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臆语》Fray

12、别对他说我们睡过

　　国庆假期的脚步，在月考成绩单下发后那份沉甸甸的肃穆中，终于欢快地蹦跶到了眼前。
　　“七天！整整七天啊兄弟们！” 王乐挥舞着刚发下来的、印着大红“国庆快乐”字样的通知单，激动得像中了五百万，“是时候让我的胃脱离食堂的魔爪，回归我妈的怀抱了！红烧肉！糖醋排骨！酱肘子！我来了——！” 他仰天长啸，口水差点流出来。
　　张川冷静地叠好通知单，塞进书包夹层：“根据交通流量模型预测，放假首日及最后一日将是出行高峰期，拥堵概率超过90%。建议错峰离校，并预留充足冗余时间以应对不可抗力因素导致的延误。”
　　李潇然则愁眉苦脸：“七天……我的游戏段位！我的副本CD！家里的破电脑带不动啊！手机我妈肯定要收，网吧我妈又不让去……天要亡我！”
　　沈砚池没参与他们的讨论。他正拿着手机，眉头微蹙，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敲着字，似乎在跟谁发信息。过了一会儿，他收起手机，脸上重新挂上那种标志性的、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容，凑到正在默默收拾书本的陆叙白身边。
　　“喂，叙白，” 沈砚池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声音刻意压低了点，带着点神秘的兴奋，“国庆怎么安排？回家？”陆叙白头也没抬，继续把一本本习题册码进那个边缘起毛的帆布包里，动作一丝不苟：“嗯。” 声音平淡无波。七天假期，对别人是放松和团聚，对他而言，是帮家里看店、照顾弟弟、以及……省下每一分能省下的生活费。国贸大道的车水马龙和商场橱窗里的流光溢彩，离他很远。
　　“哦……” 沈砚池拖长了调子，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换上一种极其热络的、仿佛推销员的语气，“那多没意思啊！来来来，我给你推荐个国庆‘豪华深度体验游’！五星级服务！全程专车接送！顶级大厨掌勺！娱乐设施齐全！最关键的是——免费！免费啊兄弟！”
　　陆叙白终于停下手里的动作，疑惑地看向他。
　　沈砚池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指了指自己：“导游兼金主爸爸在此！怎么样，心动不心动？去我家玩几天呗！”
　　陆叙白愣住了。去沈砚池家？那个他只在沈砚池偶尔的抱怨和炫耀中模糊勾勒出的、充斥着金钱和空旷感的“豪宅”？
　　“不去。” 陆叙白几乎是下意识地拒绝，声音比平时更硬了几分。阶级的鸿沟像一道冰冷的玻璃墙，清晰地横亘在那里。他不习惯那种无所适从的陌生感，更不愿承受可能出现的、哪怕是无意的审视或怜悯。
　　“别啊！” 沈砚池像是预料到他的反应，立刻开启死缠烂打模式，一把抓住陆叙白的胳膊摇晃，“我家就我一个人！我爸妈又跑国外谈生意去了，估计假期结束都回不来！诺大个房子，空得能跑马，说话都有回音！多一个人多点人气嘛！真的！我发誓，绝对不让你干活！你就当是……嗯……” 他绞尽脑汁想找个陆叙白能接受的理由，“就当是去图书馆！对！我家书房超大！书巨多！还有好多绝版的历史书！你不是最爱看那些老古董吗？保证让你看个够！”
　　“历史书？” 陆叙白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这个理由……确实精准地戳中了他的软肋。那些昂贵的、装帧精美的、他只能在书店隔着玻璃柜远远望一眼的书籍……
　　沈砚池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松动，立刻加大火力，举起三根手指：“真的！骗你是小狗！而且我家阿姨做饭可好吃了，比食堂强一百倍！胖墩要是知道有这待遇，能抱着我大腿哭！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这个孤寡老人，行不行？” 他眨巴着眼睛，努力做出可怜巴巴的表情，配上他那张帅脸，效果竟有几分诡异的……滑稽。
　　陆叙白看着他努力“卖惨”的样子，再看看自己那个朴素的帆布包，心里那堵冰冷的墙，似乎被沈砚池这死皮赖脸的“人形撞城锤”撞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拒绝的话在舌尖滚了滚，最终还是咽了回去。他轻轻叹了口气，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嗯。”
　　“YES！” 沈砚池瞬间原地满血复活，兴奋地打了个响指，刚才那点“可怜”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得意洋洋地拍了拍陆叙白的肩，“够兄弟！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早上九点，校门口，哥的专车准时来接你！带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壕无人性’！” 他故意把“壕”字咬得很重，带着点孩子气的炫耀。
　　“壕无人性？” 陆叙白忍不住低声重复了一句，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嘿嘿，低调，低调！” 沈砚池摆摆手，随即又想起什么，凑到陆叙白耳边，用一种分享惊天大秘密的语气，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对了，友情提示啊，到了我家，如果万一，我是说万一啊，碰到我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爸突然杀回来……”
　　他顿了顿，表情变得异常严肃，甚至带着点“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你记住，千万！千万！别说你跟我睡过一张床！一个字都别提！你就说我们是纯洁的革命友谊！纯粹的同学互助！不然……”
　　沈砚池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然后模仿着他爸那种低沉威严、不容置疑的腔调，惟妙惟肖地学舌：“‘臭小子！敢带坏同学？！看我不把你俩都过肩摔了！’——我爸，前省散打队退役的，说到做到！”
　　陆叙白：“……”
　　他看着沈砚池那副如临大敌、又努力搞怪模仿的样子，再想想那个可能存在的、会“过肩摔”的散打队老爸……刚刚松动的那点心思，瞬间又被一种更复杂的、混合着荒谬和隐隐担忧的情绪填满了。这个国庆假期，似乎注定不会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