安置伤兵，帐外的亲兵往来穿梭，一派忙碌景象。萧玦将沈清辞领进一间僻静的内帐，挥手屏退了左右。

　　“坐下吧。”萧玦指了指帐内的座椅，转身从随行的箱子里取出一瓶上好的金疮药，“把手臂的绷带解开，让本王看看。”

　　沈清辞愣了一下，下意识想推辞：“殿下，臣自己来就好。”
　　“少废话。”萧玦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却又没多少戾气，“方才在战场上看你动作僵硬，定是伤口裂开了。若是感染，耽误了军务，你担得起责任？”

　　沈清辞无奈，只得依言坐下，慢慢解开手臂上的绷带。果然，伤口处的皮肉已经裂开，渗出的鲜血染红了内层的纱布。萧玦见状，眉头皱得更紧，倒出药粉小心翼翼地撒在伤口上，指尖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他。

　　帐内很静，只能听到烛火跳跃的噼啪声。沈清辞看着萧玦低垂的眼睫，心中泛起一阵异样的涟漪。这是五年来，萧玦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对他流露关切，没有冷漠，没有疏离，像极了当年在东宫时，他为练剑受伤，萧玦也是这样笨拙却认真地为他上药。

　　“当年……”沈清辞忍不住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殿下为何要亲手递上弹劾臣的奏折？”

　　萧玦上药的手一顿，随即继续动作，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当年太子谋反，证据确凿，却暗中将你牵扯进来。彼时本王母族势弱，太子党羽遍布朝堂，若本王不与你划清界限，不仅无法保住母族，更会被太子借机除掉，到时候，连为你翻案的机会都没有。”

　　沈清辞猛地抬头：“殿下早就知道臣是被冤枉的？”
　　“嗯。”萧玦点头，将新的绷带缠好，打了个整齐的结，“从太子伪造你通敌的书信时，本王就知道。只是那时无能为力，只能暂且牺牲你，先稳住局势。这五年，本王一边巩固权力，一边暗中收集太子谋反及伪造证据的线索，如今太子旧党基本肃清，北境战事也稳了，是时候给你一个清白了。”

　　沈清辞看着他，眼中情绪翻涌。五年的怨恨、委屈、不解，在这一刻尽数消散。他一直以为萧玦是为了权力背叛了他，却没想到背后藏着这么多隐情。“殿下为何不早告诉臣？”
　　“告诉你又如何？”萧玦反问，目光直视着他，“让你带着希望在流放地等？万一本王失败了，你只会落得更惨的下场。倒不如让你以为本王背叛了你，断了念想，或许还能安稳活下来。”

　　沈清辞沉默了。他知道萧玦说得对，当年的局势确实凶险，萧玦的选择，或许是最稳妥的办法。可一想到自己在雁门关流放时的绝望与痛苦，他心中还是有些酸涩：“殿下可知，那五年，臣过得有多难？”
　　“本王知道。”萧玦的声音低了几分，眼中满是愧疚，“本王派人暗中照拂过你，知道你在雁门关修城墙、挖水渠，受尽了苦。这也是本王为何在你流放期满后，先让你去工部做闲职——本王想让你先适应京都的日子，再慢慢为你翻案。”

　　帐内再次陷入沉默，烛火映在两人脸上，柔和了彼此的轮廓。沈清辞看着萧玦眼中的愧疚，心中的最后一丝芥蒂也烟消云散。他忽然想起当年在东宫杏树下，萧玦抱着他的胳膊撒娇，说“先生以后要一直陪着我”，那时的少年眼神清澈，满是依赖。

　　“殿下，”沈清辞轻声道，“臣不怪你了。”

　　萧玦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狂喜，却又很快掩饰住，只淡淡道：“嗯。此事过后，本王会奏请陛下，恢复你的官职，甚至更高的职位。”
　　“不必了。”沈清辞摇头，“臣如今只想留在北境，协助卫将军巩固边防，守护好这一方百姓。京都的权力纷争，臣已厌倦了。”

　　萧玦眉头微蹙：“留在北境？这里条件艰苦，风沙又大，你的身体根本吃不消。”
　　“臣在雁门关五年，早已习惯了。”沈清辞笑道，“况且，北境百姓淳朴，将士们也都是真心为国，在这里做事，臣心里踏实。”

　　萧玦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知道他心意已决，没有再强求。“好，本王答应你。”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递了过去，“这块玉佩你拿着，若是在北境遇到任何麻烦，或是朝中有人为难你，拿着它直接回京找本王，任何人不得阻拦。”

　　沈清辞接过玉佩，赫然是当年他遗失的那块刻着“清”字的玉佩，玉佩边缘被细心打磨过，显然是被妥善收藏了多年。“殿下，这……”
　　“当年东宫被抄时，本王暗中收起来的。”萧玦道，“一直想还给你，只是没找到机会。”

　　沈清辞握紧玉佩，心中暖意融融。他从怀中掏出另一块刻着“玦”字的玉佩，递到萧玦面前：“殿下，这块玉佩，臣也一直带在身边。”

　　萧玦接过玉佩，看着上面熟悉的纹路，眼中满是动容。两块玉佩放在一起，“清”与“玦”相互映衬，像是他们被打断的情谊，终于得以接续。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陆峥的声音：“殿下，卫将军求见，说有要事禀报。”
　　萧玦收起玉佩，定了定神：“让他进来。”

　　卫将军走进帐内，躬身行礼：“殿下，沈参军。属下查到，此次匈奴入侵，不仅有太子旧党接应，朝中还有官员暗中勾结匈奴，泄露我军军情。属下在赵毅的住处搜到了一封书信，上面提到了一个人的名字——户部尚书柳渊。”

　　“柳渊？”萧玦眼神一厉，“他是三朝老臣，竟也敢勾结外敌？”
　　“柳渊早年曾受过废太子的恩惠，一直暗中依附太子旧党。”卫将军递上书信，“这封信是他写给匈奴首领莫顿的，承诺只要匈奴能帮太子旧党夺回江山，便会将北境三城割让给匈奴。”

　　沈清辞看完书信，沉声道：“柳渊掌管户部，手握财政大权，若是他暗中给匈奴提供粮草资助，后果不堪设想。必须尽快将他拿下，以免夜长梦多。”

　　萧玦点头：“陆峥，你立刻带五千亲兵，连夜回京，将柳渊拿下，打入天牢，彻查他的同党。务必封锁消息，不能打草惊蛇。”
　　“是，殿下！”陆峥领命而去。

　　卫将军也躬身道：“殿下，属下先下去安排防务，以防匈奴残兵反扑。”
　　“好，辛苦将军了。”

　　帐内再次只剩下两人。萧玦看着沈清辞，道：“柳渊一事了结后，朝中便再无大的隐患。本王会尽快安排为你昭雪的事，到时候，你若是想回京都，随时可以跟本王走。”

　　沈清辞笑了笑：“臣会考虑的。殿下，夜深了，您一路奔波，也该歇息了。臣先告退。”
　　“嗯。”萧玦点头，看着他走出帐外，才握紧了手中的“玦”字玉佩，嘴角忍不住上扬。

　　帐外的月光洒在地上，银辉遍地。沈清辞抚摸着怀中的“清”字玉佩，脚步轻快。他知道，虽然他和萧玦如今身处两地，但他们之间的情谊，再也不会被轻易斩断。北境的风霜虽寒，却吹不散他心中的暖意，也吹不垮他们共同守护家国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