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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拉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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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沈瑾棠的话,樱红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声音发颤:“这……这要是被人知道是奴婢传的闲话,奴婢肯定会被撵出去的!”
沈瑾棠看着她那副老实巴交的模样,心中叹了口气。樱红对她忠心耿耿,遇事也肯尽心尽力,可就是太过胆小,机变不足。这等需要巧妙心机的事情,确实难为她了。
“没关系。”沈瑾棠语气缓和下来伸手拍了拍她的胳膊安抚道,“不用你刻意去说,就像闲聊时随口提一句,没人会当真追究。你按我说的,多练习几次,找到自然的语气就好了。”
樱红勉为其难地点点头,眼里却满是不安,一点底气都没有。
果然,练习了三天,樱红要么是话说得颠三倒四,要么是眼神躲闪,一看就心虚得厉害。
“姑娘,我……我实在说不出口,”樱红声音细若蚊蚋,眼眶都红了,“一想到要在外人面前说这些,我就浑身发紧,手心冒汗,生怕哪句话说漏了嘴,或是被人看出破绽,反倒给姑娘惹了更大的麻烦。”她话语里满是自责。
沈瑾棠轻轻叹了口气,樱红确实没办法把自己精心设计的“印象”巧妙地散播出去。
“罢了,你这样确实不行。”沈瑾棠抬眼,指尖敲了敲桌面,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你去把姚妈妈请来。”
“姚妈妈?”樱红猛地抬头,脸上满是诧异与不解,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姑娘,姚妈妈是大夫人特意派来的人啊,事事都会回禀大夫人的,她怎么会帮我们?这要是让她知道了咱们的心思,岂不是全白费了?”
沈瑾棠笑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眼底藏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算计:“正因为她是大伯母的人,才好用啊。”她顿了顿,见樱红仍是一脸茫然,便补充道,“姚妈妈在府里多年,圆滑得很,说话做事都有分寸,她若肯帮忙,传出去的话才显得真实可信。你只管去请便是,我自有办法让她点头。”
樱红看着沈瑾棠那双清亮却透着沉稳的的眼睛,心里虽仍有疑虑,却还是点了点头:“那……那我这就去。”
姚妈妈磨磨蹭蹭,好一会儿才来。她手里攥着半旧的青帕子,鬓边的斜插了一根银簪,福了福身:“四姑娘找老奴,有什么吩咐?”
沈瑾棠早把她的模样看在眼里。自从上次被赵妈妈冷嘲热讽后,姚妈妈又去了两回,次次都没见到柳静姝。如今在汀兰轩,她除了每日早晚过来转两圈,说些“四姑娘今日气色不错”“四姑娘走路要注意仪态”之类无关痛痒的话,其余时间都闷在自己屋里,连院子里的活计都懒得过问。
樱红还以为她是身子不舒服,可沈瑾棠看得明白,这是心里生了郁结。
“妈妈,坐下说话吧。”沈瑾棠指着下首一个小杌子。
沈瑾棠客客气气的,让姚妈妈有些不自在,可面上依旧是一脸严肃样。
姚妈妈道了谢,侧身坐了,脸上是那份惯有的、略显疏淡的恭敬:“四姑娘唤老奴来,是有何吩咐?”
沈瑾棠并未立刻切入正题,语气真诚道:“姚妈妈来汀兰轩也有些日子了。自妈妈来了后,这屋里的陈设、下人的调度,还有我日常的饮食起居,都打理得妥妥帖帖,比从前规整多了。我虽没说,心里还是念着妈妈好的。”
姚妈妈没想到沈瑾棠会这样说,愣了一下。从前的四姑娘性子偏拗,一点小事便能哭闹不休,府里上下没谁待见。可自上次受伤大病一场后,就像是换了个人,说话做事都透着股沉稳劲儿,倒叫她有些不适应。
她随即客套道:“四姑娘客气了。这都是老奴该做的。不是老奴自夸,在府里伺候这么多年,就汀兰轩这点儿事,还是能理顺的。”
“姚妈妈的本事,我自然是信得过的。要不然,大伯母也不会特意安排了妈妈来。”
沈瑾棠说的真切,可姚妈妈听了,只是嘴角干扯了两下。
“妈妈是知道的,”沈瑾棠的目光带着依赖与感慨,语气却微微低落下来,“母亲自父亲去后便孀居在清晖堂,一个月才见一面,每次都说不了几句话。自从陈妈妈出府后,身边亲近的人只剩下樱红。我总觉得心里空落落,遇事连个能商量拿主意的都没有。妈妈来了,我才觉得心里踏实许多。”
一边扮苦博同情,一边不动声色的夸赞对方,这法子沈瑾棠在前世没少用,此刻用来自是驾轻就熟。
姚妈妈听着这话,心里果然很是受用,眼角的皱纹舒展开些许。虽然依旧是绷着脸,可眼中已透出得意:“四姑娘是主子,这样说可真是折煞老奴了。老太太、大夫人心里都是记挂着您的。”
沈瑾棠声音中带着几分落寞:“祖母年事已高,精力有限,心思都放在两位哥哥身上。大伯母管着府里中馈,二伯母有二房的事要张罗。她们照顾二姐姐和三姐姐都精力有限,哪里还有余暇顾我。我以前也不太……招人喜欢。我虽是三房的姑娘,可府里的下人有几个拿我当主子?她们背地里怎样,妈妈肯定多少是知道的。”
这番带着孤女凄凉意味的“真情流露”,配上沈瑾棠玉雪可人的模样,让姚妈妈心里也不免生出几分怜意,劝慰道:“那些人不过就是欺四姑娘年纪小,还不管事。等过几年大了,就好了。”
“会吗?”沈瑾棠垂下眼,小手揪着衣角,“以前就算了,可如今妈妈不是来了吗?”
姚妈妈呆看着沈瑾棠,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沈瑾棠话锋一转,带着惋惜道:“妈妈这样能干。在嘉禧院的时候,就帮着大伯母打理府上的事务。如今在汀兰轩只能理这些琐碎小事,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这话正戳中姚妈妈心底的隐痛。谁愿意从掌事妈妈,沦落到只管一个不受宠姑娘的饮食起居?她眼底闪过一丝认同,嘴上却依旧客气:“姑娘这话就偏颇了。在哪里当差都是为府里效力,谈不上什么大材小用。大夫人信任我,派我来照顾姑娘,我便该尽心尽力,不敢有半分懈怠。”
“妈妈倒是豁达。”沈瑾棠看在眼中,微微倾身,声音里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意味,“如今三房的大小事都是大伯母在管。可我想着,总不好一直让大伯母替三房操劳。我也该慢慢学着打理。妈妈经验老道,又细心妥帖。等有一日大伯母将三房的庶务交还我时,我身边正缺个像妈妈这样得力的人帮衬,到时候还得劳烦妈妈多费心呢。”
姚妈妈一听,眼神瞬间变得警觉起来,神色严肃了不少。
自己跟在大夫人身边多年,自然知道大夫人代管三房庶务的门道。这些年大夫人借着代管三房庶务的由头,悄悄贴补了不少自己的私库。就连她自己,也跟着沾了些光。
她脸上的神色瞬间严肃起来,眼底闪过一丝探究:“四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三房的庶务何等繁杂,涉及店铺田产,不是一个小姑娘能碰的,所以当年老太太才特意吩咐大夫人代管。就算四姑娘要接手,总要等及笄之后,懂事明理了,老太太发话才行。到那时候,老奴说不定早就回大夫人身边伺候了,怕是帮不上姑娘什么忙。”
沈瑾棠看着她紧绷的神色,面上却不动声色,语气中带着几分懵懂与惋惜,道:“姚妈妈,你当真还想回到大伯母身边去吗?这次春宴,祖母亲口夸赞比往年办得体面。我可听说,都是赵妈妈在一旁帮着大伯母出谋划策、忙前忙后。如今在大伯母跟前,可是红人得很呢。”
沈瑾棠观察着姚妈妈的脸色,见其瞬间垮了下来,眼底掠过一丝沮丧和不甘,便继续道:“妈妈这些日子一直在汀兰轩,怕是有阵子没见到大伯母了吧?”
姚妈妈在心里啐了一口,眼前浮现出赵妈妈在自己面前的得意样。她几次去给大夫人请安,想汇报四姑娘的情况,顺便刷个存在感,可每次都被赵妈妈找理由拦了下来。赵妈妈本就比她得宠,如今又立了春宴的功劳。等自己回去,肯定早已没了立足之地。更别说那些隐性的好处,怕是早就落进了赵妈妈手里。这些,沈瑾棠一个小姑娘都看出来了,自己如何不知?连日来的焦虑和失落一下子全涌了上来。
沈瑾棠将她神色变化尽收眼底,知道自己的话已然起了作用,趁热打铁道:“其实,也不用等我及笄。大事我现在还管不了,但大伯母可以先把三房的一些小事交给我试试呀。比如我的月钱、院子里的用度,下人的月钱发放。”她顿了顿,特意加重了语气,“我身边有姚妈妈你在。你既是府里的老人,又深得大伯母信任。有你在一旁看着、指点着,定然不会出差错。这样一来,大伯母也能省些精力打理中馈和大房的事,祖母见我懂事,也会高兴。岂不是两全其美?”
姚妈妈这才彻底反应过来。四姑娘这话,句句都在往“接手三房庶务”上引!她心中一凛,眼神瞬间锐利起来,语气也沉了几分:“四姑娘到底想说什么?”
面对姚妈妈陡然严肃的质问,沈瑾棠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了然,随即立刻换上一副全然无辜的神色。她微微睁大了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声音也带上了点委屈的软糯:“姚妈妈……我说错什么了吗?”
她用手在腿上狠狠一掐,眼底蒙着一层浅浅的水汽:“我感念妈妈来照顾我,就更为妈妈觉得委屈。若是我能掌些事,你作为我身边最得力的人,府里谁还敢轻视你?你也不用总惦记着回嘉禧院,留在我这里,一样能有体面,一样能让人高看一眼。”
姚妈妈听得心头一热,可转念一想,大夫人代管三房庶务多年,私下捞的好处不计其数,怎么可能轻易放手?四姑娘虽有几分心思,终究年纪尚小,在府里无依无靠,不过空有“四姑娘”的名分。若是被大夫人知道,自己帮着四姑娘算计她,自己定然没有好果子吃。
想到这里,姚妈妈连忙躬身,语气坚定得不带一丝犹豫,却又刻意放缓了语调,少了几分锐利,多了几分劝诫:“四姑娘,奴婢明白你的心意。奴婢是大夫人派来伺候您的,就该安分守己,绝不敢做对不起大夫人的事。三房的事自有老太太和大夫人做主,姑娘还是不要再提这些话了,免得让人误会。”
沈瑾棠看着她决绝的神色,心中了然。姚妈妈在大房待了三十余年,对大夫人还存着十足的敬畏,且为人谨慎,想要一蹴而就说动她为自己办事,确实太过心急了。既然这条路走不通,不如换个说法,先打消她的戒心。
沈瑾棠换上一副委屈样,道:“我不是要和大伯母抢事做,只是再不想被人轻视了。”她轻叹了口气:“我是有私心。以前小不懂,现在知道府里的下人待我,说话都透着敷衍,连带着伺候我的人都跟着受委屈。我便想,若是能学着管些三房的小事,旁人看在我能理事的份上,便能把我真正当个主子对待。”
姚妈妈看着沈瑾棠垂首乖巧的模样,心头的警惕稍有放松。她叹了口气,语气也软了下来:“四姑娘,不是老奴驳你面子,只是府里的事,从来不是单凭‘想’就能成的。你是三房的正经主子,本该有主子的体面,可往日里性子偏拗,又不懂立威,才让那些下人有机可乘,连带着你这汀兰轩都成了府里最没分量的地方。”
沈瑾棠闻言,立刻抬起头,眼底的委屈还未散去,却多了几分急切的求知欲,像株急需雨露的小苗:“那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们不敢轻视我?我……我不想再像从前那样了。妈妈你见识多,教教我该怎么办?”
姚妈妈被她全然信赖的目光看着,彻底放下了戒备,清了清嗓子,带着指点的口气道:“主子要有主子的威严,不是靠哭闹,也不是靠硬碰硬。首先,你得把自己的架子端起来,该吩咐的吩咐,该罚的罚,让她们知道,你可是汀兰轩的主子,不比其他主子低半等。”
沈瑾棠听得认真,轻声应道:“妈妈说的这些我都懂。我以前也这样做过,可那些下人面上应我,转身还是一样的敷衍。她们都知道我在府中没有依仗,打心里就不把我放在眼里。”
姚妈妈赞许地点了点头:“四姑娘看得明白。要在府里有体面,单靠自己还是弱了些。要老奴说,您应该多和大夫人亲近些。大夫人掌家,只要大夫人多疼惜你一分,其他人也就不敢放肆了。”
沈瑾棠脸上露出深深的为难:“三姐姐一直都不喜欢我。这次春宴上也和我有些不愉快。大伯母最疼三姐姐,如何能与我亲近?只怕到时候,三姐姐是最先拦在前边的。”
姚妈妈一噎。想想沈玉棠的骄横性子,再想想大夫人对她的偏爱。四姑娘这顾虑确实有几分道理。
二太太?
这心思在她脑中一转,立刻就觉得不行。大夫人本就与二太太有些暗地里的较劲,此举说不定会惹得大夫人不高兴。万一四姑娘真和二太太走的近了,二太太顺势以照顾侄女的名义,把手伸进三房的事务里,岂不是弄巧成拙?
“那……”姚妈妈沉吟着,突然眼中一亮,“四姑娘何不想想法子,让老太太多疼您些?只要老太太一句话,底下人哪个还敢怠慢?”
沈瑾棠心中暗喜,总算要说到重点了。
她仍是沮丧道:“可我以前不懂事,没少惹祖母烦心。如今我虽想改好,只怕祖母心里还记着以前,依旧不喜欢我。”她越说情绪越低落,眼中满是迷茫,“妈妈,是不是真的没办法了?”
姚妈妈看着眼前这个无助又急切想寻求出路的小人儿,那份“只有我能指点她”的得意愈发膨胀。她压低声音,带着几分传授机宜的神秘:“四姑娘别灰心。老太太现在虽不太过问府里的事。可这府里人多嘴杂,有些话说的人多了,自然而然就递到老太太跟前了。”
沈瑾棠适时地露出疑惑又渴望的眼神:“妈妈的意思是?”
“四姑娘可以让樱红在外头跟其他丫鬟婆子们闲聊时,多说说四姑娘的好话。”姚妈妈越说越觉得自己这个主意高明,“就说四姑娘如今性子沉静了,懂事了,不再像以前那般浮躁。也说说四姑娘节俭,连首饰都自己动手做,不攀比……这些话传到老太耳朵里,老太太多少会对您有些改观。老太太年纪大了,最吃‘孝顺懂事’这一套。您再嘴甜点,多去老太太身边伺候,未必不能讨得老太太的欢心。”
沈瑾棠还是蹙着眉头:“樱红那丫头您也知道,最是笨嘴拙舌,胆子又小。让她去说这些,还没开口就慌了。万一说错话,或是让人看出是别有心思,岂不是糟了?难得妈妈为我想出来的好办法。”她说着,还飞快地瞥了眼姚妈妈,眼神里混合着依赖和一丝不敢奢求的怯意。
姚妈妈看在眼里,只觉得此刻的自己在四姑娘眼中,简直如同溺水时的浮木。那种极度被需要、被视为唯一依靠的感觉,极大地满足了她作为资深仆妇的虚荣与掌控欲。她立刻拍着胸脯道:“四姑娘放心。这种需要分寸和技巧的事儿,年轻小丫头哪里做的来?交给老奴便是!老奴在府里这么多年,认识的人多,知道什么话该说怎么说,什么时候说,保管做的滴水不漏,让该听到的人,自然然地听到!”
沈瑾棠这才像是终于看到了希望,眼睛亮了起来,充满感激和依赖道:“真的吗?妈妈!你真的愿意帮我?那我就安心了!妈妈放心,日后我定好好报答妈妈的相助之情。”
“四姑娘放心,都包在老奴身上。”姚妈妈信誓旦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