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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措手不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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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自己作死把伤口作裂这件事,洛景繁不愿意提起也不想解释。
小刘端着托盘过来的时候,他正在床上安稳躺着,身上盖好被子,眼皮耷拉着,这姿势是在叫小刘想象不到他伤口怎么裂开的。
拆了纱布,发现有一道缝线崩开了,那口子整条渗出血来,泛着红肿。
“洛哥。”小刘夹着碘伏棉签消毒,疑惑道:“你这怎么弄的,你在床上做仰卧起坐了?”
“呃……”洛景繁大脑飞速运转,憋出一句:“上厕所没站住,摔了一跤,抻的。”
“哦。”小刘看了看一旁站着的陈烬,叮嘱道:“下次他上厕所你扶着他点,他本来恢复的就慢,这么扯一下又回到解放前了。”
陈烬点头,眼珠子眨巴眨巴,不一会眼眶就红了。
小刘帮他重新包扎完就走了,门一关上,洛景繁忍不住骂道:“你还有脸哭。”
他又气又觉得陈烬好笑,好好一小孩,长得也挺板正,非得那么别扭。
他拉着陈烬的手,按在自己脸上,叫他冰凉的指尖贴着自己的皮肤,按出一片温度。
“这下看着了,我是不是真的了?”
“是。”陈烬诺诺道。
“能不能乐呵点?”
“能。”
“别站那了,过来。”洛景繁往旁边挪了挪,给陈烬让出一块地方,朝他张开手:“躺这来。”
“哥你这……”
“身上凉,过来抱我。”
分开这许多天,他住在李森眠家那个高大奢华的别墅里,一日三餐有人伺候着,睡的是高等床垫,盖的轻奢羽绒被,对于他这种低需求的人来说这不知道是多么完美的居住环境。
但他总是觉得冷。
这几天,他一个人睡在医院的冷板床上,更冷。
两个人挤在一张略窄的病床上,他被陈烬抱进怀里,周身都是陈烬身上那股好闻的味道。
洛景繁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没一会儿就困了,声音粘粘的:“你有我,有你文锦哥,还有你裴大爷。就是天塌下来有我替你顶着,你还害怕什么?”
“现在像你这么大的小孩,有几个心思像你这么重的?没事多玩一玩,等你毕了业参加工作,你想玩都没时间。”
“那哥呢?”陈烬不经意反问:“哥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心思重吗?”
“我啊。”洛景繁闭着眼睛,哼笑一声:“要不然怎么说我是你哥呢?”
他的心思,可比陈烬重多了。
第二天早上,科室里头几个领导来看洛景繁,拎了点水果牛奶和一束花,毕竟一员大将倒下,现在急诊部这些天人人忙的脚打后脑勺,临时调了其他科室的同事来支援,但总归没有洛景繁来的得心应手。
那几个老头来的时候裴夜和文锦也在,正给陈烬收拾收拾准备吃饭,洛景繁在床上躺着,连起身都不能够,脸色惨白惨白的,像是多说一句话就要晕倒。
“林主任。”洛景繁微微欠身,跟来人打了声招呼。
他们来也没别的意思,探望一下受伤的同事,祝他可以早日康复,一堆客套的不能再客套的话,落到洛景繁耳朵里就是另一番滋味了。
不就是没人干活了来抓壮丁么……
洛景繁一脸愧疚,含沙射影的说:“现在院里忙,我都知道,但上次评审大会上的事主任你们也都知道。”
“这事现在院里还没给我最后的结果,急诊的活多,有多累你们也清楚,现在我这身体也……”
“所以主任,我想休息一阵子好好养养身体,说到底,我还是资历尚浅,急诊的工作,只怕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洛景繁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送客之意不甚明显,况且他调离急诊的报告早就打好了,只不过一直拖着没时间递上去。
送走几位领导,洛景繁收起苦瓜脸,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寻了碗到陈烬面前的保温桶里倒鸡汤喝。
他两眼直放光:“嫂子今天这汤是小乌鸡炖的?”
陈烬把自己面前的碗挪给他,放下勺子,拿筷子去桶里帮洛景繁挑鸡肉。
裴夜砸吧砸吧嘴,打趣道:“你刚才躺床上装死是故意给他们几个看呢?”
洛景繁抿了抿嘴,一副当然了的样子,欠的没边。
“一半一半吧,我累死累活的干了这么些年,人家还不是因为一封投诉信就搁浅了我的职称。”
洛景繁抿了一口乌鸡汤,他依旧没什么胃口,浅浅尝了几口就把汤推给了陈烬。
“虽然说我不是多想评,但师兄有一点你说的对,我不争不抢不代表没人来抢我的,我这条命,现在有点用处了,不想再拼命干了。”
他回头看看陈烬,那正小子闷头喝汤。
裴夜点头道:“你要是为着他们干活,累死都不够你的。”
“我没有。”洛景繁长叹一声:“我只是想对我的病人负责。”
裴夜一听笑了:“行了,歇歇也好,你是没看见,你家这小孩刚才瞪他们几个跟什么似的,眼睛都绿了,他们要是再不走身上都得被盯出两个洞。”
“是吗?”洛景繁立着眼睛回头看向陈烬,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干得漂亮,下次继续,哥支持你。”
陈烬挨了表扬,喝汤喝的美滋滋的,他何止瞪人呢,他还会拔那老头子们拿来的花,留着底下的花泥,插上自己买的郁金香。
刚开始洛景繁还以为他是讨厌那几个领导,后来发现,陈烬不光扔他们的花,这些天小刘她们没事来看他,带过来点当天新插的花什么的,都会偷偷被陈烬换成自己的。
洛景繁发现了,有心由着他,他趁那些花枯萎之前将他们夹进书里,出院的时候,书厚了一倍有余。
在医院住了快十天的时候,洛景繁提出要回家修养。原先天天查房跑急诊的时候不觉得,现在以病人的身份躺在这屋,他怎么闻这消毒水味儿怎么反胃,倒是陈烬,文锦亲自下厨,一天三顿的养着,出院的时候他非但没瘦还比之前胖了两斤。
出院的那天,洛景繁思来想去,还是回了原来的出租屋。
对他来说,住什么房子没大所谓,这间屋子不大,于是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似乎都充斥着他们二人的气息,温馨,熟悉,又时常令他感到无比安心。
“晚上想吃什么?”洛景繁把车子停好,问道:“去门口的小吃街,还是买菜回家?”
陈烬:“哥会做什么?”
“我?我会……。”
仔细想想,他会做的其实挺多的。
小时候常在祝屿家蹭饭,没事跟赵姨学了两手,后来赵姨有事不在家,他就学着赵姨的样子给祝屿弄东西吃。
祝屿挑食,但只要是洛景繁做的,他都能呼哧呼哧的吃个干净,不是因为洛景繁有多高的厨艺,只是祝屿信他。
现在想起,那些昔日饭桌上的佳肴,终究还是变得苦涩。
于是洛景繁摇摇头,笑容掩藏酸涩,回道:“你哥我不炸厨房就不错了。”他拔下车钥匙,开门下车:“走吧,去小吃街逛一圈。”
热闹的小巷里,洛景繁用小指勾着陈烬的手,躲着路边的小电动,咔哧咔哧的踩落叶。
“发现你失踪之前,我买了刘大娘家的煎饼果子,还有高哥家的串。”
“我本来想着,要是开门能看见你,就和你喝两杯,说开了,有没有这段缘分,到时候就知道了。”
“谁知道你小子一天家都没回啊。”
洛景繁路过门口,抬手指了指保安亭的方向:“保安大爷告诉我的,我当时手里拎的都孝敬给他了。”
“对不起,哥。”陈烬听着心疼:“我没想到……”
“没想到我会去找你?”洛景繁气的想笑,抬手在陈烬后脑勺上轻拍了一下:“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冷漠无情没人性啊?”
“我知道你爸是个什么德行,我也知道你逃离那个令人窒息的环境要付出多大努力。”
今天的晚霞依旧红得像火,就像他踩着飞快的油门去找陈烬那天晚上一样,二人走到小吃街尽头,洛景繁驻足仰头望天,庆幸现在抓进手里的不再是冰冷的操纵杆。
“哥也有错,陈烬。”洛景繁的声音像今晚的微风,轻巧又宜人:“哥比你多活了几年,却也没真正爱过什么人,所以那天你说喜欢我,我承认,我怕了。”
“我怕我担不起你这份喜欢。”
路边的梧桐树叶正红,和晚霞一起,晕成灿烂的一片。
只见那双秋水眸倒映着晚霞,狭长眼尾不再高挑凌人,洛景繁鼻尖微红,白皙的皮肤被傍晚的冷风染上一层粉色,他背对着夕阳,眼里只有陈烬。
也只装得下陈烬。
“因为你确实是我生命里,一个很奇特的,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的存在。”他说:“哥有点措手不及。”
“要不要给哥点时间,哥会努力学着,当一个合格的恋人。”
“我可以选吗?”那双虎牙和酒窝终于又在陈烬脸上浮现,马路上汽车川流不息,他侧头看了看路,寻觅半天捡了片脸一样大的叶子,一辆公交车驶过,他用叶子挡住侧脸,低头在洛景繁嘴唇上吻了一口。
“好。”他说:“我的时间都留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