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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旧日伤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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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阿牧的经纪人?”
许茹芸开口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好像嗓子突兀地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出来的声音又闷又哑。
她坐在沙发上,目光快速扫过了此刻坐在她对面的女人。
沉闷的黑色西装,利落的短发,被遮挡的额头下是一双过于锐利的眼睛,此时直勾勾的盯着她,像是一种审视。
而她背后,这座看似奢华的公寓,细看也像是缺乏人气的样板间,她的第一直觉让她感觉到居住在这里的人一定十分压抑。
“是的,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宋淹,是何攸牧现在的经纪人,从他出道开始就是我一直接手并且对接他的各项工作,包含他现在的工作室也是我帮他筹办的,可以毫不夸张地这样说,如果没有我,就没有今天的何攸牧。”
“啊……这样啊。”
许茹芸听完尴尬地眯了眯眼睛,显然是感觉到了对方毫不遮掩的敌意,毕竟这听上去实在太像是在挑衅了,所以是在示威吗?但对着自己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不是她把自己叫过来的,怎么现如今看起来,这人好像并不欢迎她的到来一样。
而此时,坐在对面的宋淹却好像是猜到了许茹芸正在想些什么一样,嘴角极轻微地勾了一下,那甚至称不上是一个笑容,更像是对她的嘲讽,很快地就再次开了口,
“你不用意外,也不用怀疑,那封匿名邮件就是我发的,但我做这一切也只是为了阿牧,”
她停顿了一下,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客厅深处一扇紧闭的房门,声音压得更加低沉,
“相信我发给你的那些报告你应该都已经看了,现在的情况你大致应该了解了,总之阿牧他的抑郁症状越来越严重,已经严重干扰到了他的日常生活,以及他目前的工作,你作为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应该能够意识到现在问题的严重性,对吗?”
原来如此,许茹芸听到这无奈地叹了口气,忽略掉自己内心的波澜,尝试以一个专业的角度来回答对方的问题,
“我明白现在的情况很棘手。但是宋小姐,我奇怪的是他之前就没有去接受过专业的心理治疗吗,我坦白来讲,就算我是医生,治疗心理疾病这一方面,我也只能给出药物干预的办法,当然,病人能够配合定期的心理疏导最好,这当然是有助于缓解他的情绪的。
我希望你清楚,当前国内外对于心理疾病的治疗措施的改进并没有有效的进展,我其实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医生。”
这听上去像是某种推卸责任的辩白,但这已经是许茹芸能给出的,当下最好的建议了,如果他们之前就已经看过医生的话,就会知道不管换了谁来,那些人跟她说的也并不会有什么两样。
“不,不一样,”
宋淹突然向前倾身,距离近得许茹芸能闻到她身上若隐若现的香水,那味道让她莫名想起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总之,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
“我说过了,只有你能救他,你还是没有听明白。”
“那就请你把话说的明白些,宋小姐,我千里迢迢过来不是为了陪您玩这些文字游戏的,我是个医生,心理医生,请您尊重我的职业,我今天到这里来,除了因为顾念朋友的旧情,”
她顿了顿,将真心说出口时带着难以言喻的苦涩,
“更多的原因是因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生命在我面前流逝,所以如果真的如您所说,只有我能救他的话,那烦请您将具体的情况和原因,一五一十,事无巨细的通通告诉我,谢谢您的配合。”
深夜的疲惫和莫名其妙的威胁终于让许茹芸在濒临的边界爆发,她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的最后几个字,说是咬牙切齿也不为过,她的目光灼灼,好似又恢复了平日里对待那些不配合的病人家属时的坚决,而最后一句谢谢也终于耗尽了她的全部力气,像是一道最后通牒。
室内的空气好像都在此刻凝滞,窗外的霓虹却依然闪烁,宋淹那冷淡的脸色似乎终于被劈开了一层裂缝,那时一种极细的波动,仿佛冬日里悄无声息裂开纹路的冰面,冰冷刺骨的湖水深不见底,稍不留神就会陷入无法脱身,所以才莫名地让人感到恐惧。
她的眼神再次上下扫过许茹芸,仿佛对于激怒面前人的结果十分满意,那样的沉默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宋淹再次开口,她双腿交叠,双臂环抱向沙发后仰,声音中多了几分玩味,
“许小姐,看来你似乎比我想象中,更加在意我的,男朋友?”
男朋友?
扑通一声,许茹芸终于坠入这座冰窖,耳膜里嗡嗡作响的声音将外界的一切都隔离,敲锤定音的关系令她最后的一丝丝侥幸终于落空。
即使可以猜到,但也不想直面,偏偏有人不愿她如意,要将这样赤裸的真相摆在她面前。
一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感瞬间淹没了许茹芸,甚至让她产生了被居高临下般审视的感觉,像是她所做的一切在对方面前都显得无比的多余和可笑。
她仅仅只是为了嘲讽她吗?口袋里的手指握紧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牙齿在她的嘴巴里相互摩擦,下颚线也绷起锋利的弧度。
但那些病例证明不是假的,她看的出来,许茹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虽然不知道对面人为什么要激怒她,但是她如今来到这里,是作为一个专业的医生,她不能失态,就把他当做普通的病人就好了,许茹芸,已经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别人早都放下了……
“宋小姐,”
再抬眼时,许茹芸的声音已经变得平静而冷漠,
“虽然不知道你是从何而来的感觉,但是这个问题显然不是我们今天谈论的重点,我想你可能有所误会,我对于每个病人都是一样的关心,就像我说的,我不会放弃任何一条生命。”
许茹芸否认了自己的情绪,试图将话题重新拉回问题的本身,
“而你似乎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病人的状态已经濒临崩溃,您在这里跟我浪费时间的用意我实在是不能明白,你既然请我来,就应该让我履行自己的职责,我需要对他的心理状态进行再次评估,同时给出相应的治疗方案。如果您主观认为我的存在本身会干扰这次治疗,甚至于让你产生一些不安,”
许茹芸将矛头指向对方,毕竟在无数次真实的治疗当中,她遇到的难缠的家属远比今日遇到的宋淹说话更加刻薄,她早就习惯了,被人嘲讽,甚至被人无端谩骂,是在成年之后,社会教给她的第一课。
“那我也可以立刻离开,你也可以另请高明,但总之,不要耽误病人的治疗。”
但她已经不是孩子了,不会在面对这些赤裸裸的恶意的时候手足无措,所以即使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她也仍然强迫自己以一个锋利的姿态捍卫着自己的尊严。
因为没有人可以无缘无故的伤害她,而她,不欠对方什么。
许茹芸挺直了自己的脊背,强迫自己迎上宋淹的视线。
“不好意思,许小姐,是我冒犯了。”
出乎意料地,宋淹的面容突然变得柔和,甚至蒙上了一层恰到好处的无奈,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姿态仿佛刚才的一切试探和挑衅都从未发生,
“你知道的,阿牧的身份很特殊,我作为经纪人总是要先帮他排除一些,可能会对他的事业产生负面影响的因素……和人,”
她抬头又揉了揉眉心,流露出与她所说的话一致的,操碎了心的焦虑与疲惫,
“请你不要介意,实在是自从他生病以后,有太多人在盯着我们,外界一点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毁了这一切,我不仅要处理他的工作,还要保护他的隐私,最近又……,我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我想作为一名心理医生,许小姐应该是能够理解我现在的心理状态的吧。”
宋淹适时的将话停顿在了这里,抬头看向对方时眼神中甚至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了几分脆弱。
留下了足够的空间让许茹芸去理解和想象她所说的那些难处,这番以退为进,巧妙的解释了刚才的冒犯,同时又展现出了自己的不得已,甚至微妙地试图唤起许茹芸一丝愧疚。
即使是心有不满的许茹芸也无法出言再责备她什么,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没好气地,干巴巴地回答道,
“可以理解,所以现在能让我见见病人了吗?”
“当然,”
宋淹从善如流地回答道,仿佛刚才那个情绪失控、语出伤人的对话只是许茹芸的错觉。
她站起身,动作间带着十足的干脆和利落,
“阿牧他常向我提起你,其实,”
然而,就在她准备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砰的一声,
一声骇人的撞击声猛地从她身后那个紧闭的房门后传出,
仿佛是什么重物被用尽全力砸在了墙上,而后是噼里啪啦,一堆东西不受控制地持续掉落的声音,
宋淹脸上的血色在顷刻间褪得干干净净,她那所伪装出来的苦闷和歉意也在一瞬间粉碎,取而代之的则是无法掩饰的恐慌。
“阿牧!”
之后的一切则都发生在转瞬之间,在门内传来一声头部撞击的闷响之后,宋淹脸上的最后一丝犹豫也彻底消失,她猛地转过身冲向了那扇紧闭的大门,以一种暴力的方式,用拳头狠狠地砸向门板,
“开门!阿牧!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开门!”
站在她身后的许茹芸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的呆愣在原地,嘴巴微微张开想要说些什么。
但下一刻,她极快速地眨了两下眼睛,仿佛做出了什么决定一般迅速冲到了门边,一把推开了宋淹,转而以自己的整个身体作为支点,狠狠撞向那扇紧闭的房门,肩膀几次撞击门板发出沉闷的响声,
不行,这门太结实了……
许茹芸再次转头,视线如同雷达一般迅速在附近搜寻,直到她突然看到了一个铁质的摆件,就放在她手边的柜子上,没有任何犹豫许茹芸将它一把抄起,冰冷的金属让她的血液发麻,
“让开!”
砰!
下一秒,门锁终于当啷落地。
而后一股刺鼻的味道逐渐在整个房间蔓延开来,倚靠在门后的人也在失去支撑之后终于倒下,房间里暗的惊人。
忽明忽暗间,许茹芸剧烈地咳嗽了两声,通红的眼眶流出生理性的泪水,在那血肉模糊的面容当中,她再次认出了那张熟悉的脸。
可紧接着,她却再次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