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初》芝芝竹丝

4、跑步

　　第二天早上，沈昕然洗漱完，穿好校服，走进厨房。他熟练的煎了两个荷包蛋，用面包片夹住，挤上番茄酱，再小刀利落的一分为二摆上餐桌。

　　他罕见的没有吃完就走，一直等到6点32分才去叫许清起床。这个时间，通常他已经出门了。

　　许清在睡梦中就感到一双微凉的手碰了碰自己，不满地扭动两下，翻了个身。沈昕然再次尝试，只换来他的几声模糊不清的哼唧。在不知道第几次触碰后，许清终于不耐烦地大吼一声：“你到底让不让人睡觉了？”

　　世界终于安静，许清心满意足地陷入沉睡。

　　昨晚喝完酒又没睡好，他实在是太疲惫了。

　　直到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打在脸上，许清又赖床了十分钟才勉强睁开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习惯性地用头蹭了蹭柔软的被子。

　　几秒后，他猛地僵住，触感不对。这被子太过柔软细腻，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和他家那用劣质洗衣粉发硬的被子完全不同，倒是和沈昕然身上的味道很像。

　　许清眯着眼摸索手机，头发乱呼呼的像个鸟窝在头上。他按亮屏幕，只剩两格电，他打开一看。

　　8:45。

　　这串数字像重锤一样在攻击他混沌的脑子，今天是周几来着？好像是周…四？早读是哪个老师来着？

　　“救命啊！”他大叫一声，火急火燎就跳起来找衣服穿，在看见完全陌生的环境，甚至以为自己被拐卖了。

　　沈昕然闻声推门进来，许清睁大眼睛瞪着他，大脑一片空白。作为一个虽然成绩不好但从没逃过课的好宝宝，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大脑没法接受信号了。

　　“沈昕然？你怎么在这？这是你家吗？算了算了，怎么办啊！要迟到了！”

　　沈昕然等他手忙脚乱地穿完衣服，递上刚热过的早餐：“刚才已经热过了。”

　　但许清没心思吃，急得跳脚：“还吃！再吃我俩一起被骂死！”

　　“不差这一会。”

　　最终还是饥饿战胜了理智，许清一吃上沈昕然做的荷包蛋三明治就两眼放光。沈昕然又给他倒了杯牛奶。

　　许清也没和他客气，喝完牛奶又喝了点果汁，还吃了点葡萄。

　　吃饱喝足后，许清又开始后怕起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迟到啊？你不怕吗？”许清气鼓鼓鼓起腮帮子。

　　沈昕然神色淡然，仿佛事不关己：“不会怎么样的。”

　　许清背上书包，第一次坐上沈昕然家的车，显得有些拘谨。这车一看就价格不菲。通体黑色，可升降的隐私隔板，甚至还配了小酒柜和零食箱。

　　看着窗外拥挤的车辆，许清无聊着就容易回想，比如昨晚自己戳沈昕然脸颊，装b失败被看到，他尴尬的无地自容，脸颊发烫，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

　　太丢人了！许清偷偷瞄向沈昕然，幸好对方在玩手机，似乎并未留意他的小动作和想法。

　　过了一会许清想看时间才想起来关机了：“有充电的地方吗？”

　　“什么手机？”

　　“苹果的。”

　　沈昕然帮他插好了充电线，车内一时间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那个，沈昕然，我问你个问题呗？”许清眨了眨眼。

　　“嗯？”沈昕然放下手机，抬眼看他。

　　许清想起那间宽敞得过分的公寓，好奇道：“你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吗？平时不需要保姆吗？”

　　“保洁每周三和周六来。”沈昕然顿了顿：“就我一个人。”

　　果然如此，许清更好奇了：“那你爸妈呢？”

　　沈昕然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在国外。”

　　许清脸上立刻浮现出同情，大概是关系不好吧？他一定很孤单。于是他拍了拍沈昕然的肩，非常仗义的安慰他：“没事！以后觉得无聊就找我，我陪你聊天！”

　　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大好事，沈昕然不说话应该是太感动了。

　　手机充了点电量后开机，除了奶奶询问昨晚去哪了，群里只有零星几句关于他和沈昕然今天上午怎么没上课的询问。他简单回复之后就继续和沈昕然聊天了。

　　虽然基本上是许清单方面热暴力输出，但沈昕然没有流露出丝毫不耐烦，这让许清觉得他人真好。之前有几次他和林圆圆或者别人说太多话，被吐槽有点烦，他还试图变得高冷，让他们后悔。可惜没两天就破了功。

　　踏入校园，并肩而行的两人引来不少侧目。天气很闷热，吸入肺里都让人感觉很难受。许清买了根冰棍，吃完才溜回教室。

　　林圆圆看见他就冲上去：“靠！许清你昨天什么情况？今天怎么这么晚来？”

　　许清随口搪塞过去，两人又去办公室补了假条，算是蒙混过关。

　　回来后许清仅仅只上了一节课就濒临崩溃。

　　热，太热了，今天最高温度34度，学校却坚持不开空调，只有老旧吊扇在头顶有气无力地旋转。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融化时，一个小巧的便携风扇和一瓶冰镇矿泉水放在了他的课桌上。

　　他抬头，张大嘴巴，是沈昕然！这个救他于水火之中的人！

　　许清简直想给沈昕然跪下，感激涕零地接过，将风扇开到最大档，猛灌了几口冰水，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下一节是体育课，本来班里应该是一片欢呼，如今却变成了一阵哀嚎。

　　体育老师是一个比较矮的男生，吹着哨子对着对着蔫头耷脑的学生们喊道：“每个人去跑八百米！跑完就休息！可以超人，但是不可以走！。”

　　哨声响起，男生们如同脱缰的野马快速飞了出去，争先恐后很快就甩了后面的同学几条街。

　　部分女生和男生组成第二梯队，保持匀速。还有一小撮人落在队尾，边跑边聊，不时被老师呵斥。

　　林圆圆今天正好来了生理期，就在树荫下和几个同样来了生理期的女同学聊天，还笑嘻嘻的和许清炫耀做鬼脸：“你慢慢跑吧～我先休息了嘿嘿！”

　　庄眠与最不情愿，扭捏地走过去对老师说自己来了大姨夫，结果被罚多加一圈。不过他耍了个小聪明，躲在一个角落，等大部队跑过来时再混进去，这样可以少跑一圈。

　　“庄眠与简直是笑死我了！绝了！”林圆圆和旁边人笑眯眯的着他。

　　“就是啊！老师～嗯～我来了大姨夫！”一个女生捏着嗓子模仿道。

　　几个人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庄眠与，目光却不约而同地被跑道上的沈昕然吸引。

　　许清被高温折磨得不成人形，越跑越慢，已经和班里几个偷懒的小胖子落在最后，被老师警告了好几次，实在是跑不动了。

　　“许清！你没吃饭啊！跑快点行不行？”

　　许清一脸无辜，勉强加了点速度。老师也拿他们没辙了，吼道：“最后三名，加跑十圈！”

　　这下完了。许清被远远甩在后面，气喘吁吁，左腹开始隐隐作痛，校服黏糊糊地被汗水贴在身上。连庄眠与都跑得比他快，甚至赶上了第二梯队。

　　就在他感到绝望时，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带着他跑了起来。

　　“你…哈…不累吗？还带着我…呃哈…”他上气不接下气。沈昕然原本跑在第一，为了等他特意落到最后，他不能连累沈昕然也被罚。

　　“少说点话，省点力气。”沈昕然的声音也带着喘息，额头和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

　　沈昕然就这样紧紧拉着许清的手腕，迎着阳光奔跑，少年的发丝被风向后吹拂。手掌冒出细汗，超过了一个又一个同学。

　　他跑的确实很快，即使带着许清这个拖油瓶也很快追到了第二梯队。

　　“什么啊！沈哥！还带带跑的？”有个男生起哄。

　　“喂！那边那个！不许带跑听见没？”体育老师吹了几声哨子，可惜沈昕然直接无视。后面还有几对小情侣也在带跑，老师发现没用，干脆懒得管了。

　　最终，许清被半拖半拽地拉过终点，胃里翻江倒海，直接瘫倒在地。

　　“别躺着，慢慢走放松。”沈昕然递来了一杯温水。

　　许清摇摇头抗拒，用可怜巴巴眼神看着沈昕然，像一只渴望冰水的小狗。

　　沈昕然背对着光，为他挡开刺目的阳光，伸手将他拉起来：“刚跑完步喝冰水对胃不好。”

　　许清勉强走了几步，坐到树荫下，曲起腿靠在树干上：“不想动。”

　　话虽如此，他还是听话的喝了几口温水。

　　沈昕然坐在他身边，微风吹动他的发梢，有点扎到他的眼睛，沈昕然随手帮对方拨开。

　　体育课后，沈昕然和许清一起去了小卖部，小卖部离教学楼有点远，慢走需要十几分钟，两人便不紧不慢地晃过去。

　　小卖部的门牌很大，漆面剥落严重，写着王妈小店四个字。店主是一个泼辣能干的大妈，偶尔她的儿子过来，还会懂事的帮她干活。

　　“沈昕然，我请你吧？”许清拿了一瓶冰红茶。

　　沈昕然点点头，拿了瓶矿泉水。

　　许清结账时看到新进的奥特曼卡片，心血来潮拿了一包2元的和一包10元的。

　　付完钱，两人并肩坐在小店门槛上，头顶的屋檐投下阴凉，遮住了灼热的阳光。

　　许清递给沈昕然那包10元的，自己拆开2元的。他撕开包装，里面是几张R卡和SR卡，都是普通的卡片。

　　他有些失落，随手把卡塞进口袋，凑过去看沈昕然拆那包贵的。在沈昕然把卡递过来时，他一爪子按住，一脸严肃。

　　“你相信光吗？”许清一本正经，对着卡牌拜了好几下。

　　沈昕然微微挑眉，虽然不知道许清又要搞什么事情，但是仍是配合地应了一声：“嗯。”

　　仪式完成，许清把脑袋凑过去看，一张HR 3D卡片，一张SSR和一张GP卡片，其它也都是普通的卡。

　　许清顿时上了头，转身又去买了三包：“我也相信光！”

　　结果，拆出来的依然是一堆普通卡。他气得不行，这周的饭钱都快搭进去了。王妈摇着扇子出现在他身后：“别上头了，不上课了？”

　　许清这才想起要上课这一回事，拉着沈昕然就要跑。沈昕然被他猛地一拽，踉跄了一下：“上节课是第四节，现在午休吃饭。”

　　许清心里哀嚎，宁愿现在是在上课，至少不用为午饭发愁。他嘴挑，不想吃冷掉的盒饭，也不爱吃关东煮。

　　沈昕然看他无精打采：“出去吃？”

　　“怎么出去？”

　　沈昕然带着他穿过学校花园，走入一片清净的竹林。这里学校疏于管理，围墙比其他地方矮一截，是少数学生逃课偷偷溜出去的秘密通道。

　　沈昕然身手敏捷，三两下便翻上墙头，轻巧落地。许清爬上去后，看着地面的高度，一阵腿软：“沈昕然！救我啊！”

　　沈昕然在墙下张开双臂：“别怕，跳下来，我接住你。”

　　许清听话地闭上眼，纵身一跃，虽然稳稳落入沈昕然怀中，但还是心有余悸。

　　“这是我第一次逃课。”他跟着沈昕然走向小吃街，心里虽然还有点害怕，但很快被眼前的美食吸引。

　　他们在一家凉皮店坐下，许清还买了两杯奶茶，当然都是沈昕然付的钱。

　　叽叽喳喳了一会许清察觉到沈昕然似乎不喜欢边吃边说话，整顿饭两人都很安静。

　　吃完饭后，看着时间还早，两人慢悠悠地走回学校。

　　下午上完课后，作为走读生。晚自习许清和沈昕然一般是不上的。

　　林圆圆看着许清苦着脸翻看那堆奥特曼普卡，嘲笑道：“笑死我了，一堆普卡啊？”

　　许清脸一红，卷起书作势要打林圆圆，林圆圆脚底抹油，飞快跑了。

　　沈昕然已经帮许清收拾好了书包，等他过来后，还顺手帮他拿了外套。

　　“爱你！沈昕然！你是上天派来救赎我的吧？”许清背好书包，和沈昕然一起走出教室。班里走读生不多，只有十几个。

　　在校门口，许清接过衣服，对着沈昕然挥了挥手：“拜拜！明天见！”

　　沈昕然也对他挥挥手，目送许清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才转身上车。

　　傍晚的夕阳很好看，在天空铺开一片夺目的粉紫色。许清哼着歌和往常一样挤上熟悉的公交车，下车后又走了一段路，来到他兼职的便利店。

　　店主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张叔，是父亲生前的朋友，自从许清父亲去世后，张叔一直很照顾他。

　　当然，他就是那个微信名“傲骨世界上超级无敌帅气少爷”。

　　“哎！小清来了啊？”张叔正靠在收银台边摸鱼边打游戏，手机里传来“三杀”的语音提示，他招招手让许清替自己，坐一边打游戏去了。

　　许清照例穿好工作服，坐在小凳子上等客人，可能是因为工作日的原因，店里人不多，他也乐得清闲。

　　工作时，他总忍不住想起那堆不争气的奥特曼卡片。还有就是沈昕然，好像经常逃课，也不知道干嘛去，总不可能天天有人找他吧？

　　许清趴了一会儿，又起身帮张叔整理货架，然后也坐下玩手机。

　　玩了一会，越玩越不得劲。他心不在焉地切换着游戏和聊天软件，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沈昕然那张好看却时常没什么表情的脸，以及他那间堪称迷宫的公寓。

　　有钱也会不幸福吗？有钱人的烦恼真的好奇怪。

　　下班后，许清回到家。奶奶已经睡了，他帮奶奶摘出明天要吃的菜烂掉的叶子，奶奶年纪大了，眼睛不好。

　　摘完后，他随便冲了个澡，换上睡衣躺上床。很晚了，他很想睡觉，但窗外实在是太吵了。

　　破旧的居民楼隔音极差，隔壁小孩的哭闹、楼上夫妻的争吵、摔门声、半夜洗澡、上厕所的冲水声，偶尔还会有缺德的人半夜剁肉。

　　到了夏天就更严重了，蝉鸣声此起彼伏，因为旁边有一条河，所以还会有青蛙叫。

　　许清望着已经掉了漆的天花板，开始回想这一天。和往常一样没什么不同，上学、兼职、回家、洗澡、睡觉。似乎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他枕着手臂，沈昕然的身影清晰地浮现出来。唯一的不同，是今天早上在沈昕然家醒来，沈昕然带他吃饭，书包也不用自己收拾了。这些就像一滴冷水溅进了油锅里。

　　会有什么不一样吗，平淡无波澜的生活，会因为沈昕然的出现，而变得多彩一点吗？

　　他翻了个身，看到班级群里异常活跃。

　　【是你的圆呦：@所有人 你们知道吗？我们学校的大美女校花要回来了！】

　　【爱你的庄：（表情包流口水x3）是不是那个叫夏什么的？听说是因为前段时间受伤了才没来学校！】

　　群里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许清本来无心关注，直到看到一条消息。

　　【小花花：听说和沈昕然认识真的假的？@R】

　　【爱你的庄：门当户对嘛？（狗头）】

　　【小花花：（照片x2）】

　　许清点开大图。照片虽然模糊，但依然能看出女孩很漂亮。长腿，标准的大眼睛、瓜子脸，堪称女娲的炫技之作。

　　大家好像都在磕他们两个。

　　他想，沈昕然如果与这样的女孩并肩，应该是是理所当然的画面吧。他戴上耳塞，把手机充上电，就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