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定糖度》南上北淮

7、家里的小朋友

　　第二天一整天，夏祈安都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
　　他让李姐把能推的行程都集中安排在了白天，像一个连轴转的陀螺，从一个摄影棚赶到另一个采访间，再参加一个剧本围读会。他努力表现得专业、敬业，对每个人都露出无可挑剔的温柔笑容，仿佛昨晚那个在萧烬公寓里情绪失控、最后又黯然屈服的人不是他。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笑容底下是怎样的空洞和疲惫。
　　后颈的腺体似乎已经适应了那若即若离的雪松木侵扰，不再像最初那样轻易发热颤抖，但那气息仿佛已经烙印进了他的感知里，时不时就要跳出来刷一下存在感，提醒着他身份的改变和夜晚即将到来的“义务”。
　　傍晚六点，李姐亲自开车将他送到了一家隐于市中心巷弄里的高定造型工作室。
　　“祈安，机会难得！这可是萧老师惯用的造型师Toni，多少大花小生想约都约不到！”李姐一边停车，一边兴奋地絮叨，“今晚来的肯定都是顶尖的人物，你好好表现，说不定又能结识几个贵人……”
　　夏祈安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安全带。贵人？他现在最大的“贵人”正用一根无形的线牵着他，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
　　工作室的门面低调而奢华，内部空间极大，灯光柔和，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氛和发胶的味道。几个助理模样的人早已等候在门口，见到他进来，立刻恭敬地迎上前。
　　“夏先生这边请，Toni老师已经在等您了。”
　　他被引到一个独立的化妆间。被称为Toni的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打扮时尚前卫，眼神锐利，看到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态度不算热络，但专业十足。
　　“衣服在那边，先换上。”Toni指了指衣架上挂着的一套西装。
　　那是一件烟灰色的丝绒西装，剪裁极佳，面料在灯光下泛着低调奢华的光泽。内搭是黑色的真丝衬衫，没有过多装饰，却处处透着精致。
　　夏祈安换上衣服，尺寸竟然分毫不差，完美地贴合了他的身形，勾勒出纤细却不显柔弱的腰线和笔直的长腿。镜子里的人瞬间褪去了平时的温和青涩，多了一份矜贵和疏离感，只是那双眼睛里，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然。
　　Toni围着他转了两圈，点了点头，似乎还算满意：“底子不错。坐下吧。”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夏祈安像个没有灵魂的娃娃，任由Toni和他的团队摆布。做发型，上妆，搭配配饰……他闭上眼睛，屏蔽掉周围的一切，只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演戏，这只是另一份工作，演完就好。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镜子里的人让他自己都微微怔了一下。
　　妆容并不浓，却恰到好处地凸显了他五官的优点，眉眼间的柔和被稍稍强化，透出一种干净的诱惑力。头发被打理得蓬松而有型，几缕发丝随意垂在额前。烟灰色丝绒西装衬得他皮肤愈发白皙，整个人像是被打磨过的宝石，散发着柔和却不容忽视的光芒。
　　Toni最后给他喷上一点若有似无的、与信息素味道并不冲突的木质调香水，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好了。萧先生眼光果然独到。”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轻轻扎破了夏祈安好不容易构建起来的心理防线。他抿紧了嘴唇，没有回应。
　　这时，化妆间的门被推开。
　　萧烬走了进来。
　　他已经换好了衣服，是一套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白衬衫扣得一丝不苟，领带是深蓝色的，衬得他身形越发挺拔颀长，气场强大而冷峻。他似乎是刚从另一个地方赶过来，身上还带着室外的微凉气息，混合着他自身那冷冽的雪松木信息素，瞬间充斥了整个化妆间。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夏祈安身上，从上到下，仔细地打量了一遍，眼神深邃，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夏祈安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手指悄悄攥紧了裤缝。
　　Toni笑着迎上去：“萧老师，您看怎么样？夏先生很适合这种风格。”
　　萧烬没有回答Toni的话，而是径直走到夏祈安面前。他靠得很近，近到夏祈安能闻到他身上更清晰的雪松冷香，以及一丝极淡的须后水味道。
　　他伸出手，并不是碰夏祈安，而是轻轻整理了一下他并没有歪的领带夹，动作自然得像做过无数次。微凉的指尖偶尔擦过夏祈安衬衫的布料，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紧张？”萧烬的声音低沉地响在他耳边，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
　　夏祈安身体一僵，嘴硬道：“没有。”
　　萧烬似乎极轻地笑了一下，退开一步，目光在他微微泛红的耳廓上扫过：“走吧。”
　　酒会的地点在一处私密性极高的顶级会所。
　　车子停下时，外面已经聚集了不少蹲守的媒体记者，闪光灯亮成一片，试图捕捉萧烬的身影。当萧烬率先下车，然后绅士地向车内伸出手时，记者们的镜头更加疯狂地对准了车门。
　　夏祈安看着车外那只骨节分明、带着强大掌控力的手，深吸一口气，将指尖轻轻搭了上去。
　　萧烬的手掌干燥而温热，稳稳地握住他的手，微微用力，将他带出了车厢。
　　瞬间，所有的闪光灯和镜头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惊呼声、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来。
　　“是夏祈安！” “他怎么会和萧烬一起来？” “他们什么关系？” “快拍！大新闻！”
　　刺目的白光晃得夏祈安几乎睁不开眼，他下意识地想要缩回手，却被萧烬更紧地握住。那只手的力量不容置疑，仿佛在无声地告诉他：别怕，跟着我。
　　萧烬甚至没有多看那些记者一眼，只是微微侧身，以一种保护般的姿态，虚揽着夏祈安的后腰，带着他从容不迫地走向会所入口。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疏离，却在这种场合下，成了一种强大的镇定剂。
　　夏祈安被迫紧挨着他，周身都被那冷冽的雪松气息包裹着，奇异地，那些嘈杂和窥探似乎被隔开了一些。他努力挺直脊背，维持着脸上得体的、略带羞涩的微笑，扮演好一个被顶级Alpha带来的、温顺漂亮的Omega角色。
　　一路走进会场，各种或惊讶、或探究、或暧昧、或轻蔑的目光如同蛛网般黏着在他们身上。
　　萧烬却恍若未觉，自如地带着他穿行在衣香鬓影之中，偶尔与上前打招呼的人颔首致意，态度矜持而冷淡，并不多言，也丝毫没有要向旁人介绍夏祈安的意思。
　　这种态度反而更坐实了某种猜测——不过是个带在身边赏玩的小玩意儿，不值得特意介绍。
　　夏祈安能感觉到那些打量他容貌和身体的视线，如同评估一件商品。他脸上的笑容几乎要僵硬，胃里一阵阵发紧，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萧烬，仿佛他是这片浮华喧嚣中唯一的浮木。
　　终于，萧烬在一个相对安静的露台角落停下，从侍者的托盘里拿了两杯香槟，递给他一杯。
　　“跟着我就好，不用理会别人。”萧烬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夏祈安接过酒杯，指尖冰凉。他低声道：“……谢谢。”
　　谢谢他没有在这种场合刻意让他难堪，谢谢他刚才在门口的那一点维护。
　　萧烬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轻轻碰了一下他的酒杯。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插了进来：“哟，我说怎么找不到你，原来躲在这里……金屋藏娇？”
　　夏祈安抬头，看到一个穿着骚包粉色西装、长相颇为英俊风流的Alpha端着酒杯走过来，目光毫不掩饰地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带着浓厚的兴趣和调侃。
　　萧烬皱了皱眉，语气冷淡：“顾骞，闭嘴。”
　　叫顾骞的Alpha夸张地举起手，做出投降状，眼神却依旧黏在夏祈安脸上：“好好好，我闭嘴。萧大影帝终于开窍了，懂得带人出来见见世面了？不介绍一下这位……漂亮的小Omega？”
　　他的目光极具侵略性，让夏祈安非常不舒服，下意识地往萧烬身后缩了半步。
　　萧烬不动声色地侧身，完全挡住了顾骞的视线，声音里带上了明显的警告：“顾骞。”
　　顾骞似乎对萧烬的反应感到很有趣，耸了耸肩，终于收回了那令人不适的目光，语气却依旧轻佻：“行行行，护得真紧。小朋友，跟着你们萧老师可要小心点，他这人无趣得很，别闷坏了。”
　　夏祈安抿着唇，没有接话。
　　萧烬显然不想再多说，直接下了逐客令：“你可以滚了。”
　　“啧，有了新人就忘了旧友，无情。”顾骞夸张地叹了口气，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夏祈安一眼，才晃晃悠悠地走了。
　　经过这个小插曲，夏祈安感觉更不自在了。他能感觉到，因为顾骞的举动，暗地里打量他们的目光更多了。
　　萧烬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安，低头看了他一眼：“不用理他。一个纨绔子弟。”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
　　夏祈安轻轻“嗯”了一声。
　　酒会还在继续，觥筹交错，言笑晏晏。夏祈安却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与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他安静地待在萧烬身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萧烬似乎也并不喜欢这种应酬，除了几个必要的人物，他很少与人长时间交谈，大部分时间只是沉默地站着，或者和夏祈安一样，看着窗外夜景。
　　偶尔有人试图将话题引到夏祈安身上，都被萧烬不咸不淡地挡了回去。
　　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夏祈安站得腿有些酸，手里的香槟几乎没动。他偷偷抬眼打量身旁的萧烬。男人侧脸线条冷硬，灯光在他深邃的眼眸里投下细碎的光影，看不出情绪。但他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却比平时更冷冽几分。
　　他似乎……也不开心？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夏祈安压了下去。他开不开心，关自己什么事？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优雅晚礼服、气质不凡的Omega女性端着酒杯走了过来，目标明确地走向萧烬。
　　“萧先生，好久不见。”她笑容得体，目光在触及夏祈安时，微微顿了一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敌意？
　　“林小姐。”萧烬微微颔首，态度算得上客气，但依旧疏离。
　　“这位是……”林小姐的目光落在夏祈安身上，笑容不变，语气却带着探究，“看着有点面生，是公司新签的艺人吗？”
　　夏祈安的心提了起来。
　　萧烬这次没有直接挡回去，他的目光也落在夏祈安脸上，停顿了两秒，然后才淡淡开口，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入周围几个看似闲聊、实则竖着耳朵的人耳中——
　　“不是艺人。”
　　他顿了顿，在夏祈安骤然紧张的心跳声中，自然地补充了一句，手臂极其自然地揽住了夏祈安的肩膀，将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是家里的小朋友，带他出来见见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