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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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银杏叶从门缝挤进杂货铺。
蹲在地上猛猛吃猫粮的小橘猫抬起头：“绘秋，怎么啦？”
银杏叶在空中打着转：“雨水有点不对劲，我感受到了冥河的气息，你去看看？”
新道体还没有杂货铺高，根系也不够发达，叶子也飞不远，白绘秋的视野受限。
难怪店主今日让她长得茂盛一点。现在的她，太弱了。
树扎根地下，对冥河水很敏感。绘秋说感受到了，那就一定有问题。
妖界和冥界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但现在不一样了，她们要守护店主的辖区，消除各类不安定因素。
小橘猫钻出杂货铺，灵活地跃上邻居家的楼顶，循着若有若无的冥河气息，在楼宇之间飞跃。
她停在一栋六层的民舍楼顶，俯瞰不远处的街道。
这条街道看起来和其他街道没什么两样，只是路上的积水高了一些，汽车纷纷绕路，行人也规规矩矩地走在人行道上。
问题就出在这里。主路上没有行人，积水却有行人的倒影。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从冥河游上来了，得想办法把这闹心的玩意儿赶走……
小橘猫皱起眉头，刚要亮出妖兽纹，一把熟悉的冷翠色雨伞如一片碧荷飘入雨幕。
是店主！
店主在一间面馆前站定，收起伞，突然看向她所在的方向。路灯映亮眼眸，里面写满掌控全局的淡然。
小橘猫：！
小橘猫低头问好，转头朝杂货铺飞奔。
回到屋檐下，小橘猫甩干身上的雨水，对白绘秋说：“不用担心，店主亲自过去处理了。”
路灯下的银杏树轻轻摆动枝条，仿佛在点头回应。
“店主的视野比我们宽广多了。”
面馆门口，时愿收回目光，晃掉伞上的雨珠。奇怪，刚才好像有人在看着自己，回头又没看到熟人。
错觉吧？毕竟第六感偶尔也会失灵，尤其在吵闹的雨夜。
时愿把伞放到门口的桶里，在地毯上蹭干净鞋底，掀开磁吸门帘，笑着和老板打招呼：“龙叔，一份砂锅牛肉刀削面，不要香菜。”
“好嘞！还是老样子，给你多加鱼肉丸，今天现做的，新鲜得很。”龙叔是个壮实的中年男人，手臂上纹着一条龙，是那种可止小儿夜啼的长相，但脾气和长相正相反，热心又大方。
“谢谢龙叔，锦姨还没下班吗？”时愿看着他揉面，眼中写满了对美食的渴望。
“没呢，最近老忙了，我喊她早点关门她还不乐意，等会儿再不回来我得送饭过去……”
有熟客听到了，打趣道：“龙老板，你那么啰嗦，小心锦姐受不了你！”
面馆笑声一片。
“咕嘟咕嘟……”水蒸气顶起砂锅锅盖，香气越来越浓郁。
这热闹的人间烟火气，让连日的阴雨天气显得没那么恼人了。
人间的热闹传不到虚境，这里只有和急促的雨声。
叶幽尘看着积水上的倒影，手背鼓起青筋，警戒状态让斯文的手多了两分粗暴感。
其实离开虚境还有第三种办法——
找出邪祟的藏身之处，除掉它。
这很困难，且十分危险，除了亡命之徒和疯子，没有人敢用这种办法。
一般做法就是寻找路引，走出虚境，接着设坛将邪祟送走。刚刚脱离虚境的邪祟就像蜕皮的蛇，较为虚弱，这样做的成功率很高。
但是他们上次失败了。
代价是一条性命。
那位被吞噬的同仁，还很年轻，去的路上满怀期待地说，等这次任务结束，就向喜欢的人告白。
叶幽尘的指甲深深地嵌进手掌，心脏鼓动得更快了。
那东西袭击他的时候，他立刻用手杖反击，虽然没有击中，但是那一挥，让他隐约感受到了和手杖的共鸣。
这不是普通手杖，是还没有“开刃”的灵器。
叶幽尘再次看向杂货铺的方向，心中有一个猜测。
店主可能早就算到，会有不速之客游到小镇，也知道他注定要和这个不速之客纠缠。
店主想解决这个不速之客，所以不仅给了他治疗眼睛的汤药，还额外给了一根驱邪的灵器，助他清算冤债。
想到这里，叶幽尘反而冷静了下来。
于公于私，他都决定要在虚境彻底除掉这东西。要是除不掉，至少要重伤它，或者拖住它，直到援兵到来。
绝对不能让它入海。
叶幽尘抽出藏在腰间的软刀，划破手掌，握拳，把血滴在积水里。
血气散开，积水如海面掀起阵阵波澜。
叶幽尘扔掉伞，双手握住手杖，盯着水面。
脚下突然塌陷，他被吸进漩涡里，身体下沉。积水灌入鼻腔，眼睛被刺得发疼。身后没有撞击的痛感，地面仿佛消失了，他沉入的不是积水的街道，而是冥河！
即使葬身冥河，也要把这东西带回冥河去！
叶幽尘闭眼，憋气，忽略起伏不定的河水，动用感官去追捕隐藏在水中的邪祟气息。
找到了！叶幽尘睁开眼睛，在水中转身，凭借直觉，如同挥剑一样挥出手杖。
他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同时感觉有东西穿透他的腹部。他睁大眼睛，在浑浊的水域中，竟然看到有一样东西飞快地刺向他的心脏。
一张薄薄的卡片飘到他面前，乍现的光芒逼退了邪祟，叶幽尘眯起眼睛，甚至看清了写在卡片上的飘逸文字。
这是……愿望杂货铺的会员卡！
热腾腾的砂锅牛肉刀削面，味道真的太好了。
面条筋道有嚼劲，吸饱了汤汁，越嚼越香。卤牛肉片得厚薄适中，肥瘦适宜，一点都不柴，面条底下还卧着满满的鱼丸和鹌鹑蛋。
时愿喝了一口肉香满满的汤，满足地垫了垫脚尖。
可能因为家里没有人擅长做面食的缘故，时愿隔一段时间就会想吃面食。
每次回老家，苏烛都会和她来这家面馆，吃一碗砂锅面。
时愿每次都能吃完，这次也不例外。
时愿放下汤勺，自言自语一般：“味道一点都没变，对吧？”
时愿的目光越过对面的空位置，隔着透明的门帘，落在街道上。积水有点高。
食客们也注意到了。
“诶呦，外边积水挺严重啊，是不是下水口堵住了？”
“肯定是，都淹到人行道上了。”
“我老婆快下班了，她开小电驴蹚不了水，我去清一下下水道。”龙叔对一位熟客说，“你帮我看一下店，马上回来。”
龙叔拿了根塑料水管，又抄起雨衣。
时愿起身：“龙叔，我帮你。”
龙叔给她递了根塑料水管：“谢谢啊小愿，下次给你多加个卤蛋！”
两人排查了一遍下水口和井盖，龙叔很有经验，一路教时愿怎么避开危险，怎么识别积水有没有漏电。
下水口果然被堵住了，清理掉淤积的垃圾，积水流动的速度变快了。
过到马路对面，时愿看到一个青年坐在马路牙子上，湿透的衬衫紧贴在身上，透出肌肉线条，被黑西裤包裹的长腿伸进积水里，手里握着一根断掉的手杖，一手的鲜血十分瞩目。
镇上很少有人穿西服，毕竟这里卖保险的都没有，不过她今天也遇到了一个，等等……这手杖好眼熟！
时愿睁大眼睛细看，这不是叶幽尘吗？
因为没戴墨镜，头发也散落下来了，她一下子没认出来。
这是又犯病了？还是遇到啥意外了？
“叶先生！”时愿喊了一声，朝叶幽尘走去。
凭借手杖，叶幽尘重伤邪祟，但身负重伤，到极限了。
他从冥河浮上来，跌跌撞撞地走向杂货铺，然后摔倒在了路边。
手杖断掉了，手上的伤也更严重了，可是他快要感受不到痛了。
他走不到杂货铺，走不出这个虚境了。
就算吞噬掉他，那东西一时半会儿也养不好伤口，不敢贸然入海。
他的同门一定能及时赶来拦截它。
“哗哗……”
那东西游过来了，恶寒爬上他的身体，他已经无力反抗。
意识逐渐模糊。
叶幽尘虚弱地扇动睫毛，忽然想起一段久远的记忆。
他的老家是山脚下的一个村庄，那里流传着一个灵异传说。
据说山上有一条长长的山洞，能通往冥府，时不时就会有东西跑出来，要是走进去，就一定有去无回。
很小的时候，他的朋友们约定要进山洞冒险，他胆子小，不肯进去。朋友们告诉他，他们都进去好多回了，一点事都没有，里面还有很漂亮的鱼。
他不想进去，但是说服不了朋友们，又怕他们进去会出事，最后还是跟着进去了。
他们在路上走了很久很久，走得他都累了。
没有看到鬼，也没有看到漂亮的鱼。不过偶尔出现的溶洞水很清澈，颜色也很美。
他走累了，和朋友们说，我们回去吧。
朋友们不同意，说还没到目的地呢，你再坚持一下吧，去到那里，你就不孤独了，会有很多人陪你玩。
他听着觉得不对劲，山洞里面怎么会有人呢？而且，他们怎么好像早有预谋一样。
他和朋友们说，我现在也不孤独啊，不是有你们陪着我吗？
朋友们唉声叹气，说我们不能一直在这边陪着你，所以才要带你去那边啊。
小叶幽尘隐约觉得不对劲，说什么也不肯再走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喊饿，要回家吃饭。
朋友们说，可是你回到家，也没有人给你做饭。
他眼睛红了，朋友们围着他道歉。他越想越委屈，大哭起来。
后来的事他记不清了。
只记得他被人背出山洞，他惦记着朋友们，偷偷回头看，见到两个小孩跟在后面。
其中一个小女孩见他看着自己，把手里的积木塞到他的掌心：“不怕了，你要快点好起来哦。”
回到村里，背着他的叔叔把他放到一辆牛车上，好多人又围上来，有他村里的大人，还有一个头发花白的爷爷。
小叶幽尘哑着声音说：“我的朋友们还在里面。”
爷爷目光复杂：“傻孩子，他们不是你的朋友，他们不是……”
小叶幽尘想起来了，村里根本没有人和他玩，他没有朋友。
小叶幽尘生了一场病，好起来后，才拼凑出当日的真相。
来收药材的大叔带着女儿和一个小男孩上山，大叔的女儿听到哭声，在山洞附近发现了他。
然后村里人凑钱，请来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用方术救了他的小命。
老先生后来又来找他，问他要不要跟自己走。老先生说，离开这里，可以找到真正的朋友。
小叶幽尘握着口袋里的积木，用力点了点头。
后来，老先生成了他的师父，那个山洞也被封死了。
可是，他怎么觉得，他的朋友们又回来接他了呢？
叶幽尘垂眸看着水面，上面浮现出几个影子。
其实当年，他很想跟他们一走了之。
叶幽尘朝水面伸出手。
“叶先生！”清冷的声音将叶幽尘从走马灯中拉出来。
指尖触碰积水，泛起一圈圈涟漪。
一把伞伸到他的头顶，恶寒退散，叶幽尘抬起头，看到一双如同工笔描绘的眼睛，记忆中小女孩的脸和眼前的人重合起来。
他想起来了，当年，朋友们说他哭得太大声，不忍心带他去那个地方，又带着他往回走。
虚境破碎，水面的人影朝着他挥了挥手，散去。
叶幽尘收回手。
彻底回到人间。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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