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架魔族全员考编》见我菌

22、三堂

　　“咳咳咳咳……”虞佘一口肉没来得及咽下，被他这句话惊得呛住，剧烈地咳嗽起来，脸颊都泛起了红晕。

　　“不过是实话实说，何至于有如此大的反应？”赢观也神色不变，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事实。

　　虞佘好不容易顺过气，拍着胸口，一脸嫌弃地瞪他：“我那是你不管我死活吗？我那是怕自己死在你手里！我虞佘可不是没有原则的人，什么人都能亲得下去！你这样的，就算是白白送到我面前，我也……”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敬谢不敏！”

　　赢观也听着她这番急于撇清、较真无比的话，白皙俊美的脸上极快地闪过一丝阴霾，随即，那神色便转化为一种浓得化不开的自哀自怜，他微微垂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难以言喻的脆弱与苦涩：“是啊……我这样的人，哪里配有被人喜欢的资格呢？日日如同猪狗般被圈禁在牢笼之中，任人打骂折辱，时不时还要被当做稀罕物件，供人围观取乐……我这般肮脏低贱之躯，又如何能入得了执事大人的眼……”

　　虞佘心头一紧，自觉方才话语过于尖锐，伤到了他本就敏感脆弱的心。她虽不太有耐心，却也连忙放缓了语气，试图挽回：“我不是这个意思，小赢，你莫要曲解我！我的意思是，我虞佘行事，绝不会为了满足一己私欲，而不顾他人的意愿与感受。之前之事……纯属误会，是我不对！”

　　赢观也收起眼底那抹不易察觉的嘲讽，抬起眼，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虞佘。她眉眼间的坦荡，以及那丝因口不择言而带来的心虚无措，都清晰地映在他眼中。

　　这确实是她此刻的肺腑之言。赢观也心中微动，这或许是他第一次，真正地、认真地正视这个将他带入魔族的女子。他眼中那层惯有的冰封戒备悄然融化了些许，化作一汪看似温柔而澄澈的春水，轻声问道：“你当真……是这般想的？”

　　“你问题真的好多，好无聊！”虞佘被他看得有些不耐烦，一天天的别别扭扭，能不能敞亮一点？大方一点？真的是，哪有这么多莫名其妙的情绪！虞佘很是看不懂！

　　虞佘嫌弃地撇了撇嘴，迅速转移了话题，想起正事，“对了，你这买菜做饭的，是从哪儿弄来的？你会魔族语言？”

　　赢观也收敛起那些自卑又多疑的思绪，恢复了平静，答道：“略知一二。”

　　说起工作，虞佘眼睛顿时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凑近了些，眨巴着那双猩红的大眼睛，带着几分狡黠与期待看着他：“那……帮我抄份东西呗！”

　　“先在我的名字添入职册，我便帮你抄。”赢观也寸步不让，语气温和却坚定。

　　虞佘还是头回见到这么积极上赶着要“上班”的人，哭笑不得，只好应下：“好！明天一早就去给你加上，再给你在执事阁添张桌子！”她心里嘀咕，这年头，连鲛人都这么有事业心了吗？

　　这两日真是累坏她了。执事堂本身并无太多紧要事务，顶多偶尔处理一下魔族内部因岗位调动或约架斗殴引发的琐碎纠纷，一月里也就那么几回。其余时间，虞佘大多在撰写自己构想的各种计划书，或是顺手帮执法堂批阅些不甚紧要的法案。

　　“可以。”赢观也平静地应下。他所需不多，仅仅是一个在不烬城被承认的、合法的身份。有了繁夜魔主的另眼相看，再加上与虞佘这层看似紧密的关系捆绑，以及一个正式的魔族官职，他便不再是那个可以任人拿捏、在归墟与人族之间摇摆不定的脆弱筹码。更重要的是，人族的手暂时还伸不进魔族腹地，他终于可以稍稍卸下那时刻紧绷的心防，不必再终日惶惶，担忧未知的追捕与迫害。

　　至于虞佘的心思……他昨日那番小小的试探已然明了。在她眼中，他这个身负巨资、且拥有一副鲛人好皮囊的“掌中之物”，其吸引力竟还比不过她那又苦又累的案牍工作。

　　真是个……一心扑在事业上的“好执事”！

　　得益于母亲的血脉传承，赢观也精通母亲所掌握的所有技能，魔族语言自然不在话下。替虞佘撰写一份计划书，于他而言，不过是信手拈来之事。

　　而此刻，虞佘心中也在暗自盘算着如何“物尽其用”。像赢观也这般主动要求工作、热爱“上班”的人才可真是少见，大有潜力可挖，这孩子……前途无量啊！嘿嘿！

　　魔族现有的管理体系相对简单，主要设立三堂：执事堂（负责魔族体制内人员的任免、考核及日常事务管理）、执法堂（处理不烬城内的刑事、民事纠纷，维护基本秩序）、督察堂（监管魔族内部及对外的经济活动、市场运行）。

　　目前，唯有执法堂因案件堆积而忙得不可开交，另外两堂相比之下，堪称养老休闲之所。（这其中也有部分原因在于，虞佘资历尚浅，威望不足，难以有效约束那些桀骜不驯的魔官魔将。）

　　在三大堂之外，魔族还有维持运转的魔官与负责武力的魔将。
　　魔官：可细分为各类职能官员，例如负责资源调配的司赋官，掌管文书档案的典记官，维持城内日常巡逻与治安的巡城官等，他们构成魔族行政管理的骨架。
　　魔将：则按照等级和职责，分为统领魔主亲卫的近卫魔将，负责边境巡逻与防御的戍边魔将，以及在外征战或执行特殊任务的征伐魔将等，他们是魔族武力的体现。

　　虞佘时常帮忙处理法案，实是因执法堂目前仅有一位长老——词书，独自支撑着整个不烬城大小小的执法事宜。赢观也的到来，歪打正着，恰好能填补这部分人手的空缺。

　　更深层的问题在于，魔族至今并未建立起完善的法律法规体系！许多事务的对错评判，全凭当事者一张嘴，或是执法者一时的好恶。即便告到执法堂，也多半是碰运气。执法堂下面虽设有分堂，但稍大些的案子，分堂都不敢擅自决断，只能层层上报至魔主殿，最终又兜转回执法长老词书这里。

　　原本执法堂有三位长□□同理事，后来其中两位或因判案不公，或因敷衍塞责，被魔主繁夜雷霆手段处置了，如今只剩下词书长老一个光杆司令，苦苦支撑。

　　故而词书每日忙得脚不沾地，案头的竹简卷宗堆积如山，仿佛永远也批阅不完。

　　词书内心时常哀叹：论起打工人的凄惨程度，这魔族上下，谁比得上我？早知今日，当初何必争抢这执法长老的位子！如今倒好，让那两个家伙早早解脱了，留我一人在此受这无边无尽的案牍之苦！本以为考上了铁饭碗，谁知竟是日复一日困在这三堂之内，比那囚牢还要令人窒息！

　　虞佘深知打工人的苦楚，也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词书分担一些简单的案子。可她自己的魔族文字水平仅是半吊子，连蒙带猜也常常弄不明白卷宗深意，只能处理些鸡毛蒜皮的小纠纷。大部分稍微复杂些的案子，最终还是会堆回词书那已然不堪重负的案头。

　　翌日

　　“词长老，瞧我今天给您带了谁来帮忙！”虞佘领着赢观也步入执法堂，笑着介绍道，“这位是执法堂的词书长老，这位是赢观也，我新招的执事佐官！”

　　“晚辈赢观也，见过词长老。”赢观也依着礼数，客气地行了一礼。

　　词书抬起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上下打量了赢观也一番，眼中闪过惊艳之色，随即冲着虞佘挤眉弄眼，压低声音笑道：“嚯！虞丫头，你从哪儿寻来这么个俊俏后生？眼光真真是不错！”一边说着，一边手脚麻利地搬出两大摞沉甸甸的竹简，“砰”地一声放在赢观也面前空置的桌案上，“来来来，小友，以后你就在这儿办公！”

　　虞佘假装没看见他那暧昧的眼神，心中暗啐这老不修整日里就想些有的没的。

　　赢观也看着眼前瞬间堆成小山的竹简，即便是他，此刻也有些怔愣，迟疑地开口：“这些……都是在下的职责？”

　　“对，咱们来这儿的主要任务，就是帮词长老分忧，批阅这些法案！”虞佘说着，翻开那本厚重的《不烬城在职名目》，拿起笔走到词书面前，“词长老，还得麻烦您，在这儿给添上赢观也的名字，手续就算齐了。”

　　词书接过名册，瞥了一眼虞佘那歪歪扭扭的字迹，语重心长地叹道：“哎！丫头啊，不是老夫说你，你这字……真该下狠功夫好好练练了！若是哪日被魔主瞧见，怪你文书不整、有失职守，那下场……”他忽然想起坊间那些关于虞佘身世的隐秘传闻，话语一顿，觉得该担心前途的恐怕还是自己！

　　虞佘一听“练字”二字就头皮发麻，连忙敷衍：“在学了在学了，词长老您就放心吧！”

　　不行，必须得想办法统一文字，让大家都来学笔画清晰的汉字！！她在心中再次坚定了这个念头。

　　“词长老，”虞佘换上一副再真诚不过的表情，“我这儿有个绝妙的主意！咱们俩合作一把，您看如何？”她这些日子辛辛苦苦批阅法案，等的就是拉这位执法堂实际掌事人入伙的这一刻。

　　“等我这个项目推行开来，您就再也不用像现在这样，一份一份、没完没了地批法案了！您只需要负责监督底下的人，确保他们都按照统一的规矩来判案就行！到时候，但凡识字的，按着条文都能判个八九不离十，什么事儿都有法可依，有章可循！您这执法堂，就不再是魔族唯一一个能勉强讲道理的地方了！”虞佘循循善诱，描绘着美好的蓝图。

　　“当……当真能有这等好事？”词书听得魔瞳圆睁，脸上写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随即，一股巨大的悲凉感涌上心头，声音都带上了哽咽，“那……那老夫这几百年来，夙兴夜寐、累死累活地批阅这如山法案……究竟算什么？算什么啊？！”

　　这一刻，词书长老那颗饱经沧桑的魔心，咔嚓一声，崩裂了。
　　……

　　低阶魔族与凡俗人族的差别，或许仅在于体内多了一丝微薄的魔力。然而这丝魔力于他们而言，并非福祉，反倒更像一道沉重的枷锁，使他们沦为更优质的劳力牛马，或是更合上位者口味的食粮。在魔族，强者生杀予夺是天经地义的铁律，弱者被践踏吞噬是司空见惯的常态。被压迫、被剥削的，永远都是相对的弱者。

　　由于缺乏系统的知识沉淀与有序的技艺传承，魔族仅能维系几个最基础的民生产业（医、食、住、行），战斗则全凭血脉中的魔力强弱与天赋本能！

　　不烬城魔族能存续至今，未被周边势力吞并，全赖一位实力强横无匹的魔主，以及魔窟之中那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混沌魔物大军，二者共同构成了支撑魔族存活的擎天柱石。城内流通的货币，亦是魔主府库定期发放的魔晶，唯有在不烬城内担任职务者方能获取。想要擢升地位与权力，唯有挑战现任的魔官魔将。胜者上位，败者则沦为胜者的战利品，生死由人。

　　若有实力能凌绝顶，甚至可直接挑战魔主繁夜，觊觎那至高无上的万魔之主宝座！

　　在如此原始而残酷的社会形态浸染下，纵有良才美质，亦难成栋梁……魔族的治理与革新之路，道阻且长。

　　……

　　虞佘抱着一卷用魔族文字与通用语双语写就的招生海报，与赢观也并肩走出执事阁。今日天色稍霁，正是张贴告示、为新建的魔族学堂招揽生源的好时机。两人行至通往主城区的廊桥边，虞佘正指挥着赢观也将第一张海报仔细贴在显眼的石壁上。

　　“往左一点，对，再高些……好了！”她满意地看着那色彩醒目的海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转身欲拿下一张，却见一个身着不烬城贵族华服、神色倨傲的青年，不知何时已抱臂立于他们身后，嘴角噙着一丝讥诮的冷笑。

　　正是督察长老之子，据忘。

　　他的目光先是掠过那内容新奇的海报，眼中闪过一丝不屑，随即如同审视货物般，轻蔑地扫过正在整理剩余海报的赢观也，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我当是谁在此大张旗鼓，原来是虞执事和您新招的……执事佐官？”他刻意拉长了尾音，“瞧着弱不禁风，除了会贴这些无用的废纸，还能有什么真本事？”

　　依照魔族不成文的规矩，低位者向高位者主动约战，若连续三次不予回应，则视为默许挑战，自动认输。

　　虞佘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仿佛眼前只是一团扰人的空气。她伸手从赢观也怀中抽出一张新的海报，径直无视了这无聊的挑衅，拉着赢观也的衣袖便要绕开他，走向下一个张贴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