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臣》皿声

18、他的模样

　　好不容易让褚明夷安静下来，人又陷入了一种懵懵懂懂的状态，喝药霎时成了难事。

　　现在不像他正常的时候，能自己面不改色一口闷了，也不像昏迷的时候能强灌进去，就这样半昏半醒神志不清的才最是棘手。

　　堂溪鹤说他戒断的过程不是疯就是傻，到后期清醒的时候才会多些，现在很好拿捏，但情绪也很脆弱，让萧辞生注意分寸。说完收了针，溜得飞快。

　　萧竟明神情恍惚，两眼发直，被兄长吼了一句才回过神，若有所思地离开了。

　　萧辞生则在刚才被褚明夷折腾出一身汗，脱了外套揽着人，从采荷手中接过药碗。

　　“褚明夷。”他将碗抵在褚明夷嘴边，低头哄傻子，“张嘴。”

　　嗅到药的苦涩气味，褚明夷长眉皱起，用力撇开脸。

　　两根修长的手指捏着他的下颌把脸掰回来，顺势在他脸上捏了捏。

　　脸颊的软肉不像十七岁时那样明显鼓起，已经清减下去，但皮肤依然细腻紧致，捏起来手感还是很好。

　　褚明夷明显不买账，撇不过便仰起头，目光自下而上，掠过卷翘湿润的睫毛，仿佛会说话，似嗔似怨地落在萧辞生脸上。

　　“……”萧辞生喉结上下滚动，手指微微用力摩挲着他的脸，“撒娇没用，喝。”

　　嘴闭得严严实实，甚至由于太过用力，嘴唇都快抿成一条线，连唇珠都扁了。萧辞生简直被他这幅倔驴不怕打的模样气笑，又忍不住觉得可爱，打心眼里喜欢。

　　这样子很像十七岁的褚明夷。

　　他耐下心来，揽着人晃了晃，低声跟他打商量：“你乖乖喝完，我就给你糖吃，怎么样？”

　　但就算是十七岁的褚明夷也不好哄，说什么都不听，死活就是不张嘴，逼急了睁着眼就开始掉眼泪，豆粒大小一颗接一颗，很快眼珠就开始泛红。

　　“……你别哭啊。”萧辞生放下碗，两手捧住他的脸，拇指在他眼下来回擦，“行行行，不喝了不喝了……”

　　之前他总想让人哭，觉得褚明夷哭起来好看，那种亲手打碎瓷器的将人占有的感觉太痛快。但现在的眼泪太轻、太苦，没有声音，压抑沉闷，碰到一点，心就跟着闷闷地痛。

　　可那张漂亮的脸露出这样脆弱绮丽的表情，又让他沉沦、上瘾，欲罢不能。

　　叫采荷带着药退下，萧辞生抱着人躺在床上，凑近去吻他的脸，一点点吮干脸上苦涩的泪，最后去吻他的眼睛。褚明夷不得不闭上眼，左右扭动推拒，手腕却被轻易按在头顶，身上覆上一巨沉重的、包含侵略性的精壮身躯。

　　他下意识瑟缩起来，细细地发着抖。

　　“别怕，别怕……我不对你做什么。”萧辞生涨得发疼，在这个紧贴的姿势下硬梆梆地硌着褚明夷的腿。他深呼吸几下：“让我抱抱你……就抱抱你。”

　　把人揉进怀里缓慢磨蹭，聊作疏解。吻从眼睛一路向下，鼻梁、下巴、锁骨，然后是胸前的狼牙吊坠。

　　褚明夷的眼皮已经沉沉地坠下去，却因惧怕那样气息浓厚的吻而一次次尝试掀起，口中溢出细碎的哼声。萧辞生单手捂住他的眼，舔舔他的嘴角：“就亲几下，让我亲几下……”

　　含住嘴唇咬了咬，萧辞生埋首在他颈边，深深呼吸：“我好想你。”

　　“我真怕一回来你就不见了，结果你真的差点……差点就不见了。”

　　掌心的睫毛颤动几下，最终安静下去。

　　“我说想和你好好过日子是真的。萧竟明我罚过了，他……他小时候过得很苦，所以才养成了那种脾气，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好不好？”

　　褚明夷没有回应，呼吸逐渐平稳绵长，嘴唇微张，泛着水红色。萧辞生看一眼就更ying一分，看两眼便忍不住抓住他的手亲几下，缓缓带着向下。

　　“至于下毒的事……我还在查。”掌中的手微凉软滑，萧辞生喉中吐出畅快的喘/息。“当年参与的人我会一一找出来……一个都不会放过。”

　　掌心很快被磨得发红发疼，褚明夷嘤咛几声，腿脚无力地蹬了几下。

　　“快了……快了。”萧辞生加快速度，俯身堵住褚明夷的嘴，将他抵在床上撕咬缠绵，弄得水声四起，银丝扯落到脖颈。

　　“好乖。”萧辞生咬住他的脖子，像狼叼住配偶的后颈一样，最后用力在他身上撞击几下，翻身把人抱在怀里抚摸。“褚明夷，我真的好喜欢你。”

　　然而昏睡中的褚明夷并不知道这一切，只有被弄疼了的委屈。

　　萧辞生帮他清理干净手掌，检查一番，见没有磨破皮才安心地将人抱紧，闭上眼睛。

　　他没睡太久，眯了一会儿便起来，趁褚明夷睡着，半哄半灌地将药喂下去了，草草吃了些东西后便去处理政务。

　　走后没多久，萧竟明去而复返。

　　因为褚明夷睡下，撷芳殿的窗户关了几扇，从外面看就像个密不透风的牢笼。那只白鹤被自己的兄长囚禁在此，形销骨立，哀鸣哭泣，却因此引来更多不轨的觊觎。

　　萧竟明知道四周有影卫盯着，便只是在外面站着，好像目光能透过门窗，直接落在里面的人的身上。

　　他盯上了一个不属于他的猎物，晚来一步，就只能靠抢。

　　不管手段有多么卑劣，他想要的，势必要据为己有。

　　更何况现在有个极好的机会就摆在面前。

　　萧辞生舔了舔嘴唇，森寒的目光中染上几分残忍癫狂。

　　转身大步离开，他径直出宫，向刚刚打听到的地方赶去。

　　萧氏进京已半月余，京城中百姓从一开始的惊慌不安中逐渐安定下来，街上也有了些人气。萧竟明快马直奔城西，按照探子给的消息，拐过几个弯后停在一条巷子口。

　　这边的房子不算很大，但位置很好，买卖便利，因而房价不低，住户多是些小商人。萧竟明走向右手边第二道门，环顾四周，抬手叩响门环。

　　“谁啊？”干哑的声音从门后响起，随后大门打开，萧竟明面前出现一个约莫四十岁的男人，两鬓微白，身上穿着浆洗得褪色但十分干净的布衣。

　　视线落在他脸上的瞬间，男人怔住了。

　　萧竟明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似的，双眸微眯，露出一个无害的笑：“王管家？”

　　前御史中丞兼翰林学士承旨陈令铄，府中仆役不多，常在身边伺候的仅有三五个，王管家便是其中之一。

　　陈令铄死后，府中仆役遣散，褚明夷一一为他们安排了去处，王管家便住在这里。

　　从褚明夷刚见到他便呆住开始，萧竟明心中便起了疑惑，直到几个时辰之前，褚明夷在神志不清时摸着他的脸对他说那些话，更是让他坚信自己这张脸绝对与褚明夷的某个故人有关。

　　离开撷芳殿后他立刻派人去查，并亲自去见了几个旧朝留下的官员。

　　只是那几个人位卑职小，只能说出褚明夷的两位旧时挚友和几个经常走动的官员。不过排除与萧竟明身形大相径庭的封不周，留下的只有“陈令铄”这个最有可能让褚明夷念念不忘的名字。他们三个的恩怨纠葛并不是什么秘密，调查也没花费多少时间。

　　但对于陈令铄的长相，宫中无人说得上来。

　　萧竟明便迅速差人去调查陈令铄的身边人，发现此人没有妻妾子嗣，仅有二位挚友。但府中近身伺候他的管家还留在京城，便当即赶来询问。

　　“哎，哎。”王管家突然惊醒一般，眨眨眼缓过神。见对面之人容貌出众，气质非凡，半是疑惑半是警惕地扶住门框：“不敢当，贵人您是？”

　　“哦，我是新上任的翰林院修撰，受人所托，前来探望陈府旧人，看看有无需要帮衬之处。”萧竟明语气自然真诚，“因近来整理档案，还有些细节需向府上老人核实。”

　　“啊，这样。”王管家暗中打量着他，目光在他背后转了一圈，没见着别人，提着的心放下一些，语气也稍稍软化。“多谢大人们记挂，我这里没什么缺的少的，好着呢！不知大人要核实什么细节？”

　　“实不相瞒，今日冒昧前来，是有一件事想请管家解惑。”萧竟明适时露出些苦恼，“晚辈自入朝以来，每每遇见一些大人，总会令人神情恍惚，甚至错认成昔年的陈翰林。次数一多，晚辈唯恐举止失措，失了仪态，令上官不快，还唐突了陈大人。”

　　听他这么说着，王管家叹了口气，垂眸按了按眼角，回忆了一下：“怎么说呢，大人您的五官乍一看与陈大人极为相像，但若是细看，又全然不像了……”

　　他陷入略显久远的回忆中，在脑海里竭力搜索那张被淹没了四年多的脸。“大概是您与陈大人的气质截然不同的缘故罢。”

　　这回答模糊抽象，萧竟明眨眨眼，追问道：“管家能否描述一下陈大人的长相？若能晓得陈大人风仪，晚辈心中便好有些数，以后行走宫中，也能安稳些。”

　　“这……”王管家为难道，“大人啊，我是个粗人，人的两只眼睛一个鼻子，我实在是细说不来。若是瞧着您的脸描述，那更是纠结万分，唉……”

　　“无妨，无妨。”萧竟明摆手，“那……您那儿可有陈大人的画像？”

　　“没有。”王管家表情落寞悲伤，“陈大人没让画过，想是宫中也没留下。”

　　他死得太早，太年轻，还没有到画画像的年纪，也总以为以后有大把机会。如今便只有昔年故人将他烙印在记忆中，慢慢随着时间磨损、褪色。

　　萧竟明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已达成，便没有多留，寒暄几句硬留下些银子，随后回了宫。

　　到底是有多像呢？一路上他反复思索。

　　试探一下吧，趁着褚明夷还不清醒。萧竟明想，嘴里轻快地哼着奇怪的调子，瞳孔因兴奋而战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