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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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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如果真的有人安排好剧本,接下来不外乎是这两种剧情:
要么,商侥根本不会弹琴,只能站在这里被人羞辱一番,为这些权贵们提供新一轮的笑料;要么,商侥会弹琴,不过在这群从小养尊处优的权贵子弟里依旧丢人现眼,结果还是被人羞辱一番,沦为笑柄。
商侥选了第二种。
他确实会钢琴,甚至还会一点小提琴和竖笛,只不过学得都很粗略,因为当初在那个类似“omega新娘学院”里关着学习时,授课老师说不需要学得太好——这只是一种讨好丈夫的手段罢了。
商侥如今也就还勉强记得一首曲子,他很喜欢那个调子,所以记忆尤深。
他的脑海里过了一遍旋律,然后在一众目光中,一言不发地坐在了钢琴板凳上。
在场的宾客很难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当那个普通得不起眼的beta当真坐在钢琴旁时,他整个人似乎发生了一种奇妙的变化,像是被隐秘地注入了一些怀念的温柔,不再像之前那般平庸乏味,默默无闻。
四周的声音渐渐变小,那几个少男少女有些惊讶,似乎是没想到这个低级beta还真打算弹,下意识觉得不太对,又说不清楚,犹犹豫豫间来不及阻止,轻快的音乐声就飞泄了出来。
一时间,整个大厅都安静了。但渐渐的,几乎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微妙起来。
商侥顾不上这些。
他以为他会弹得很糟糕,实际上开始时确实是这么回事,但是在两小节后,他的手指渐入佳境,灵活飞舞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流畅的音乐弥漫开来,在整个大厅萦绕。
商侥是真的很喜欢这首歌。
还记得很小的时候妈妈会轻哼唱给他听,也或许不是给他听的。
但或许是这种场景太难得,他幼年时饿得两眼发昏还不敢被发现时,就只能自己在脑海里哼唱着哄自己,越发觉得这调子十分柔美,像是羽毛在心脏上划过。
所以在后来礼仪课上再次听到时,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学会了它。
商侥还记得他问过老师,这首歌有什么含义吗——那时的他格外珍惜美好,觉得每一个美好的东西都应该有含义。
那个老师说什么来着?
商侥已经忘记对方是什么表情,是意味不明,还是含糊闪烁,或者是温柔又有点儿哀伤地沉默了很久,才告诉他这首曲子是用来请求原谅的,如果做错了事情,可以弹给对方听。
哦。商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心里想的却是,那妈妈为什么总是爱哼这首歌呢?
他记不得自己很小的时候是不是有胆子去问妈妈这个问题,不过他还记得这首歌的名字:娑萝与梦。
所以在演奏完毕后有人问他的时候,商侥就这样回答了。
“你这家伙......你知不知道你弹的是什么?”
“我知道,这首曲子叫做《娑萝与梦》。”
“那是什么——”
说话的男孩是之前那一堆儿男男女女之一,他脸上是震惊混杂着迷茫的表情,道:“什么娑萝,这这这,这不是垂怜曲吗?你居然在宴会上弹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曲子?”
商侥终于在这一瞬间感觉到不对劲。
但他不知道是哪里不。总不至于是他刚刚弹得还算流畅了,达不到被羞辱的“节目效果”吧?
可这也不是首很困难的歌曲。
箭在弦上,商侥断断续续地想起老师之前说过的话,嘴唇动了动,谨慎地不说话了。
——
《娑萝与梦》,大多数权贵都没听过这个名字,因为这首歌很早就被戏称为“垂怜曲”,久而久之大多数人都淡忘了它真正的名字。
之所以叫垂怜曲,是因为这首歌是封建帝国时期一位已婚omega写的。她嫁入权贵世家后不受丈夫宠爱,只能看着丈夫夜夜与别人同枕而眠,寂寞难耐之下写了这首《娑萝与梦》。娑萝的花语是“怜取眼前人”,妻子希望至少在梦里可以和丈夫相遇,而不用忍受孤独。
寓意似乎很美,但封建帝国时期的omega向来被视为被发|情期支配的奴隶,是可以随意玩弄的泄|欲工具——于是这样真诚的感情被掩盖在了卑微讨好之下,曲子自然难登大雅之堂,只能私下里听听罢了。
眼下,它被商侥在大庭广众下弹奏了出来,落在别人的眼里,就是这个劣等beta居然光天化日之下,恬不知耻地向丈夫乞求宠爱和怜惜。
宾客们的视线不由得飘向了人群中,夏家那位顶级alpha和他身边的omega......
天哪,这是什么豪门低微妻子公然向权贵丈夫身边莺莺燕燕宣示主权的戏码???
成乐斐早就松开了挽着夏熙沉的手,脸色僵硬而发白。
他是个基因等级很高的omega,从小被众星捧月,千宠万宠大,身边从不缺各种优秀的alpha。
现如今被这么个beta当众讽刺打脸,顿时觉得自己仿佛被剥掉了所有矜持,仿佛他不过是那对AB夫妻之间闹矛盾后拿来赌气的玩意儿一样,被溜出来当做众人的谈资,沦为了全场的笑柄。
之前夏熙沉答应他作为男伴参加宴会时他有多高兴,现在站在这里,他就有多愤怒,多难过,多——
“小斐,宴会结束了,我让人送你上去休息。”
在众人的窃窃私语和无数视线中,夏熙沉冷静的声音穿透而来,成乐斐像惊醒一般,眨了眨眼睛,扭头委屈地看向夏熙沉。
他容貌极好,是omega里典型的精致柔美,更别提一副脆弱不堪,楚楚可怜的模样,那本来红了的眼眶终于忍不住了一般,落下了晶莹的泪滴。
如果是别的alpha,早就心疼不已地上来安慰了。
但夏熙沉始终面色自若,话中看似温柔体贴实则冷淡强势,让成乐斐根本没办法继续,只能强压着心情收拾好仪态,面上却还是流露出一点惊惶与无辜,“可是,我似乎让那位商先生误会了,要不我……”
“不需要。”
夏熙沉打断道,眼里是无边无际的冷漠,接着主动伸手虚扶了一把成乐斐的肩,“走吧。”
成乐斐于是可怜兮兮地低垂下头,嘴角隐晦勾了一下,软着声音答道:“我听你的,熙哥哥。”
接着,他们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大厅。
——
不过即使这一A一O留在现场,商侥也听不清他们说什么。
从坐在钢琴旁开始,他就没工夫没关注夏熙沉和那个omega。
但他选择弹这首曲子,确实有讨饶的意思,毕竟从今以后他再丢脸,那丢的就是夏家的脸面了——虽然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让他来却又置之不理的夏家alpha。
以及,如果这首歌的意思真的是“道歉”的话。
商侥敏锐地察觉到他应该是已经翻了车,但由于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儿,只能原地站着等待对方下一步动作——毕竟“节目”还是要有人收场的。
可能是他脸上的表情过于淡定自若了,平时刻意低垂着头看不清脸到罢了,现在目光直射过去,愣是把周围一圈自持身份的人看得说不出来话。
终于,一个男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他身材颀长,容貌俊美,一身烟灰色的西装,但最出众的还是周身温润如玉的气质,脸上带着一抹亲和的笑容,语气中的欣赏毫不作为,自然而然地开口道:
“弹得真好,我听着都有点儿手痒了。”
他走到商侥身边,仿佛真的按耐不住般简单地敲了敲几个音符,清脆的琴音响起,流露出的却是强大从容的气场,瞬间将沉闷的气氛打破了。
那几个男孩女孩也松了口气,随即又露出渴望崇拜的目光。
也难怪,气质如此温润又从容的alpha确实不多见了。
商侥注意力却不在此处。他只觉得自己可以退场了,不过走之前难得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温烟?”
那男人本来已经坐在了琴凳上,闻言一愣,然后露出一点了然的表情,看着商侥道:“真难得,我还是第一次被人认成了小烟。”
这话一出来,商侥再次体会到beta在分辨性别上的无力。
明明眼前这个男人和之前的温烟穿的西装都不同,气质也不近相似,只不过长相实在相近,而且都难得地对商侥带着一丝善意,主动帮商侥解围。
在这之前,商侥从未在一天之内遇到两个对他释放善意的人。
他罕见地有些迟钝了,半晌才想起来道歉,“对不起,是我鲁莽了。”
男人眨了眨眼睛,“没事,都是小烟的朋友。”说着停顿了一下,又微笑着补充道:“不过下一次见面,请你记住我的名字是严之温。”
——
商侥终于从这场闹剧中全身而退,虽然收获了不少打量的视线,但都不过是轻描淡写。
只不过常年的经验告诉他,今晚回家后很可能连饭都吃不上,于是这一会儿,他肚子又咕咕地叫了起来。
商侥盯着众人的视线,若无其事地走到餐桌旁,不碰任何饮料,尽量找不好下手的食物充饥。大概是他刚才那番作为实在太惊骇世俗,大部分omega又都被严之温吸引二区,此刻周围竟难得的平静。
他就这样吃了几口,又没了什么胃口。
虽然是个劣等beta,但在大厅待久了,鼻尖还是能隐约闻见多种信息素与香水杂糅在一起的味道,让他十分不适应。
商侥再次环顾四周,依旧没发现夏熙沉的身影,于是开始思考着离开了。
谁知他刚停下进食的动作,就有人走了过来,居然是个还算面熟的alpha,商侥见过他几面,就在别墅里。
alpha是夏熙沉的高级助理。
对方态度还算恭敬,一句话道明来意:“夏总已经在等着了,我带您出去。”
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商侥从善如流,跟着助理出了门。但他们没往来时的大门走,而是拐到了庄园的侧门,不远处停着一辆加长的黑色轿车。他当然不认得夏熙沉的车,所以当助理突然停下脚步并拦了他一下时,跟着停了下来。
助理的神情则疏离而冰冷,面无表情地道:“麻烦您等等,夏总有些事要处理。”
商侥不明所以。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
因为车门突然被打开,一个人匆匆地从车上下来,衬衣领口解了几颗扣子,露出精致的防咬项圈,脸颊绯红;当他抬起头瞥到商侥时,顿时像小鹿般惊得颤了颤肩膀,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是那个被众星捧月的成家omega,成乐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