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百鬼夜行  ...
            
                
                
                    - 
                          喉咙里的双声低语还在,像两股拧在一起的绳子,越缠越紧。桑时抬手掐住脖子,指尖压进皮肉,试图把那股从自己体内冒出来的诵经声按回去。血从嘴角溢出,顺着下巴滴在纸鹤残骸上,灰烬猛地卷成螺旋,浮起半寸高,随即炸开。
  三道影子在火光里晃了一下,又灭了。
  他没看,咬破舌尖,铁锈味冲进鼻腔。幻听断了一瞬,够了。血顺着牙缝滑下,在巷口地面拉出三道细线,分别指向西、北、东南。西边那条线微微颤动,像是被什么踩过——顾川的脚步,比前几次慢了半拍。
  腰间的骨笛突然发烫,贴着皮肤的地方渗出紫血。他伸手摸了摸后颈,那道凸起的细线还在,但不再往前爬,只在原地缓缓起伏,像在听什么。
  指向东南的血线尽头,是跨江大桥的轮廓。
  他迈步,右脚刚离地,耳道深处“嗡”地一震,像是有根针从颅骨内侧轻轻刮了一下。蛊虫醒了。
  桥头灯柱排成两列,间隔均匀。他走近才发现,每根柱子底部都贴着一层透明薄膜,上面印着细密符文,颜色接近水泥灰,不低头几乎看不见。他蹲下,指甲抠了抠,薄膜纹丝不动,但指腹传来轻微震动,像电流穿过。
  第二人格在脑子里冷笑,肌肉不受控地绷紧,右手猛地抬起,五指成爪,直冲最近的符文抓去。
  第一人格抢回控制权,脚尖点地,整个人向后滑出三米,赤脚踩在桥面,冰凉。他张嘴,开始哼。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每唱一个字,脚就轻轻点一下桥面。声音不大,但频率极稳。灯柱底部的符文随着音节微微发亮,又迅速暗下去,像是被声波压住了。
  第二人格怒吼,意识像野狗一样扑上来,撕咬他的神志。他反手抽出骨笛,塞进嘴里,用牙死死咬住。笛身震颤,与童谣共振,喉结上下滚动,发出不成调的呜咽。
  桥下江水翻涌,水面裂开一圈圈涟漪,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深处往上浮。
  第一盏灯柱底部的符文突然“啪”地炸开,玻璃碎片溅出,但没落地,悬在半空,抖了两下,化成灰。
  第二人格趁机夺控,右手再次抬起,指甲暴涨,直奔第二根灯柱。
  他咬得更狠,嘴里渗出血,顺着笛管流下。童谣没停。
  “不开不开我不开,妈妈没回来——”
  声波扫过桥面,第二根灯柱的符文也开始发烫,边缘卷曲,像被火烧过。江面涟漪扩大,十来个黑影从水下冒头,浮在表面,一动不动。
  是人形,但没有脸。
  水鬼。
  它们缓缓转头,朝桥上看。
  第二人格终于被压下去,意识退潮般缩回深处。他吐出骨笛,喘了口气,脚底发软,但没停步,继续往前走,依旧踩着童谣的节奏。
  一步,一拍。
  “快点开,快点开,我要进来——”
  第三根灯柱爆裂。
  第四根。
  第五根。
  到第七根时,桥中段的空气突然扭曲,一道人影踏步而来,道袍下摆扫过地面,脚步落处,符文自动熄灭。
  是顾川。
  他站在桥中央,双手结印,嘴唇开合,正向往生咒的音节从他口中流出,清晰、平稳,带着某种不可违逆的力道。
  桥上的水鬼同时颤动,眼眶里泛起绿光,齐刷刷转向桑时。下一秒,它们沉入江中,又从桥面下方破水而出,湿淋淋的手掌抓住桑时脚踝,指节发白,力道大得几乎要把骨头捏碎。
  他没挣扎,只是低头看了眼脚上的鬼手,又抬头看向顾川。
  然后,他笑了。
  童谣变了调。
  不再是“小兔子乖乖”,而是某种古老的、沙哑的吟唱,音节拗口,像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声音。他一边唱,一边用骨笛敲击自己膝盖,节奏诡异,却与笛声完美契合。
  水鬼的动作顿住了。
  眼眶里的绿光开始变紫。
  它们松开桑时的脚,缓缓转头,盯着顾川。
  顾川的咒语慢了半拍。
  一只水鬼率先扑出,手掌穿过程川的肩膀,却没有造成任何伤口——它的手直接穿了过去,像是扑了个空。但顾川的脸色瞬间发白,嘴唇颤抖,咒语断了。
  其余水鬼蜂拥而上。
  不是攻击,而是围住他,一圈圈绕行,速度越来越快,形成一个旋转的黑色漩涡。顾川站在中心,道袍猎猎,手中铜钱剑横在胸前,却不敢轻动。
  桑时踩上最近一只水鬼的头顶,脚底传来湿冷的触感。他借力跃起,落在第二只鬼背上,再跃,第三只。
  水鬼们自动排列,像阶梯一样横跨江面。
  他一步步走过去,身影在江雾中忽隐忽现。
  直到对岸废堤,他落地,转身。
  桥面上,所有符文同时爆裂,火光冲天。顾川站在火中,道袍破损,肩头渗血,却没有追来。他只是抬头,望向桑时的方向。
  桑时抹了把左耳,指尖沾了血。
  他张嘴,声音不大,却清晰传过江面:
  “老娘的童谣,是招魂曲啊。”
  话音落,桥面最后一根灯柱倒塌,砸进江里,激起巨浪。水鬼们在火光中消散,像是被什么吸了回去。
  他转身,准备离开。
  耳道深处,蛊虫又开始爬。
  不是往太阳穴,而是沿着颅骨内侧,缓慢转向右前方。那方向,是城市中心医院。
  他摸了摸骨笛,笛身还在震,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左脚刚抬起,后颈那道细线突然剧烈跳动,像是在催促。
  他没回头,迈步走进废堤后的荒草地。草叶割过小腿,留下细小的血痕。
  远处,医院顶楼的电子钟跳了一下。
  从“23:59”变成“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