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乏》待清丰

58、大火

　　初畔出了口恶气，身心是舒畅了，但更大的谜团随之而来。

　　初畔不出生在Z市，也不出生在J市。他祖籍在广西，两三岁跟着钟落潭离开家乡，后面扎根到J市。
　　所以六年前的，甚至更久之前的Z市，他几乎不知情。

　　听他们的话，许镇似乎知名度还挺高的，但为人怎么样就不知道了，毕竟路人反响这么大。
　　更要紧的是，许镇死后的抚恤金到了三百万，且警方不承认自己转错了。这一点很可疑。

　　六年前死去的警察……
　　六年前死去的路人……

　　他们会是同一人吗？如果是的话，那么许既白为何会被盯上就有了答案。

　　初畔呼吸急促，记忆一碰到六年前的边缘就猛地弹跳，连仔细追忆都成了个难题。

　　他拍拍脸，冰凉的手一碰到温热的肌肤顿时清醒了大半。

　　初畔本想去查一查网页，然而全网现在都有屏蔽词，就算查关键词也搜不出什么。

　　去问许既白？
　　算了吧，初畔还不是特别想摧毁这段感情。

　　一瞬间，脑子里闪过许多想法，但都不切实际。
　　初畔叹口气，无奈把这事暂时搁置。

　　他退出搜索界面，忽然看见92728再次发出一条消息。

　　92728：“我靠了！我们家楼层着火，两个神经病被抓的时候还在念念有词！”
　　92728：“我刚刚没回消息就是因为这个好吧，现在那个匿名的出来啊！”
　　92728：“你刚刚不是叫得很欢吗？”

　　火灾？神经病？念念有词？

　　初畔眉头一皱，直觉告诉他有些不对劲。

　　初畔：“出来了，还没被骂够？”
　　92728：“……”
　　92728：“你之前什么意思？”

　　初畔：“兄弟，我家好像就在你附近，都能看到你们家楼层的明火了。”
　　初畔：“你们没事吧？”

　　92728似乎不大理解为什么初畔会突然放软态度，安静半晌，憋出来一句，“你要干嘛？”

　　初畔：“大家都没什么死仇的，骂两句得了，要有什么事我还是会发发善心的。”
　　92728：“我用你发善心吗？”
　　92728：“神经病。”

　　初畔无语，这人好好说话不听，一定要骂他才会老实。

　　初畔：“得，只要你家火别烧到我家就好。”

　　这句话自然是初畔乱说的，他连92728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完全是套话一张嘴，真假参半的话满天飞。

　　初畔关掉网页，靠在椅背上，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但只要仔细看看，就会发现某条街道，某边夜空都亮得过分，甚至带有些橙黄，看起来像世界末日。

　　初畔的目光缓缓移动，最终落在城市的某处。

　　“愣着干什么？快点跑啊！”闻声，男孩抬起头，一脸惊惧。

　　女人一咬牙，忍着疼站起。

　　她不起身还好，一起身时的模样把男孩吓了一跳。
　　一根倒映着火光的长条物贯穿了女人的小腿肚，血液滴滴答答地流到扭曲的脚踝，再浇到地板，成为这次大火中的养分。

　　女人颤巍巍地抱起儿子，抬起已经没有知觉的，烫得通红的手，奋力推开门。

　　另一边的消防和警方快忙疯了。

　　一夜之间三处楼房起火，一处起火点消防车就来了三辆，处理了一件结果还有一件事。
　　队长孙悦佝偻着身子从火场里冲出来，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东西。
　　他把孩子放在地上，来不及休息，转身又冲进火里。

　　医护人员立马上前把孩子抱起，确认还有呼吸后松了口气。

　　他们身上渡着一层类似于太阳的暖光，却处在要人命的环境里。

　　半晌，孩子有了反应，她哼哼唧唧的，紧皱着眉，被一旁火浪的余温烫得哭出声。

　　屋子里的火被扑灭，里面的浓烟也随之扩散，好几个消防员抱着人冲出浓烟。
　　他们坐在地上，尽管身上的消防服厚重，却仍能看见胸膛的起伏。

　　好不容易扑灭了一场大火，结果市中心那边又要他们前往支援。

　　但这次没有预想中的那么容易。楼层走廊处浓烟滚滚，火光几乎映亮半边天。

　　“指挥中心！B区大门发现一名遇难者！重复，发现一名遇难者！”
　　孙悦的声音通过面罩传出，沉闷却斩钉截铁。

　　汇报完后，他迅速起身，踩着一地狼藉，往深处走去。

　　火光里，一个队友喊道，“指挥中心！B区大门附近发现一名遇难者！重复，发现一名遇难者！”

　　火舌被一道道水龙压灭，露出的却不是生机，而是一片死亡的静默。

　　这次他们没能救出任何一人。

　　法医和警方迅速来到现场，肖次时和一众刑警拉起警戒线，弯身走入。
　　法医已经到了现场。闪光灯在焦黑的废墟中不时亮起，映出那些扭曲的剪影，像一幅幅定格的地狱绘卷。

　　肖次时戴着口罩，四肢穿上一次性防护服。
　　她蹲下身，仔细辨别面前的黑尸。
　　只见面部因高温收缩变形，五官模糊难辨，头发多已脱落，残留部分呈焦黄色，紧贴头皮。
　　肖次时把视线转移到尸体的下半身，一根长长的钢筋把尸体贯穿在地，被烧焦的皮肤几乎和钢筋一个色。

　　尸体的样子过于让人难以接受。她微皱着眉，小心翼翼地用镊子从尸体旁提取了一些织物残留和样本，装入证物袋。

　　一旁的闪光灯移开，肖次时起身，朝着另一具尸体赶去。

　　另一具尸体靠在墙上，死状也差不多，只不过看起来小上不少，像是个小朋友。

　　这具尸体……
　　肖次时眉头紧锁，小心地避开地上的狼籍，开始观察。

　　体表碳化很严重，几乎认不清哪里是正反面，但正是因为碳化过于严重，被她抓住一丝丝不对劲。

　　背后的碳化程度和其他地方不一样。

　　李补周走过来，简单看了一眼，视线扫到背部时骤然锐利。旋即，他招招手，示意打个灯光。
　　有人给他递手电筒，李补周按下开关，为了更好观察并不破坏现场，他只好以一种重心前倾，但又保证自己不会摔倒的姿势。

　　肖次时边在旁帮忙边偷偷观察李补周，一众人忙忙碌碌，几乎在火灾现场待了好几个小时。

　　肖次时警校刚毕业两年，精力比其他人充沛了不少。
　　但别人是在一心一意勘破现场，她却是一边勘破一边偷学资深警察，一心掰成两半用，且要保证两边都得做好。
　　在走出火场残骸，摘下口罩的那一刻，她累得下一秒就要倒地上睡过去。

　　李补周见状，说了一句，“有那么难以接受吗？你能不能学学你学姐那样？”
　　肖次时下意识站好，维持片刻，她的脊椎又弯了起来，抱怨道，“我哪里有那么难以接受了？而且一定要事事都和那个学姐比吗？“

　　“你看你下一秒就要倒地上的样。”李补周打开警车，一溜身钻入，“有对比就会有进步，你难道不希望成为她那样的人？”
　　肖次时关上车门，“我就毕业了两年，还不至于吧？“
　　李补周从车里取出能量饮料扔给她，”我带人家时她也是毕业了两年，只比你大了四岁，看看人家现在的成就多大。”
　　“有多大？“
　　李补周淡淡道，“如果这次的行动她能活着，那么她就会是三级警督，当之无愧的天才警察。”

　　肖次时一愣，“三级警督？”
　　她反应过来，“什么叫活着就能晋升？“

　　李补周避开这个话题，“哈，你现在才二级警司。”

　　肖次时本想在车上补个觉，但李补周这么一说，她那一股不服输的劲又升起来，大口大口灌下饮料。

　　再困也要回家睡！

　　肖次时不禁想起李补周第一次带她的场景。

　　她小时候就特别憧憬刑警这个职业，以为是什么破解大案子，解救市长那种级别的职业。
　　所以当她知道自己被分配去刑警这个警种后特别开心，尤其是知道带自己的居然是市局的刑警队队长。

　　结果，刚刚干了一个月的警察，现实就给了肖次时一个大比兜。

　　想象中：是血迹斑斑的凶案现场和逻辑严密的案情分析。
　　现实中：是调解菜市场大妈为半斤排骨扯头花，是调看48小时监控追踪一个偷电瓶的毛头小子。

　　想象中：她用的最新技侦手段，通过一枚指纹就能锁定真凶。
　　现实中：她花了整整三天，调阅了48小时、覆盖三个路口的监控录像，只为了追踪一个专偷老旧电瓶、行动轨迹比泥鳅还滑溜的毛头小子，看得她眼睛都快瞎了。

　　当时的肖次时还天天被李补周洗脑。
　　一旦说出“累”这个字，亦或是表露出“累”这种行为，那么他就会自动说出学姐的好，再狠狠比较一下自己。

　　肖次时那段时间可郁闷了，但她的性子就是不服气。
　　读书时代的她不怎么喜欢学习，父母甚至给她谋划好了上哪一所职高。于是，她初三那年特别认真学。结果运气大爆发，压线上了重高。
　　但那一股劲过了，肖次时又觉得上高中好累，高一时半学半玩，稀里糊涂上了高二。
　　高二时，她仍然对未来没有目标，直到亲眼看到一次警察解救人质，她彻底爱上了警察这个职业。
　　高三时她几乎是废寝忘食地学习，一年里视力一度从5.1跌到4.3，真正意义上的看书看到眼都瞎了。

　　肖次时的高考分是632，刚刚压线过中国人民公安大学。

　　思及此，肖次时忍不住问，“老师，我觉得我还挺优秀的吧？”
　　李补周正眯着眼小酣，“嗯。“
　　“那那个孙学姐到底有多优秀，以至于你一直这么赞不绝口。”
　　“她啊……”李补周默了会，说，“也是公大毕业，算算今年也29了，她像你这么大时做事从来不马虎，打架时带着一股狠劲。”
　　“有一次去山庄里被人堵了，还是她一下子放倒四个人，后面荣获个人二等功。我只带了她两年，她被调去其他地方了。”
　　肖次时的疲倦被这番话扫走，“还有呢？”
　　李补周皱起眉，“有什么有？你能不能学学你学姐？她就不会问东问西……”

　　得……又来了……

　　车子停下。肖次时推开车门，一看到市局的牌子头就痛。
　　李补周口袋一震，他掏出手机，见上级领导发了条消息。

　　“肖次时，”李补周说，“你先回家休息个五小时，早上六点准时出现在市局。”
　　肖次时立马撒开步子，“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