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兮之下》眠诺

65、裂隙之光

　　叶时南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像一根冰冷的针，久久扎在叶言兮的心头，不断释放着寒意和恐惧。每一次女佣送来替换过的药片，那份短暂的庆幸之后，便是更深的疑虑和不安。

　　叶时南真的不知道吗？还是说，这本身就是他游戏的一部分？给予一点虚假的希望，然后再亲手碾碎，欣赏他从云端坠入深渊的绝望？

　　这种悬而未决的折磨，几乎要将他重新逼回那种惊弓之鸟的状态。

　　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即使这是叶时南的游戏，他也必须玩下去。至少，身体在不受真药侵害的情况下，正在缓慢恢复。这是实实在在的好处。他需要这份力量，无论未来面对的是什么。

　　他变得更加谨慎。在房间里，他扮演得比以前更加“温顺”和“昏沉”，几乎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只有在绝对确认无人注意的瞬间，他才会极其轻微地活动手脚，尝试恢复一点肌肉的力量，或者凝神思考。

　　外部关于“鼎盛”的风暴似乎并未停歇。叶华年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即使回来，也总是满面寒霜，书房里时常传出压抑的怒斥声。池静变得更加沉默，那种精心维持的温和表象下，焦虑几乎要满溢出来。

　　叶时南依旧忙碌，但他来叶言兮房间的频率却莫名地增加了一些。他不再总是处理公务，有时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目光打量着叶言兮，那目光里混杂着审视、算计，还有一丝……被外界事务牵制后的烦躁和一种更深沉的、亟待发泄的阴暗情绪。

　　叶言兮能感觉到，叶时南体内那恶劣的、以折磨他为乐的本性，正因为外部压力而蠢蠢欲动，急需一个宣泄的出口。而他，永远是叶时南最方便、最习惯的那个出口。

　　这让他如芒在背。

　　这天傍晚，叶时南又来了。他似乎刚结束一个不太愉快的通话，身上还带着未散的冷厉气息。他没有开灯，任由暮色将房间染成一片沉郁的蓝灰色。

　　他走到床边，阴影笼罩下来。

　　“哥哥这几天很安静。”他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叶言兮蜷缩了一下，怯怯地点头，不敢看他。

　　“药，都按时吃了吗？”叶时南的语气很平淡，仿佛随口一问。

　　叶言兮的心脏骤然缩紧：他来了！他果然提起这个了！

　　“……吃……吃了……”他声音细弱，带着畏惧的颤音。

　　“哦？”叶时南微微俯身，靠得更近，青柠味的信息素带着一丝压迫感弥漫开来，“效果怎么样？还做噩梦吗？还……怕血吗？”

　　每一个问题都像是一把锉刀，刮擦着叶言兮紧绷的神经。他努力维持着呼吸的频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好……好多了……很少做噩梦了……”他避开了“怕血”的问题，那是他上次表演的重点，不能轻易否定。

　　叶时南沉默了片刻，忽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瘆人。

　　“是吗？”他慢条斯理地说，“可我听说……你最近胃口似乎也好了一些？送来的餐食，浪费得少了。”

　　叶言兮的血液几乎要冻结，他连这个都注意到了？！每天的餐食剩余，他确实因为体力消耗和不再催吐而多吃了一些，但并没有夸张到明显的地步，叶时南竟然连这种细节都牢牢掌控着！？

　　“我……我不知道……”他只能装傻，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轻微发抖。

　　叶时南的手指忽然抬起，冰凉的指尖触碰到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黑暗中，叶时南的眼睛像两簇幽深的鬼火，牢牢锁住他。

　　“哥哥，”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毒蛇般的亲昵和威胁，“你说，如果一个人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或者……没吃该吃的东西，会怎么样？”

　　叶言兮的瞳孔在黑暗中猛地收缩，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四肢百骸，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

　　就在他几乎要彻底崩溃，以为下一秒叶时南就会撕破所有伪装时——

　　“砰！”

　　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重物狠狠砸在了地上，紧接着是池静一声拔高的、带着哭腔的惊呼：“华年！你怎么了？！华年！”

　　叶时南的动作猛地一顿，扣着叶言兮下巴的手指下意识地松开了。他倏地转头看向门口，眉头紧紧皱起，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极度的不耐烦和……一丝疑虑。

　　叶言兮也愣住了。父亲……出事了？

　　楼下的骚乱在继续，隐约传来管家和佣人惊慌的呼喊声，脚步声杂乱地奔向某个方向。

　　叶时南站在原地，似乎在进行快速的权衡。他看了一眼床上吓得脸色惨白（这次大半是真的）、瑟瑟发抖的叶言兮，又听了一下楼下越来越混乱的动静。

　　最终，他眼底的阴鸷和探究暂时被更紧急的事情压了下去。

　　他冷哼一声，丢下一句：“乖乖待着。”便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出了房间，甚至没来得及关上门。

　　房门洞开，走廊的光线和楼下更加清晰的混乱声一起涌了进来。

　　叶言兮僵在床上，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一半是因为刚才极致的恐惧，另一半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父亲怎么了？突发急病？还是因为“鼎盛”事件的打击？

　　他下意识地竖起的耳朵，捕捉着楼下的声音。

　　“……快叫医生！”
　　“先生晕倒了！”
　　“药！先生的药在哪里？”

　　池静带着哭腔的声音格外清晰：“都是被气的！都是那些杀千刀的害的！……”

　　混乱中，似乎没有人还有精力来关注楼上这个被遗忘的角落。

　　机会！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叶言兮的脑海。

　　房门开着！楼下大乱！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身体因为突然的动作而有些眩晕，但他强行稳住。他蹑手蹑脚地冲到门边，小心地探出头去。

　　走廊里空无一人！所有佣人和保镖显然都被楼下的突发状况吸引过去了！

　　他的心脏狂跳得快要冲出胸腔，血液在瞬间沸腾！

　　逃？不，现在不可能，别墅守卫依然森严。但是——

　　情报！他需要获取情报！了解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鼎盛”到了何种程度？叶家受到了多大的冲击？这些信息至关重要！

　　他的目光瞬间锁定了走廊尽头——叶华年的书房！

　　那里一定有电脑、有文件、有电话记录！那是叶家的信息中枢！平时他绝无可能靠近，但现在……

　　富贵险中求！

　　叶言兮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的恐惧和犹豫，如同最轻盈的猫，贴着墙壁，飞快地朝着书房的方向潜行而去。

　　每一步都踩在心跳上。走廊的光线昏暗，将他快速移动的身影拉长又缩短。

　　楼下混乱的人声和脚步声成了他最好的掩护。

　　他从未感觉自己的行动如此敏捷过，求生的本能和长久压抑的恨意在这一刻化作了巨大的能量。

　　短短十几米的距离，仿佛跨越了一个世纪。

　　终于，他来到了书房门口。

　　门，虚掩着。显然是叶华年刚才匆忙离开或者被扶走时没来得及关上。

　　叶言兮的手心全是汗。他再次确认左右无人，然后屏住呼吸，轻轻推开那扇沉重的实木门——

　　书房里一片狼藉。文件散落在地上，茶杯翻倒，茶水浸湿了昂贵的地毯。空气中还残留着雪茄和一种焦躁的气息。

　　一切都显示着主人离开时的仓促和震怒。

　　叶言兮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他迅速闪身进去，反手极其轻微地将门掩上，留下一条细缝用于观察走廊。

　　成功了！

　　他进入了叶家的心脏地带！

　　来不及喘息，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迅速扫过整个书房——巨大的红木办公桌，上面摆放着电脑、电话、堆积如山的文件……

　　时间紧迫，他必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