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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家宴与折纸鹤 ...

  •   周末傍晚,顾栖迟站在自家那扇熟悉的防盗门外,手心微微出汗。母亲短信里那句“你爸也会来”像一块石头压在他心口。父亲这个词,在他的成长记忆里,几乎和“爷爷的老宅”“奶奶的饺子”一样,属于被母亲刻意淡化甚至屏蔽的范畴。他突然出现,只为了一场关于“房子和他以后的事”的家宴?这感觉像是一场精心布置的审判。

      他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母亲。她穿着熨帖的家居服,头发一丝不苟,但眼底有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一丝紧绷。看到顾栖迟,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侧身让他进来:“来了就快点洗手,饭菜快好了。”

      屋内的气氛比门外更凝重。餐厅的灯开得很亮,照得餐具闪闪发光,却也照出了空气中无形的紧张。一个穿着半旧西装、身形清瘦、面容与顾栖迟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人已经坐在了餐桌旁,正有些局促地搓着手。

      是父亲。顾栖迟有好几年没见过他了。他看起来老了很多,鬓角有了白发,眼神躲闪,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歉疚和小心翼翼。

      “小迟...来了。”父亲站起身,声音有些干涩,想露出一个笑容,却显得很不自然。

      顾栖迟点了点头,喉咙发紧,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父子间的生疏像一堵透明的墙,横亘在明亮的灯光下。

      一顿食不知味的家宴在沉默中开始。母亲不停地给他们夹菜,语气刻意地保持着平常,谈论着无关紧要的邻里琐事和天气,仿佛只是想用声音填满令人窒息的空白。父亲则显得心不在焉,吃得很少,目光时不时瞟向顾栖迟,又迅速移开,像是想说什么,却又缺乏勇气。

      顾栖迟味同嚼蜡,脑中被各种混乱的情绪充斥。对父亲缺席多年的怨怼,对母亲强势安排的不满,对眼前这虚假和睦场面的不适,还有对灵屋、对林遇、对那个月白色无名灵的担忧...所有这些情绪搅在一起,让他坐立难安。

      他甚至能隐约闻到空气中弥漫的、属于这个家的特殊“味道”——母亲身上消毒水和焦虑混合的气息,父亲身上淡淡的烟味和陈旧的落魄感,还有他自己带来的、从灵屋沾染的极淡的“旧书尘灰”和“情绪能量”的余味。

      许南枝要是在这里,大概能闻出一部家庭伦理大戏,他想。

      终于,母亲放下了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进入了正题。她的目光在父子俩之间扫视了一圈,语气变得严肃:

      “今天叫你们来,主要是两件事。”

      “第一,老房子。小迟,你不能再胡闹下去了。李中介跟我说了,你几次三番阻挠看房,还编造什么产权纠纷。那房子必须尽快处理掉。你爸...他也同意。”

      父亲猛地抬头,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反驳,但在母亲锐利的目光下,又颓然低下头,含糊地“嗯”了一声。

      顾栖迟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是为了这个。

      “第二,”母亲的目光转向顾栖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你以后的发展。我托人给你找了个稳定工作,在朋友的公司做行政,朝九晚五,比你现在画那些没人看的画强多了。下周一就去报到。”

      又一个安排。一如既往。

      顾栖迟握紧了手中的筷子,指节泛白。他想反驳,想告诉母亲灵屋的秘密,想说出林遇的病情,想倾诉那些超自然的经历...但话到嘴边,却看到父亲那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一股巨大的无力和愤怒堵住了他的喉咙。

      这个家,从来就没有他说话的份儿。以前是母亲说了算,现在多了个沉默的“同谋”。

      就在气氛僵持到极点时,顾栖迟口袋里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不可闻的振动。不是手机,而是...那种熟悉的、灵屋能量波动的感觉?

      他下意识地将手伸进口袋,摸到了那张一直随身携带的、爷爷留下的泛黄符文纸。此刻,纸张正微微发烫,上面那些朱砂绘制的符文仿佛活了过来,流淌着微弱的光。

      几乎同时,他脑中那一直沉寂的月白色色块,突然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像是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荡开了一圈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

      一声极轻极轻的、仿佛来自遥远地方的叹息,在他耳边一闪而过。

      父亲仿佛也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疑惑地四下张望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和...难以言喻的悲伤?他的手无意识地伸向自己的旧西装内袋,摸了摸,里面似乎放着什么东西。

      母亲对这一切毫无所觉,她见顾栖迟沉默,语气更加严厉:“说话!你到底怎么想的?那邪门的房子和你那不着调的梦想,就那么重要?”

      就在这时,顾栖迟忽然注意到,父亲刚才无意识地从内袋里掏出来的,是一个小小的、已经褪色的蓝色绒布盒子。他打开盒子,里面并不是什么珠宝,而是...一只折得歪歪扭扭的、用泛黄纸张折成的千纸鹤。

      那只纸鹤折工粗糙,一只翅膀甚至有些塌陷,但却被保存得极其完好。

      父亲看着那只纸鹤,眼神变得遥远而哀伤,手指轻轻抚过纸鹤的翅膀,喃喃自语般低声道:“...折坏了...一直没学会...她教我的...”

      “谁教你的?”顾栖迟脱口而出,心脏莫名地加速跳动。

      父亲吓了一跳,像是才意识到自己把东西拿了出来,慌忙想合上盒子,手忙脚乱中,那只脆弱的纸鹤从盒子里掉了出来,落在餐桌上。

      就在纸鹤接触桌面的瞬间!

      顾栖迟口袋里的符文纸猛地灼热了一下!他脑中的月白色波动骤然变得清晰!那不仅仅是一种颜色,更伴随着一种强烈的情绪冲击——无尽的失落,微弱的期待,还有一丝...孺慕之情?

      而父亲,仿佛被某种情绪击中,怔怔地看着那只纸鹤,眼圈毫无预兆地红了。他抬起头,第一次真正地、毫无躲闪地看向顾栖迟,声音哽咽:

      “是你...你姐姐...”

      母亲脸色骤变,厉声打断他:“闭嘴!胡说什么!”

      但父亲像是豁出去了,他看着顾栖迟,眼泪终于滚落下来:“你本来...有个姐姐的...没来得及出生...你妈妈她...后来身体就一直不好...我们...我们后来才有了你...”

      “我让你别说了!”母亲猛地站起身,脸色苍白,胸口剧烈起伏,情绪激动之下,手臂猛地扫过餐桌!

      “啪!”

      那只放在餐桌边缘的、盛着汤的瓷碗被扫落在地,摔得粉碎!滚烫的汤汁和瓷片四溅!

      所有人都愣住了。

      母亲看着一地的狼藉,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眼泪无声地滑落。

      父亲颓然地坐回椅子上,双手捂住脸,肩膀颤抖着。

      顾栖迟怔怔地站在原地,耳边回荡着父亲那句“你本来有个姐姐”,脑中那月白色的波动与眼前破碎的碗、父母崩溃的情绪、还有那只掉在桌上的、歪扭的纸鹤...所有线索疯狂地交织、碰撞!

      一个被埋藏了二十多年的、关于失去、悲伤和无法弥补的遗憾的家庭秘密,就这样在一场混乱的家宴中,被猝不及防地揭开了一角。

      而那个一直停留在灵屋阁楼、默默折着纸的月白色无名之灵...

      它的身份,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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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虽然过不了签约,不知道为什么,题材是治愈系的,也许看的人不多,但还是要写完,自己看也行。不精彩也不难看。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