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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姜谕(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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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谕只是微微笑了笑,摇头。
“我不清楚呢。”废话她能知道就怪了个屁的。
男孩的皮肤已经接近溃烂,烙下的字印在皮肤游走,疼痛难忍,几乎每一个地方都弥漫着难以忍受的疼痛,身上没有一处好肉,但哪怕被折磨成了这个样子,他仍不认错,这让小甜有点疑惑。
“哥哥姐姐……为什么他这么痛苦却不愿意认错呢?”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男孩呻吟的声音,很久以后姜谕才慢慢接话。
“因为他根本不认为自己有错。”声音很轻,也带这些漠然与平淡。
小甜也陷入了沉默,她只是小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做错了事不认错,她觉得这种人讨厌至极。
于是她也漠然撇开了视线。
“一会就好啦,游戏继续呢,下一个到……”
小甜继续旋转起来,她似乎很喜欢这个过程,可以像正常小孩子一样玩荡秋千一样。
她的手指缓缓停在15号女士面前。
“阿姨,是你呀~”
15号点了点头,像个慈母一般笑着,眼神却不自然看了一圈大家。
小甜抬起手点了点下巴,随后问。
“你有没有为了自己女儿的保险杀害她呢?”
15号愣住了,仿佛静止了般,殷红的美甲还放在脸颊旁,再次说出来的话却灌满了心虚。
“不不不……我没有我没有,如果我有我天打五雷轰,我不是那样的人我...”
姜谕蹙起眉头,看来这一切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的多,她突然在想如果全部死了,那这个游戏还可以继续吗?
小甜有些傲娇的插起了腰。
“你骗人!”她气鼓鼓的说。
蜡烛的火光忽明忽暗忽明忽暗,映照在15号化了全妆的脸,她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我……我真的没有。”15号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小甜只是看着她,像刚才那样,飘到15号旁边,火光变大,开始逐帧放映起。
背景是一张人生意外保险单,受益人那一栏写的是:张秀梅
而被保险人那一栏的姓名则是:琳祺。
保险金额为200000人民币。
而备注为:母女关系。
姜谕挑了下眉,15号也就是张秀梅说她的女儿是林小雨。
那么这个是亲的还是她其实是瞎编的?
张秀梅此时也有点懵了,指着被保险人的名字说:“这……这不是我女儿啊?”
小甜慢悠悠的抬眼扫了下,垂下眸子缓声说。
“阿姨……你忘了吗?”
她打了个响指,火光一暗,再亮起来的时候却换了个画面。
一个大雨天。
张秀梅还是二十多岁的青春模样,她独自漫步在林子中,却被一声啼哭惊扰,当时她的小孩已经两岁了,她快步走到发声处。
幽幽的灯光下,映照着一个婴儿哭的脸色发白的面容,张秀梅的眉头紧锁。
“谁的孩子啊?”她喃喃着开始东张西望,这个年代大概是遗弃孩子的人太多,她没多想抱回了家“我们家小祺要有妹妹咯。”
画面一转,是一个极具温温馨的家,灯光昏黄,一个刚会走的儿童见张秀梅回来,屁颠颠的跑来门口,张嘴还是小奶音。
“麻麻!妮肥来惹鸭。”
张秀梅疲惫的脱下鞋,摸了摸儿童的头。
“是呀妈妈回来啦,”她说“琳祺宝宝看妈妈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森嬷鸭~”
张秀梅蹲下身,琳祺也凑过来看。
“呀!素晓梅梅!”
“对呀小祺,”她重新站起身,走到客厅找到奶粉,边泡边和琳祺说“你以后是姐姐了,开不开心呀?”
张秀梅抱着小娃娃喂奶喝,看着她可爱的面容,她说。
“真可爱呀,以后叫你林小雨好不好呀?”
小娃娃哼哼唧唧了几声,用力吮着奶瓶。
张秀梅抚摸着她。
画面又一转,张秀梅崩溃的倒在沙发上,看着她那欠债的余额气不打一处来。
这年的琳祺七岁了,小心翼翼的擦着桌子,怕惹妈妈不开心。
张秀梅盯着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在自己的lv包里翻找起来。终于她眼前一亮,抓起包里的一张纸,上面赫然的大字「个人人生意外伤害保险单」
20万,那也是一笔很大的钱了。
她看了眼林小雨,眼里满是温情,将视线重新转到琳祺时却变得冰冷,她命令道。
“小祺,去和我出去一趟。”
琳祺突然站直了身子,眼里亮晶晶的。
“真……真的嘛,那我去换衣服。”
张秀梅捏着眉心挥了挥手。
姜谕看到此处内心深处疼了下,她好像明白了,这个游戏为的不是惩罚,更是让人们又正视自己最肮脏的现实。
琳祺换了身漂亮衣服出来,是一件白沙公主裙,看起来很新估计没穿过几次。
她静静的站在那里,等待属于自己的夸奖。因为几天前,妹妹穿了一件小裙子,妈妈的笑容灿烂,举着手机一直夸,琳祺想要得到的也只是一句夸奖罢了,哪怕不是真心的也好,但她得到的是母亲的皱眉。
“啧,别什么都学妹妹。”
琳祺笑容有些僵住,慢慢收敛了,跟着妈妈出了门。
“妈妈带你出去玩。”
走之前,张秀梅特意把林小雨交给了领居,琳祺脸上仍是微微的笑容。
天公不作美,一出门就是暴雨天,琳祺有点害怕的咽了咽口水。
“妈妈……我害怕我们回家吧。”
张秀梅没有回应她,径直上了高速公路。
车窗被雨水模糊,成一片惨白的光晕,琳祺顶着个和这些水珠,紧紧抱住了出门时带的玩偶。
车开了好久,琳祺有点呆不住了,天真的问“妈妈我们要到了吗?”
张秀梅的指甲深深掐进方向盘,嘴唇颤抖着按下安全带解锁键
“乖小祺,把安全带解开……妈妈抱抱你。”
琳祺有点不理解,但还是照做了,她真的天真以为妈妈回心转意了,但——
下一秒,传来轮胎打滑的尖锐摩擦声,车身翻滚时,琳祺的哭喊被玻璃碎裂声、铁皮摩擦声吞没。
张秀梅冷静的在车翻滚前跳出了车,就那么眼看着车不受控制的往旁边撞去,最终自燃,而她的亲生女儿琳祺被吓得疯狂哭嚎着,她冷静的站在车身前点了个烟,随后迅速站到五米开外,盯着那焚烧的车身,隐隐还传来小孩子的哭嚎。
好久以后,她抽完了烟,车里也没了动静,晚风挂过,发丝黏在她流过泪的脸上,张秀梅努力深吸了口气,打开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保险公司。
画面到这戛然而止,许多复杂的眼光投向张秀梅,而她痛苦的捂住了头。
“我……我对不起她啊……”
姜谕沉默的把笔转了一圈。
“你拿到钱了吗?”姜谕发问。
张秀梅抹了抹眼泪
“没有……就在我要处理的当天晚上一道白光覆了我视线……然后我就出现在这里了。”
“值得吗?”
张秀梅微微一愣,极快的摇了摇头。
那个扎着马尾的女孩凉飕飕地开口:“你当时设法骗保的时候咋没觉得值不值得。”
张秀梅像是被按到了什么按钮一般,瞬间暴怒,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
“我是她妈!用不着你来对我指手画脚。”
她握住桌角,怒视着在场所有人与刚进游戏讨论的15号已经是两个人了,姜谕并没有被吓到,落下几笔。
「张秀梅,不可合作,自私。」
“你们能懂什么啊!?”她的声音陡然拔高,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气势汹汹地咒骂,“我可是养了她五年,不少她吃不少她穿,她花的用的一切什么不是我的钱?”
姜谕按了下笔,抬头与她对视着。
“除了中午的几样小菜,其他你给她花过钱吗?”
张秀梅被这个问题一噎,很快的反驳。
“你没当过母亲,你怎么能懂得?”她很快速的又说“而且,要不是为了她!我怎么可能会欠那么多债?凭什么呢?”
“我只是猜测罢了。”
这是什么开了挂的预言家?
小甜歪头看她。
“所以阿姨觉得祺祺该死?”
她说着,端起蜡烛在脚旁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分别滴了一滴蜡油,嘴里念着些咒语。
下一瞬,她身边出现了半透明的女孩,那时琳祺,现在的她早就长大了,现在17岁,齐刘海,长长的头发在密不透风的房间里诡异的飘动,她没说话静静的盯着自己的妈妈。
“妈妈,好烫。”她说。
张秀梅一下没听明白,下意识的凑近问。
“什么?”
琳祺只是微微笑了笑,飘到母亲身旁。
“妈妈我说,你离开的时候,把手好烫,我出不去。”
“我……”她一时无话,却有很占理的盯着她,“那你说我哪里缺过你吃缺过你穿?”
“妈妈,你还记得吗,我最后一次生日,我说我想吃蛋糕,你说太贵了,什么都没给我,”她的语速很慢,却尽是温柔,“但妹妹生日的时候,你给她买了一个双层大蛋糕,和好几条裙子。”
张秀梅下意识疯狂摇头,反驳的词不停从嘴里冒出来。
“你是姐姐要让着妹妹!你小孩子怎么就不能懂这个道理,让让你妹妹怎么了?”
琳祺摇了摇头,苦笑着继续说:“我说我想买一件新衣服,你拒绝了,要我穿妹妹的,可是妹妹的衣服我穿不下,而你第二天买了香奈儿的新款。”
“我也不容易,而且我赚钱买点我喜欢的东西怎么了?”
“后来我写了篇日记。”
小甜将手拢在蜡烛上,火光再次变大,有些稚嫩的字体和拼音投掷在上面。
「6.22
mǎmǎsuo沃多于T^T」
「3.19
足我生日kuaile」
「6.29
有人chao我仍四头,浩疼」
「7.09
小雨che我头发,很痛,dan我不干说」
……
琳祺注视着这些字,内心似乎很平静,而张秀梅从一开始就一直流着眼泪。
“妈妈,明明我也是你女儿啊……”
张秀梅沉默着,于是琳祺又继续说。
“我只恨明月高悬曾独照我。”
小甜飘到琳祺身旁。
“那么你想怎么惩罚你的母亲呢?”
张秀梅心有余悸的看了眼上个男人,她想扯住琳祺的衣服和她道歉,但琳祺转身就走了。
姜谕很清楚张秀梅现在流的只是鳄鱼的眼泪和上一个男生一个道理,不是在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杀人,也许是在懊恼为什么进了这场游戏。
而琳祺居高临下的看着张秀梅,淡淡道。
“让她体验我体验过的就好了。”
话落,琳祺消失在讨论室里,而张秀梅的报应很快来了。
她的身体仿佛被什么疯狂砸一般,在皮肤上留下了好多深深浅浅的坑,像极了陨石撞月球?
什么东西。
张秀梅茫然的捂着自己疼痛的地方,又感到头顶一阵刺痛,忙不迭的捂住头,头顶的刺痛让她格外清醒,不停摩擦着,但是没有任何作用,咔嚓一声,随着关节脱臼的清脆响声,张秀梅控制不住自己的哭泣起来。
偏偏这个时候小甜还来补上一脚。
“对了阿姨,说话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话毕,张秀梅喉咙一梗,下意识想咳嗽把异物咳出来,但是除了一滩又一滩血水什么也没有,就像真被一千根针扎了一样。
小甜撇开视线,甜甜的对大家说。
“我最后再抽取一个人叭,然后大家就可以自由讨论啦~”
说着她旋转起来,伸出手。
在张秀梅的咳嗽声中,姜谕眼睁睁看着那手指径直指向她就和设定好的一样,在快要路过的时候又被推回来,在快要停止的时候无风自转。
姜谕面无表情地对上小甜笑吟吟的眼。
操蛋世界。
操蛋游戏。
“好呢,那我的问题是——”
小甜拖长了尾音,在场的玩家也好奇的往前凑。
“姐姐,你杀过人吗?”
房间顿时有些安静,姜谕撇开了视线,她突然发现始终有个人始终注视着她,柯蛇鲲,又是他。
姜谕故作沉思的顿了顿,张了张口。
旁边的人有点不耐烦了,而许繁花看上去有点焦虑不停揉着自己的手指关节,看向姜谕的眼神里带着关切,姜谕明白了,许繁花估计也知道小甜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哪怕姜谕救过她命,面对一个杀人犯谁可以不胆战心惊?万一自己就是被设计好的一盘局的里的棋子呢?
姜谕始终没有说一句话,被抽到的人大概率是犯了很大的错,比如那个男孩多次杀害侵犯,再比如张秀梅,杀女骗保都是坏人。
在姜谕正面回答前,她先问了个问题。
“在场的玩家,我问你们,你们认为什么是正派,或者是说,什么是好人?”
鸦雀无声。
常理认识来说,反派就是那些十恶不赦的坏人,这就是反派。
但是,正派呢?好人呢?
是纯洁善良的人?
可是一张纸就算再怎么洁白,也总会不小心飘落,沾到灰尘,清理干净了,表面仍是白的,但不代表灰尘曾没停留过。
姜谕以前遇到过一个人,那个人的日子很辛苦,面对了很多很多不该是他独自面对的事情,一开始对方很积极配合姜谕提出的治疗,但慢慢的,姜谕发现了奇怪之处。
他来的日子越来越少,最后一次,姜谕拉住了他,问:“为什么最近不怎么来了?”
他摇摇头淡淡说:“我痊愈了医生。”
姜谕虽然不可思议但也没有必须留着对方义务,所以她也没多做挽留。
后来他上了新闻,内容是他灭门以后自首。
姜谕在他进监狱的时候去看过他,姜谕问他:“你后悔吗?”
“后悔也没用了呀,我没有回头路了医生,”他声音轻轻的,一直到温热的液体滴落到手背才猛的反应过来,自己落泪了,“我没有回头路了……”他低声喃喃着。
从那时候开始,姜谕就明白了,每个人都不会是完全洁白的,无论你过的好亦或是惨。
“我想回去,我想回到那个还可以和父母一起野餐的过去。”他喃喃着。
行刑那天,姜谕没去看,只是听后来有人说:“真好,世上歹徒又少了一个。”
他。
是歹徒。
是恶人。
是反派。
吗??
灭门,是为自己死去的父母妹妹报仇,是他计划了多年的想法,是他解决掉所有人际关系毫不犹豫选择的。
所以,他算是一个反派吗?
不,讲这个事件也是想说。
意思是。
世界上哪有绝对的正反派?
我们每个人都干过坏事,或大或小,不会有一个人是真正的纯白。
我们每个人都是反派,自己的反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