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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告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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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的早上是数学检测和自修。
骆星一交完试卷,就拿出本崭新的草稿本,大刀阔斧地撕下三张,开始写一千字检讨。
他抱着手向后倒,慢慢琢磨这一千字。首先,分析错误;其次,如何改正错误;最后,表个态度坚定决心。
思路清晰后,他正襟危坐,拿起笔。
“尊敬的于胜班主任、梁劲老师……”
甭管有的没的,人名先占两行。
接着换行:“您们好!”
再换行:“正如哲学家托马斯·卡莱尔所说,没有在深夜痛哭过的人,不足以谈人生,又如经济学家布莱克·什里科伦多比亚……”
引用名人名言,为文章润色。
如果没有,那就自名自言。然后再陈述事情,增加细节和各种手法,让文章更为生动。再重点剖析原因和结果,长短句整散句结合,多用排比,增加决定改悔的说服力。
剩下两段依法炮制。
检讨书是种连惊悚片都不敢轻易放出来的东西,一旦写上头,就会停不下来。
等骆星洋洋洒洒地写完半个小时后,发现好像写多了。
他顿时堵上自己创作的灵感源泉,草草收尾。随即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抽出旁边的练习。
放学铃响起时,骆星还在埋头苦思,却见一把钥匙放在他的桌角。他反应过来,看祁澜已经理好了东西,拿着桌上的一本教材,正在翻看。
骆星莫名一笑,迅速地理好自己的东西,两人一起出了校门。
午时晴空万里,少了分云卷云舒的恬淡,多了分醉卧碧海的随性。
谢俊和一个女生一齐走向南大街的烧烤摊,凑巧遇到骆星和祁澜推着车走出自行车棚,两人见怪不怪地向他们打了个招呼。
大半个学期过去了,班里的人都知道了两人如连体婴儿般的绑定关系,班内坐得近,家也靠得近。
骆星冲他们笑了笑,权当回应。
等到了停车棚后,骆星将车停好准备回去,后领却冷不防地被人拎住,祁澜不知从哪拿出一个白帽子,戴在骆星头上。
祁澜想起骆星被冻红的耳朵,克制自己的目光,看了一两秒帽子就转移了视线,只是不怎么开心地抿了抿唇。
骆星揉了揉自己头上的帽子,嘴角一勾,转过身说:“你自己呢?”
“我不冷。”祁澜挎着包,戴上蓝牙耳机,里面正播着听力。
“小乖,为什么生气?”
耳机被人拿走,风送来少年的声音。
杂着些笑意。
“没生气。”祁澜试图拿回自己的耳机,骆星也不阻止,却在他拿回耳机的那一秒,蓦然抱住了他。
骆星吸了吸鼻涕,可怜巴巴地说:“冷。”
被抱住的祁澜僵硬了一下,感受到柔软的帽子蹭在耳边,方才的怨气也随之消散。
算了,自己帮他多留意吧。
骆星小心翼翼地闻了一下,发现以前的那股奶味彻底销声匿迹了。
于是又吸了吸鼻涕。
祁澜不知道骆星是真冷还是假冷,只好任由骆星抱着,随后谨慎地伸出手,将帽子向下拉,遮盖好他的耳朵。
骆星只是抱了几秒,就撒开了他,发现祁澜没生气后,才捏了捏他的脸,道了声谢。
两人走回家后,不约而同地先拿出手机,打开和对方的对话框,然后看到“对方正在输入中”。
[骆没睡醒:你寒假要回M省吗?]
[7:明天多穿点。]
祁澜看到消息,顿了顿,继续打字:[嗯。]
[骆没睡醒:好。]
[骆没睡醒:穿衣服.jpg]
祁澜笑着摇了下头,发了个好好学习的表情包。
对方回了个握拳加油的表情。
两人除了吃饭和上厕所外,一整个下午都在学海里狗刨式游泳,光影倒转,不觉时间推移。
骆星觉得光线不够明亮,就打开了房间的灯,凑巧对面的房间也同时开了灯。
步调一致到像是没分开过。
成就感和充实感交织,蓊郁青春。
人间并不寂寞。
理解的题目、举一反三的题型、打着高分的试卷,以及,比肩向前的同桌,给这个秋日画上句尾,为冬日涂上骄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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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板上的期末考倒计时已经被擦掉。
考试的第二天,疯狂星期四的口号风靡全班。祁澜的手里被硬塞进个汉堡,骆星面无表情地吸溜一口可乐,看向手舞足蹈的谢俊。
“我觉得我明年一定能脱单。”该句源自于自信满满的怀春少年。
“哦。”该敷衍来自于胸有成竹且嫌弃电灯泡的无语少年。
六校联考时出成绩尚需一星期,期末考却只需要三天。
彼时骆星还在给自己的寒假出游作安排,就看见班主任发了张图片给自己。
他打开一看。
年第一是小乖?
不愧是我家的。
哦,年第二。
嗯,应该不用去补课了。
骆星毫无心理负担地笑了下,继续做自己的计划安排,购物清单里已经有了一堆烧烤用具。
两天后。
祁澜已经回到了M省,正从房里走出来打算扔垃圾袋,凑巧遇见一个带着白帽子的男生。
男生背着一个大背包,手里还拎着一个黑袋子,看到他时,惊讶地说:“巧啊!”
樊佑从后面走到男生旁边,笑呵呵地和祁澜说:“阿澜,招待好你的小同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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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气了。”祁澜将一瓶冰可乐贴在骆星脸边,却见骆星依然在操纵游戏里的英雄,手指舞得飞起。
房内打着暖气,可乐罐的蓝色外壳上附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骆星被可乐外壳一冰,下意识地往后仰,嘴里叼着颗糖,恶狠狠地说:“给他脸了,连我的人都敢骂。”
声音含糊不清,但是气势很足。
祁澜轻笑一声,拿下骆星咬着的糖棍,将可乐插上吸管递到他嘴边。
终于,随着一声胜利的音效响起,对方的水晶破裂,页面转成战绩展示图。骆星看了眼对方0-9-4的战绩,哼笑一声,如释重负地直起身。
“小乖,这里是不是信号不太好啊?”
他拿过可乐罐,苦恼地看着手机页面里的“正在加载中”,放弃查看下单的礼物到哪了。
之前打游戏也是这样,一卡一卡穿个墙,满眼都是460。
不然先骂起来的那个人也不至于才0-9。
转过头笑着和祁澜说:“我等会去烤串,你要吃吗?”
祁澜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却见那人放下可乐罐,随手扯了张桌上的餐巾纸,小心拉起他的手,擦干沾上的水汽。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被餐巾纸和另一双手夹击,困在其间,无路可退。餐巾纸在手指间穿梭,水汽逐渐变少,原本冰凉的手变为温热。
水汽并不多,没擦多久就擦完了。
可是骆星依然没有松手的想法。
他想了想,转口说:“我期末考考了第二。”
“嗯。”祁澜任他牵着,没说自己先看的就是骆星的成绩。
“很棒。”他补充说。
虎牙张扬地显在人前,骆星冲他一笑。
明明只是个第二,却比以前的无数个第一都来得让人喜悦。
或许是因为克服了惰性的成就感。
或许只是因为祁澜的夸赞。
“寒假继续一起学习吗?”
“嗯,”
“下个学期继续当同桌好不好?”
祁澜看着骆星的笑容,心下一软,说:“好。”
骆星看着祁澜的眼睛,被压了许久的想法嚣张地推开所有脑细胞。
从见到祁澜第一眼就差点脱口而出的话语终于被他说出:“当我对象好不好?”
“好。”
……
?
祁澜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后,才意识到骆星问的是什么。他看了眼骆星,又看了眼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牵住的手。
骆星也愣了一瞬,终于松开一直舍不得放的手,将人抱进怀里,不敢看祁澜。
他顿了下,有些不好意思,舔了舔下唇,继续说:“我没喜欢过人,你是第一个。”
“祁澜,我……”
“阿澜,小星,可以下楼了!”楼下传来樊佑的声音。
像是一声惊雷,暧昧消散几分。
到底是冲动了。
这个简陋的告白场景,连土到掉渣的鲜花和蜡烛都没有,骆星将眼一闭,一时不知道是继续还是下次再给祁澜补一个。
“骆星,我向你坦白一件事,你听了之后再仔细考虑。”祁澜从骆星的怀里抽出,揉了下骆星的头发。
两年前,这座房屋远没有现在的明亮温暖,山边森林茂密,却过分高大,令人难以接触阳光。
祁澜曾以为他会一辈子活在阴影里。
活在对第二性别的恐惧里。
直到他遇到了骆星。
祁澜眸子黑沉,盯着骆星说:“我是alpha。”
“柜子里有一份医院证明,标注日期是去年的十月六号。”
他拉开两人的距离,想去拿那份证明。
骆星瞳孔一缩,却敏锐地发现祁澜的手正在抖,他牵起祁澜的手,看见祁澜十足苍白的脸色,制止他的行为。
顾不上心下的震惊,骆星慌忙地把祁澜拉到椅子上,自己半跪在地上,给祁澜揉着手指,止不住地说:“小乖,我知道的,你就是祁澜,不管是beta还是alpha,我都会喜欢你。”
祁澜的性别他早有预料。
但他却没有想到祁澜会那么反感,甚至可以说是恐惧厌恶。
骆星心下一叹,只是慢慢揉着祁澜的手指,想要安慰他。
他没有留意到祁澜沉默的视线。
祁澜一言不发地看着骆星半跪在面前,抿了抿唇。
十六七岁,正好是少年人最骄傲的时候。可骆星在他面前低头、弯腰、半跪的次数却多到记不清。
门外传来敲门声。
“臭小子,烧烤还烤不烤了?!”
骆父想起里面还有祁澜,放缓语气,“小澜,你要一起来吃烧烤吗?就当放松一下。”
“来了来了,马上就来了。”骆星向门口喊了声。
祁澜把骆星拉起来,弯下腰拍了拍骆星膝盖的灰,随后将桌上的可乐递给骆星,眼中情绪不明,像是平静下来了,说:“出去吧。”
木炭表面覆了层白色灰状物,骆星将肉类放在烤网中部,余光里一桶矿泉水正静静摆放着。
烤串滋滋冒着热气,骆星估好时间,熟练地将翻动烤串,不时洒上调料粉。
香气四溢。
樊佑对烧烤不感兴趣,只有骆父和祁澜坐在空旷的平地上。
此处平地是骆星在网上搜了许久才发现的烧烤圣地。地形平坦,树林较少,只有一棵高达七八十米的乔松如守卫般站在一旁。
桌子早就被骆父搭好了,他们面前还摆着些饮品。骆父看着骆星的背影,转过头和祁澜聊着天。
骆父本以为祁澜还是学生,只了解学习上的事,便刻意聊些浅的事情,却发现不管自己说什么祁澜都能接上。
他想起祁澜的年第一和樊老告诉的一些过往,心里对这个小辈越发喜欢和心疼。
于是越聊越起劲,话题却不知道何时变成了骆星。
准确来说,是骆星的黑历史。
“啧,小澜你别看这小子现在人模狗样的,他初中的时候简直了。天天逃课去网吧打游戏,我腆着脸被他们教导主任批评了多少次都不知道。”
导致他现在看到骆星的教导主任还下意识地发怵。
想起当年的事,骆父气急败坏地拍了下桌子,全无平日的稳重严肃。
骆星专注于烧烤,没听到这边的声响。
完全没料到自己的底子都快被老父亲掀光了。
“哦,小澜你初中的时候打游戏吗?”
祁澜还在浅浅笑着,没想到火会烧到自己身上,谨慎地看了眼骆星的背影,还是承认道:“打的。”
却见骆父偷偷地说:“打排位输了还是没人陪自己打游戏更难过?”
祁澜:……?
“哎呀你是不知道,臭小子本来是个大少爷脾气,那个暑假突然脾气变好,虽然天天打游戏,但是开始自己写作业,会说谢谢,嗯,还报了个什么男德班……反正我是不懂。”
“等到高一,他为了保护一个被性骚扰的小女孩,把人打进了医院,那件事背后牵扯到的人挺多的。他自己也进了警局,写检讨、配合调查。”
骆父看着骆星一步步走到现在,不在意骆星的过去的难堪,但他知道外界对骆星的褒贬不一。
他也知道骆星对祁澜过度的关注和在意。
祁澜正想开口,却听骆父说,“等他从警局出来之后,脾气突然变差,阴晴不定,浑身都是刺。经常夜不归宿,身上很少有不带伤的时候。”
“我们……不清楚他怎么走出来的,很久之后才知道,他当时是因为一个经常陪他打游戏的朋友再也没有联系。”
骆父不是没想过把那个人找回来,却只能查到一个模糊的地址,“对了,说来也巧,那个朋友也在M省。”
“可惜到最后我们也没有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