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与舟》我勒个键盘精

8、向光而行的裂缝

　　安全屋的木门后传来楼下隐约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逐层排查。林晚舟示意陈焰噤声，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划过——她给助理发了最后一条信息，让她立刻将周明宇信托基金的流水备份发往自己的加密云盘，那是以防U盘失效的最后底牌。

　　“走消防通道。”林晚舟压低声音，目光扫过窗外。这栋老旧居民楼没有电梯，消防梯在楼体外侧，锈迹斑斑的铁架悬在半空，像条随时会断裂的生命线。

　　陈焰探头看了一眼，风灌进梯级的缝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你膝盖行吗？”

　　林晚舟已经撕开裙子下摆，将那半块U盘紧紧裹在里面，系成一个小小的结，塞进贴近心口的位置。“比你的命硬。”她扯过陈焰手里的帆布鞋，单脚踩进去，动作利落得不像个刚流过泪的人。

　　陈焰笑了笑，抓起墙角那根用来防身的钢管，率先翻出窗外。铁架在她脚下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她回头伸手，晨光恰好落在她掌心的茧子上，那是常年握相机、搬设备磨出的痕迹，粗糙却滚烫。

　　林晚舟握住她的手时，忽然想起昨夜陈焰给她处理伤口的样子。这个总是毛毛躁躁的姑娘，指尖触到她皮肤的瞬间，会下意识地放轻力道，像怕碰碎什么珍贵的东西。

　　两人在摇晃的铁架上缓慢移动，楼下忽然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居民楼门口。红蓝交替的光透过楼道窗户，在她们身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

　　“他们来得比想象中快。”陈焰的声音带着点喘，她侧过身，用自己的后背挡住林晚舟，“赵启东这是动真格的了。”

　　林晚舟抬头看向前方，消防梯在三楼的位置有个平台，那里连接着另一栋楼的后巷。“到平台就安全了。”她的呼吸有些乱，膝盖的伤口被牵扯得生疼，但她死死咬着牙，不肯在陈焰面前露出半分脆弱。

　　终于踏上平台时，两人都松了口气。陈焰靠在斑驳的墙壁上，从帆布包里翻出半瓶矿泉水，递过去：“喝点。”

　　林晚舟接过水，瓶身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冷静了些。她看着陈焰仰头喝水的样子，喉结滚动，脖颈上沾着的灰尘被汗水冲开，画出几道狼狈的痕迹，却比任何精致的珠宝都更鲜活。

　　“为什么信我？”林晚舟忽然问。从茶馆巷口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把半块性命攸关的U盘交给她，这个姑娘似乎从未真正怀疑过她。

　　陈焰把水瓶扔回包里，抹了把嘴：“李教授说过，看一个人别听她说什么，看她做什么。你明明可以不管这破事，安安稳稳当你的大律师，却陪我跳窗、跟周明宇撕破脸……”她笑了笑，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再说，你给我的那张卡，密码是你生日，这种蠢事，骗子可做不出来。”

　　林晚舟愣住了。她以为陈焰从未动过那张卡，更没想过她会去试密码。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麻的感觉顺着血管蔓延开——太久没人这样直白地剖开她的伪装，看到她藏在计算背后的那点笨拙的真心。

　　警笛声在楼下持续了片刻，忽然朝着另一个方向驶去。陈焰探头看了看，吹了声口哨：“看来你助理挺能干，调虎离山了。”

　　“是她知道我从不做没备份的事。”林晚舟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走吧，CBD广场十点有场商业发布会，到时候人流量最大，安保也最松懈。”

　　从后巷绕到主街，两人刻意避开监控探头，沿着墙根快步走。路过一家早餐摊时，陈焰忽然停下脚步，买了两个肉包，塞给林晚舟一个：“垫垫肚子，待会儿有的忙。”

　　林晚舟咬了一口，滚烫的肉馅烫得她舌尖发麻，却也驱散了清晨的凉意。她看着陈焰狼吞虎咽的样子，忽然想起自己的早餐永远是精确配比的沙拉和黑咖啡，从未尝过这种带着烟火气的烫嘴滋味。

　　“你打算怎么把东西弄到大屏幕上？”林晚舟问。CBD广场的电子屏由盛远集团旗下的传媒公司运营，安保系统严密，不是随便插个U盘就能搞定的。

　　“张主编没白交我。”陈焰从帆布包里翻出个不起眼的黑色盒子，上面插着几根金属线，“这是信号干扰器，能让屏幕短暂切换到外接设备。我以前暗访娱乐公司时，用这招曝光过他们偷税漏税的证据。”

　　林晚舟挑眉：“你还干过这个？”

　　“多了去了。”陈焰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以前跑社会新闻，为了拍黑作坊，在垃圾桶里待过三小时；为了追传销窝点，假装被骗进去，差点没跑出来……”

　　她的语气轻松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林晚舟却听得心口发紧。这个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原来早就独自闯过了那么多刀光剑影。

　　走到一个路口时，陈焰忽然拽着林晚舟拐进旁边的小巷。“有人跟踪。”她压低声音，指了指巷口——两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正四处张望，眼神锐利，一看就不是普通警察。

　　“是赵启东的私人保镖。”林晚舟认出其中一个，去年在一场商业酒会上见过，据说以前是特种兵，“比警察难对付。”

　　小巷尽头是道高墙，爬满了带刺的藤蔓。陈焰试了试墙的高度，转头看林晚舟：“能爬吗？”

　　林晚舟看着那面三米多高的墙，又看了看自己磨破的膝盖，深吸一口气：“你先上。”

　　陈焰没废话，助跑几步，踩着墙缝往上爬，带刺的藤蔓划破了她的手背，她浑然不觉。爬到顶端后，她俯身伸出手：“抓紧了。”

　　林晚舟踩着她的肩膀向上攀，膝盖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她死死咬着牙，指甲几乎嵌进陈焰的胳膊。终于翻过高墙时，两人都摔在地上，狼狈不堪，却忍不住相视而笑。

　　“以前在孤儿院，翻墙出去偷摘隔壁的桃子，比这高多了。”陈焰揉着被踩疼的肩膀，笑得一脸灿烂。

　　林晚舟看着她手背上渗血的伤口，忽然伸手，用自己的丝巾小心翼翼地替她包扎好。“别感染了。”她的动作很轻，带着点生涩的温柔。

　　陈焰愣了愣，看着那条价值不菲的丝巾被自己的血染红，忽然觉得，这或许是林晚舟最“不完美”，也最动人的时刻。

　　两人一路辗转，避开了三波追查，终于在九点半抵达了CBD广场附近。广场中央的电子屏正在播放盛远集团的宣传片，赵启东西装革履地出现在屏幕上，对着镜头侃侃而谈“企业社会责任”，虚伪的笑容刺得人眼睛生疼。

　　“真恶心。”陈焰低声骂了一句，握紧了手里的信号干扰器。

　　林晚舟看了一眼腕表：“还有十五分钟。张主编那边联系上了吗？”

　　“他说会派可靠的人在广场边缘接应，事成之后带我们走。”陈焰的目光扫过广场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就是不知道这些人里，有多少是赵启东的眼线。”

　　林晚舟从包里拿出一副墨镜戴上，遮住眼底的红血丝：“别管他们。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她从心口摸出那个布结，解开，将半块U盘递给陈焰。“你去操作，我掩护。”

　　“不行。”陈焰把U盘推回去，“你对电子设备不熟，干扰器需要精准操作，还是我来。你站在人群里，一旦出事，带着你的那半块先走。”

　　“陈焰——”

　　“这是命令。”陈焰学着她平时的语气，却没忍住笑，“别忘了，我才是搞这个的专家。”她顿了顿，眼神变得认真，“林晚舟，不管待会儿发生什么，都别回头。真相只要播出去，就够了。”

　　林晚舟看着她，忽然想起周明宇画室里那张揉成团的画。原来这个总说自己“混不吝”的姑娘，早就把她当成了需要保护的人。

　　十点整，广场上的音乐响起，商业发布会正式开始。主持人的声音透过音响传遍广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大屏幕。

　　就是现在。

　　陈焰深吸一口气，按下了信号干扰器的开关。黑色的盒子发出轻微的嗡鸣，屏幕上的画面忽然开始闪烁，赵启东的脸变成了扭曲的色块。

　　广场上一片哗然。安保人员立刻警觉起来，朝着信号源的方向跑来。

　　“快！”林晚舟推了陈焰一把，自己则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吸引了大部分安保的注意。她听见身后传来陈焰敲击设备的声音，听见人群的惊呼，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膝盖的伤口彻底裂开了，血浸透了创可贴，顺着小腿往下流，每跑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她不敢停，她知道，自己多吸引一秒注意，陈焰就多一分成功的可能。

　　就在她被两个安保人员拦住的时候，广场上突然爆发出更大的骚动。她猛地回头，看到电子屏上不再是闪烁的色块，而是清晰的表格——那些标注着“技术咨询费”的转账记录，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剖开了盛远集团光鲜的外壳。

　　赵启东的签名特写紧随其后，触目惊心。

　　人群中响起愤怒的呼喊，有人拿出手机拍摄，闪光灯像星星一样亮起，照亮了广场的每个角落。

　　林晚舟看着屏幕上滚动的真相，忽然笑了。她被安保人员按在地上，膝盖的疼痛尖锐而清晰，却让她觉得无比痛快——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不管代价，不管体面，只为自己认定的“对”而战。

　　混乱中，她看到陈焰被几个黑衣人围在中间，却依旧举着那个信号干扰器，像举着一面不肯倒下的旗帜。她们的目光穿过人群，在喧嚣中相遇。

　　陈焰的嘴角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带着血痕，却比广场上所有的光都更耀眼。

　　那一刻，林晚舟忽然明白，所谓救赎，从来不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拯救，而是两个破碎的灵魂，在向光而行的路上，为彼此劈开了一道裂缝，让光照了进来。

　　至于未来会怎样，她们不知道。

　　但至少此刻，真相已经在阳光下，无处可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