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琉璃步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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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人引着林贵女和她的小侍女到一处僻静的偏殿厢房梳妆整理，林许知出于女明星形象管理的习惯第一时间找到了镜子。
她猜到自己的容貌或许会有变化，但当她真正看到镜子中自己的样貌时还是愣了神。
镜中人，五官脸型都没有大变化，就连左耳耳垂上那颗小痣也原封不动地待在那。
唯一变了的，是前世三十余载的光阴细痕尽数褪去，徒留那紧致饱满的肌肤。
这分明是她十几二十岁时的容貌！
晴月看林许知死死盯着镜中的自己发呆，捂嘴偷笑：“小姐又看自己入迷了？放心，晴月会把您打扮得和今早入宫时一样漂亮的！”
林许知喉头发紧，只是木然点头。
她是回到了自己最年轻盛放的年纪？还是占据了这具同名同姓、同样容貌的身体？那原主去哪了？为什么是自己被送到了这？
无数疑问盘旋心头，不知为何，林许知感到一阵寒意，用力搓了搓自己的小臂，又被疼得呲牙咧嘴。
自己手腕和小臂上那一大圈红晕良久没有淡去，忍不住嘟囔道：“手劲这么大，平时肯定没少举铁……”
“小姐你嘀嘀咕咕说啥呢？”
“说那个傅砚，手劲这么大，知道的是救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蓄意报复呢！把我骨头都快捏碎了！”
正给她绾发的晴月手一抖，簪子差点戳到她头皮：“小姐！慎言，慎言！”
林许知摆摆手，觉得晴月或许有些过度反应了。
晴月不放心地追着她念叨：“小姐出去后可千万别让有心人听到你说傅大人的坏话！”
“知道了知道了。”林许知敷衍回应，收拾好后重新地回到宴席。
刚入坐，几位打扮精致靓丽，环佩叮当的官府小姐们便围拢过来。
座位离她最近的少女，肌荧玉肤，眉不画而翠，举止娴雅，先对她表示关切：“许知，你脸色瞧着不太好，可有大碍？”
林许知回望她，斟酌着回应。
“……无碍，多谢姐姐关心，方才被吓到罢，现在好多了。”
郭闵月娴静的面容上挂着几丝担忧，瞧着眼前这位常同席而坐的密友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
“林姐姐你就是心肠太软！那个李曦月算个什么东西！家道中落还想学人攀高枝，竟劳动姐姐你亲自去救！”
声音之尖锐，如炮仗，如响屁，挤开众人，一个珠翠满头，穿得跟黄焖鸡似的女孩跳出来。
郭闵月揪眉，出声制止：“于小姐慎言。”
林许知也侧头看去，认出她便是当时自己急着救李曦月时抓住的黄衣女孩。
于悦看到自己吸引了众人的注意，越发得意，脸上是夸张的义愤填膺：“还带着个叫谢鸣声的野路子男人，算她们运气好，恰巧得陛下几份青眼。”
“要不然就凭她家那个没落破败的武家门户，八辈子也没机会和我们同席！”
林许知正想开口，不知看到了什么腾地蹿起。
“你嘴巴吃屎吗这么臭！”她怒骂，“哦说错了，是吃什么了这么臭，快去漱漱口吧！”
其他人不知所以然，只见林许知捏着鼻子“噌”地跳开，也跟着你推我嚷地与那牙尖嘴利的女生隔开距离。
“什，什么啊？”
于悦没料到林许知会来这么一出，呆愣站在原地。
待反应过来已成煮熟的虾蟹，即使自己没有闻到任何异味，众目睽睽下也依然被这“社会性死亡”弄得面红耳赤，她又羞又臊，最后只能跺着脚捂脸跑开。
她一走，其他人又聚回，低声议论着方才的闹剧。
唯有林许知紧张得手脚发汗，她遥遥望向软着身子骨走来的李曦月和她身边的男人，努力挤出一个看起来最为和善的笑容……
而不远处的李曦月和谢鸣声则置于她最诚挚的问号。
差点就完蛋了……林许知放在胸前的双手能清晰感受到心脏鼓点般疯狂的跳动。
如果没猜错，在“黄焖鸡”小姐嚼舌根时对她们怒目圆瞪，恨不得将她们抽筋扒骨的蓝衣少年就是她说的谢鸣声，游戏里“天命”嫌疑人之一。
本就背着一口将潜在女主推下水的大锅，若被误会转身又在背后说她们坏话，还要不要她活啦？
幸好自己早看到，赶紧划清了界限，否则自己就得罪了两个活阎王！
“皇后娘娘驾到！长公主殿下驾到！”
全场骤然肃静，林许知低下哭丧的脸，随着众人起身行礼，目光低垂，曳地的华丽长裙从眼前缓缓滑过。
“平身。”温和的声音中带着皇后的威仪。
林许知抬起头，第一次亲眼见到真正的皇后。前世倒也演过皇后这类角色……但演的是红颜祸水的妖妃皇后……
如今这么一看……座上的女人身姿挺拔，面容端庄大气，眼神温煦却自有千钧之重，头上身上再繁琐贵重的凤冠珠翠也不会喧宾夺主。
果然还得是真皇后啊……
上一世有三十多岁的林许知感叹道。
“今日亦如往常，礼佛前的宴席虽由本宫主持。”皇后看着座下的年轻人，笑道，“但本意是给尔等年轻人松散松散，我也便不多掺和了。”
她含笑看向身侧的李明平：“长公主殿下既在此，万事交由她安排即可。”
众人齐声称是，更有自作聪明者，一个劲地夸赞长公主如何贤良淑德，明事理，识大体，李明平皆是笑笑不语。
“悠乐。”皇后笑盈盈地唤来一位嫩绿宫装的少女，正是施妃所生的安朝二公主李悠乐，“今年礼佛前这头一份‘传物递佛’的彩头便由你领了吧。”
悠乐公主乖巧上前，恭敬接过皇后递给她的一串祥云瑞兽的白玉玉牌。
“悠乐，本宫赐你这串玉牌，你可要好生保管，宫里宫外没规矩没眼色的人多，你只拿着它奴才们自知该敬着谁。”
李悠乐双手捧着那块通体莹润的玉牌，虽懵懂不解其中意，但也知是块价值不菲的宝贝，她脸上绽开欣喜之色：“儿臣谢母后赏赐！”
李明平微微颔首，目光状似无意地在席间巡视，最终忍不住落在林许知身上。
这林世家的孙女平日也张扬跳脱，但今日格外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如现在，林许知已经愁眉苦脸连灌了六杯茶水。
而对林许知而言，这哪是品茶？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这是在借茶消愁！
好不容易知晓了三个能让她回去的主角候选人，却个个阎王级别。李曦月就不说了，被“她”推下水弄湿的头发还没干透呢，而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是谢鸣声心上人，恨屋及乌，自己现在在对方印象里肯定也不咋地。
再说那个傅砚，谁知道他发什么疯，自己手腕上的淤青估计几天才能消。
林许知越想越愁，丝毫没有注意到某人戏谑的目光。
“林贵女。”李明平声音清越，林许知心头骤然一紧，“本宫虚长你几岁，今日赠物予你也不算逾矩。”
她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抬手将发间那支流光溢彩的琉璃步摇取下，步摇上栩栩如生的金骨朵含苞待放，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此乃西域进贡，本宫将它赐予你，如何？”
前世作为各大顶奢珠宝品牌的宠儿，林许知见过不少好物，要不是身边人的反应过于惊讶羡慕，林许知怕是只当李明平赠与的不过是件漂亮首饰。
她刚刚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回怼她……得努力留个好印象才行。
林许知再往下躬身，脸上堆起十万分的感激，声音甜得能滴出蜜来：“臣女叩谢长公主殿下厚恩！殿下恩德如海，臣女百般感激难以言表，日后定将此物日日供于案头，焚香净手……”
“咳！咳咳！”李明平忽地掩唇咳几声，打断了林许知滔滔不绝的“忠心”。
林许知下意识抬头去看她，被她那无语的表情怔愣两秒。
李明平端茶轻抿，趁林许知不语的片刻话锋一转：“林贵女不言，怕是保护不了我这宝贝。”
她目光流转，轻飘飘地落向席间另一方向的于家小女：“于小姐，你家虽非累世簪缨，父兄入朝时日尚短，却也为安朝功劳苦劳。”
“这支步摇就赠于你吧……顺便回家感谢你的父兄们，多亏有他们为皇家子嗣殚精竭虑，今年的礼佛应该会比往常的热闹！”
于悦哪听得出李明平的话中话，只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这皇家的巨大馅饼能越过林许知砸在她头上，更何况就在前不久自己刚被林许知“戏弄”，当下便可轻而易举打脸她，早已激动颤手接过盛放着步摇发簪的锦盒：“臣女、臣女谢长公主殿下隆恩！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李明平不加掩饰地扬起笑容：“这等美物锁在盒中观赏也是明珠蒙尘，于小姐届时随皇家礼佛时戴上定是极好的。”
“是！臣女遵命！”
李明平笑够了，唇角的笑意淡下，眼里的凌厉悄然归位。
嗡——
像是耳鸣，林许知晃了晃脑袋，视线中突兀地出现一个进度条般的方框。
只见那空荡荡的进度条动了动，以及其微小的速度挪动了……百分之五。
天命主线进度动了？！
【使者推动天命完成主线进度：5%】
这就5%了？她做了什么吗？
她猛地看向得意洋洋的于悦，又看向笑得高深莫测的长公主。
长公主今日这番举动分明是在众人面前抬举于家，打压林家……朝堂势力此消彼长，难道是这是“主线”的一部分？而自己则成了其中引发微妙变化的棋子……
【赐清欲散一瓶。】
正想着，腰间处无声无息多了个小巧冰凉的瓷瓶，想来就是那清欲散。虽然还不知道有什么用，但这神人给的保不齐是保命开挂的好物！
李明平盯着喜上眉梢的林许知，饶有兴味：“林贵女站着不坐，是想要本宫补偿你什么吗？”
林许知猛地回神，求生欲极强地拍马屁：“臣女不敢！能得皇后娘娘、长公主殿下的青睐挂念已是福分，臣女别无所求，唯愿两位凤体安康，福泽绵长……”
宴席散场，林许知跟着晴月慢悠悠地走在出宫的路上，脑中则在高速运转回忆那诡异游戏中出现的几个关键角色信息。
武家千金、侠气少年、朝臣新贵、稚气灵芝、断尾龙凤……
不是，后面几个怎么这么抽象？
忽然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攫住她，她能清晰感受到自己脑中关于游戏的关键信息正被无形的力量飞速抽离。
林许知惊觉得赶紧找些纸笔记下。
“诶，小姐？宫门在这边……”晴月被林许知拉着拐向另一个方向。
“小姐小姐……我们走错路啦！”晴月焦急地小声提醒。
“嘘！”林许知一个猛转身，双手按住晴月的肩膀低语，“晴月……”
“……我突然诗兴大发，想写首诗。”
“诗？”晴月先是一愣，随机“噗嗤”笑出声，“哈哈哈哈小姐你真逗，你平日光看些带画的小人书，大字不识几个还作诗哈哈哈哈……”
林许知：……原主的人设还能再废点吗？
晴月笑得前仰后合，林许知带着她七拐八绕，等反应过来她们离出宫处越来越远才慌了神。
“好了好了小姐，我们已经走偏啦，你要作诗回去再写嘛这哪有……”
“找到了！”
林许知眼睛一亮，指着前方清幽的一片林子，林间小路蜿蜒，尽头是座亭子，里边中央的长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她小跑过去，纸笔都安安静静等着来人。
晴月看她真要提笔写字，忧心忡忡地拉住她的袖子：“小姐！你怎么知道这有纸笔？摆在这……能用吗？”
万一是哪个不好相与的贵人设在此处，林老爷和老夫人又得费神了。
演了这么多古装剧，林许知何尝不知宫里东西不能乱动？但问题是她脑中关于找到主角有用的信息在加速流失，她宁愿冒险也不要等到记忆清零在这陌生的时空等死。
她提笔捕捉飞速消散的名字：“李曦月、谢鸣声、源宇尘，还有那个傅……”
“傅砚。”
一道熟悉、低沉压抑男声，林许知握笔的手一顿，墨水沁透宣纸糊成了团黑疙瘩。
猛抬头，不知哪来的妖风自说话的男人身后吹来，吹起他几丝墨发向林许知蔓延，与记忆里大差不差如月般皎白的脸颊还是令林许知看傻了眼。
他虽身着简单朴素的深绯色官服，但精致漂亮的眉眼间透露着缕缕邪气……林许知知道，傅砚一向看起来不像正人君子。
那淬了血般红艳艳的唇朱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妖艳至极。
“林贵女。”林许知一抬眼，撞上他似笑非笑的深眸，“好看吗？”
林许知不得不承认，当时嫁给他也不单纯是因为利益关系。
她摸了一把莫须有的鼻血，老实道：“好看。”
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答，傅砚轻咳两下不做声色地盖住了喉间的滚动，却掩不住悄悄上扬的眼尾和泛红的耳尖，十分刻意地转移视线，一低头便瞥见林许知身前案板上黑乎乎的鬼画符。
“在写什么？”
刺拉——！
林许知眼疾手快，在傅砚看清前撕下自己的“佳作”。
“没！没什么！”她强装镇定，声音间泄出半分心虚。
“没什么？林贵女这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可不像‘没什么’。”傅砚环胸而立，借身高优势有些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男人微微倾身，深绯的面料隐约勾勒出紧实流畅的胸肌轮廓，今早那股幽冷焚香若有似无地在林许知发间流转。
“林贵女可知这是什么地方？”他刻意停顿，饶有兴味地欣赏着林许知绷紧的小脸，再慢条斯理地开口，“这是陛下为长公主殿下修建的林园。”
“你看着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若是今日我告发你……”
“傅砚你别闹了。”林许知清脆的嗓音打断傅砚。
身前人被施了定身咒般僵住，连呼吸都停滞一瞬，原本因身高优势而产生的压制气场一瞬浇灭，深色的瞳孔骤缩，闪过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慌乱和……难以置信的希翼。
约莫半分，晴月看到了她的人生奇观——那个传闻中生人勿近、孤僻狭隘、手段狠戾的刑部左侍郎大人……在对她家小姐展示天使般完美无瑕的微笑！
晴月抬起双手遮挡住傅砚身旁投来的刺眼圣光：那是什么？好亮！
傅砚则像是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声音，保持着自己的完美笑容，却带了不易察觉的紧绷：“林贵女在说什么？在下不知。”
林许知挺了挺腰板，cosplay玩上瘾了是吧，行，老娘也不是好惹的！
“傅大人不知是吗？那便权当本小姐刚刚在说胡话好了。”
“不过就你刚刚的威胁，我的回答是：我会在你告发我之前去向长公主请罪。”
和以前一样，眼前的男人身材再怎么好，脸蛋再怎么漂亮，她林许知也不是轻易受人威胁的！
她摩挲身上这价值不菲的衣料，想想林家的财力，挑眉：“若傅大人今日执意要告发我，我会去请罪……若大人看在林家的面子上高抬贵手，林家必有答谢。”
话音落下，她只听到他滞后的呼吸。
而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似有寒潭，映着面前少女倔强的神情。
又是这样……傅砚心间升起久未出现的烦躁。
良久，久到林许知掌心沁出细汗，久到她因不解悄咪咪给晴月使了几次眼色，傅砚才想通般缓缓动身要往林中去。
“答谢么……”声音随着他的脚步离去，因为沙哑而迷幻，“不急。”
“日后有的是机会。”
看着他颀长的身影拐入深处不见踪影，林许知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砰地一拳砸向自己的胸脯。
轻薄的衣料上还残留着玉环骤然升温又冷却后的余温。
林许知愤然捏紧拳头：“这家伙有病吧，还日后有机会，我看他是想秋后算账！”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琉璃步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