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对我唱送别》幽猫饼

2、初次教学

　　陆云筝在厕所角落死死地抠着那只红的发烫的手掌，他的指甲在上面留下了几个红色的月牙，打开水龙头不停的冲洗着，温热的水流经那几个月牙的时候痛地他忽然恢复往常的平静，抬头望向镜中自己一片猩红的双眼。

　　“我不能让那件事再次发生。”

　　任思尔发现陆云筝整整一节课没有出现，而李伟天却在教室里好端端地坐着，坐在他的好朋友林亦旁边。这点让任思尔很是不满。

　　下课铃一响，任思尔冲出教室，这次她没有三心二意她只是想找到陆云筝，毕竟事因自己而起，没什么别的原因。

　　这么想着，跑着，任思尔又撞到了一个宽阔平坦的胸膛，伴随惯性她扑到了那个人的怀里，心里咯噔一下，她感觉又要祸及无辜了，又要一同倒在地上了，又要狼狈地道歉了。

　　可是这回她没有触碰到预想中冰冷的地板，而是被那个人稳稳地圈在了怀里，隔着那人薄薄的校服，她感受到他的心跳快得就像是跳舞，抬头望去竟看到了那张秀气的脸，隔着眼镜，她看不清他的情绪。

　　在确认怀中的人站稳后，陆云筝迅速松开了环抱着的双手，手足无措地往后退了几步，他将这双伤痕累累的手往身后藏着，低下了头。

　　“对不起。”他的眼睛在眼镜后面躲闪，抿了抿嘴小声地说。

　　“你的手，是刚刚打他的时候受伤了吗？”任思尔注意到了他手上几个血红的月牙，答非所问道。

　　陆云筝没有说话。

　　见状任思尔皱起她细细的眉毛，眼睛也睁地圆圆的向陆云筝背后看去。

　　陆云筝又向后退了两步，他感到心跳的声音大到任思尔都能听见了。他的手依旧在身后藏着，修长的手指在身后不安的搅动。

　　任思尔见陆云筝实在不愿多说什么，也不再过问。

　　陆云筝不知道的是，背后有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正在吻着他手上的月牙。

　　陆云筝不知道的是，它们吻着的何止是手上的月牙。

　　任思尔和陆云筝一前一后地走回教室，在看到田恬伊八卦的表情和呲出来的几颗大门牙后，任思尔才想起自己最初的任务，是要找陆云筝学习唱歌的。

　　待陆云筝坐回那个教室后排的位置，课间的教室依旧吵闹，任思尔弯下腰在他耳边留出一个礼貌的距离，陆云筝没有抬头，他只敢用余光看看她，她的脸艳丽到有攻击性，可只要稍加接触这攻击性就化为乌有了。

　　“我被选中毕业晚会独唱了。”

　　“我知道。”

　　“我要唱的是送别。”

　　“我知道。”

　　陆云筝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记住的这些，可他就是知道。

　　“你可以教我唱歌吗？”陆云筝用余光看见任思尔拨了一下前额的碎发，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她总是这样笑盈盈的。

　　陆云筝点了点头，他认为自己已经留了预想中思考的时间，可在别人看来他就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任思尔的请求。

　　陆云筝好像感觉到自己被注视了，可随着与任思尔的相处，这种感觉好像也习以为常。任思尔在学校里万众瞩目，导致任思尔的朋友们在学校里也是万众瞩目。

　　放学路上，陆云筝反复咀嚼着任思尔的那句“再见”，这么想着，看见那个李伟天走向了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早就听说李伟天有个哥哥，可这男生看着眉眼凌厉，剑眉星目，脸型窄长，有几分传统意义的帅气，怎么看也不像是一家人。

　　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此刻没有亲吻陆云筝，而是和他看向同一个方向。

　　回到家后，陆云筝用碘酒冲洗着手背上的红色月牙，钻心的疼痛也没能在他脸上荡起一丝波澜，褐色的液体灌在小小的月牙坑里，于是变成了几个褐色的月牙。

　　物归原位，陆云筝在房内踱步。

　　“不会再次发生的，不会的，不会再次发生的。”

　　他的话语变成了无意识地叹息充斥着这座悲哀的房子，在陆云筝看来这仅仅是房子，这不是家。

　　揉了揉眼睛，扶正眼镜，陆云筝开始在电脑前忙碌，说实在的他不太会声乐教学，他自己都没有系统的学过。至于艺考，除去为了完成曾经的承诺那就是凭借天赋了吧。

　　将写下的笔记放进书包，躺在床上望着头顶那个大大的四角方块，没摘眼镜，依旧想要隔绝着什么。

　　今天的陆云筝只花了两个小时就睡着了，畅游在一个充满着任思尔那句“再见”和“长亭外古道边”的梦境中。

　　任思尔在家里学了一晚上的《送别》，气息、咬字、节奏。

　　“这首歌太慢了，我真的唱不好慢歌。”

　　任思尔揉了揉脑袋抱怨道，一旁的妈妈则是微笑着把一瓣剥好的橘子塞进她的嘴巴。

　　又是一番折腾，任思尔拿着一张揉地皱巴巴的纸张凑到在看电视的老两口面前。

　　“爸妈，你们听我唱唱呗，给我把把关。要不明天太让小老师为难了。”

　　说完，任思尔捧着这张皱皱巴巴的纸张开始“朗诵”了起来，若是不说她在唱歌，还真以为这是在背诗。

　　“那你的那位小老师可能会比较为难。”爸爸听着女儿这段富有感情的“朗诵”哭笑不得地揉了揉太阳穴。

　　妈妈则是在一旁笑着推了推爸爸的肩膀说：“咱们思思又不是专业的，已经很棒啦。”

　　夜晚，任思尔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她总是在想着如何唱好那首送别，她总是在想着陆云筝如何教好那首送别。

　　这时妈妈推门进来，手上拿着一杯凉开水和两片药，看到任思尔还没入睡，眉头皱了一瞬后担心的抚摸着她的发顶。

　　“思思，忘吃药了，起来吃了吧。”

　　任思尔这才发觉自己原来是忘吃药了睡不着，并不是想着送别睡不着。

　　来到学校，看见田恬伊夸张地笑容，任思尔就知道自己脸上的黑眼圈是多么的可怕了。她揉了揉眼睛，故作骄傲地说

　　“你懂什么，这是努力的象征。”

　　令任思尔意外的是，陆云筝的脸上也挂着黑青的黑眼圈，她一时有点想不起来陆云筝究竟是一直有着黑眼圈还是突然有的黑眼圈，他总是戴着眼镜，什么也看不出来。

　　一下课，任思尔就把陆云筝叫到了走廊里，两个人靠着窗户站着，都盯着对方眼下的那片青黑出了神，直至今日任思尔才真正看清了这位音乐生的眼睛，那是一双不算太大但却精致秀丽的眼睛，没能从中读到更多，陆云筝就别过了头。

　　“你打算怎么教我呀，陆老师。”任思尔想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不料陆云筝的头依旧没有转过来。

　　任思尔叹了口气，抛掉了脑中所有开玩笑的方案，清了清嗓子道：

　　“你先听我唱一遍吧。”

　　听闻陆云筝转过头来轻轻点了几下，视线落在了任思尔嘴巴的位置，逃避着任思尔热情的目光。

　　伴随着任思尔的“朗诵”，陆云筝惊讶地皱了一下眉头，嘴巴微张，而后迅速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他有点想笑，可是他要平静。

　　“这有些难搞哎。”陆云筝挠了挠头，在他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了这么一句实话后，他迅速捂住了嘴巴，两条秀气的眉毛扭在一起，他的歉意从眼里流出渗透过镜片。

　　任思尔不怪他，反而仔细观察起了面前的这位小老师，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方是那双精致秀丽的眼睛，这么看过去，多像一幅油画。

　　上课铃不合时宜的响起，他们两个一前一后走进教室。陆云筝躲回了教室后排，任思尔挤进了人群之中。

　　“嘿，怎么样，我就说嘛人家可是专业的。”田恬伊隔着几个人，用气声对着任思尔夸张地做着口型。

　　“不怎么样。”想到刚刚陆云筝脱口而出的话语，任思尔对着田恬伊比了个大大的叉。

　　陆云筝远远地看见任思尔比的大叉，便一整天闷闷不乐缩在教室的后排。

　　“她那个叉一定是否定了自己的教学，也否定了我这个人”陆云筝在心里幽怨地对自己生气。

　　放学的路上，陆云筝看见前方两个熟悉的身影，一个蹦蹦跳跳一个亭亭玉立。攥紧拳头，咬了咬嘴唇，陆云筝发出一个尽可能大的声音：

　　“任思尔…”

　　其实声音还是微乎其微，可是任思尔轻易的分辨出了他的声音，他的声音低沉厚重，像冬天飘落在地上形成的积雪，不容易在喧闹之中被听见。

　　定住，回头，任思尔看见了陆云筝的眼睛隔着眼镜盯着自己，当她也望向陆云筝的眼睛时，他又开始躲闪了：

　　“那个…我觉得有个乐器伴奏，可能…只是可能啊，我不敢保证，可能…听起来会比较…好？”

　　陆云筝断断续续的说着，眼神早已瞥向别处，他看清了田恬伊的长相看清了任思尔今天穿的鞋子唯独看不清任思尔的长相，他只知道任思尔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却不曾欣赏，不敢欣赏。

　　任思尔的大眼睛又弯成了一半月亮，笑着点了点头。

　　直到任思尔转身离去，陆云筝也没敢看欣赏那双月亮，他从未看清过那双月亮，却不可否认月光曾照在他身上。

　　一双黑漆漆的眼睛贪婪地注视着陆云筝，又注视着陆云筝贪婪地沐浴在这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