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46章 南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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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贺遥从大牢里出来，卫星朗每天早上都早起把他也叫醒，亲自教他武功。
十次有八次，贺遥把头蒙在被子里，“我不练，我要睡觉。”
卫星朗索性把被子一卷，连人带被子一块拖下床。
“练完再睡，你可是答应我了，说要学防身的招数。”
贺遥闷闷地说：“你就当我胡说八道。”
“不行。”卫星朗语气笃定，三两下便将人从被子里剥出来。
贺遥情急之下死死攥住床沿不放，她见状暗笑，手上力道稍松。
果然趁她松手的间隙，他泥鳅般往床心缩去，哪料卫星朗早有预判，待他双手离了床板，立刻揪住后领将人提溜下地：“去洗漱。”
贺遥被按在妆台前，一副蔫蔫的模样。卫星朗绞了热帕子，指尖沾着水汽在他脸上轻拭：“强身健体不好么？”
他嘟囔着往椅背上靠：“不能改到晚上练么？”
“晚上我回府时辰不定，岂不是由着你偷懒？”她戳破他的小心思，见他抿着唇不吭声，便知说到了心坎上。
贺遥郁闷，都怪那日在浴池里，卫星朗用美色哄骗他，应下学武的话。
哪想到卫星朗每日变着法儿地催他晨练，倒像是他欠了她账一般。
近日来雨多，贺遥以此来抵抗晨练，却被卫星朗驳回。
“室内一样可以练。”
贺遥郁结，狠狠地咬了一口酥饼。
到了千乐坊张榜公布医正选拔那日，贺遥总算逮着了机会，说看榜重要，得一早去，没时间晨练了。
卫星朗惦着匕首笑笑，在一旁看他梳洗，默许了他的偷懒。
待贺遥收拾好，她把匕首塞到他的靴筒里，贺遥转了转脚腕，有些习惯脚上的重量了。
贺遥原以为和卫星朗起了个大早，赶在人潮前头，谁知到了西市口，才发现已有不少人候在那里。
他踮着脚往前挤了挤，却被层层叠叠的人群挡得严严实实，根本挪不动半步。
卫星朗见他急得额头冒汗，牵住他的手，掌心温热的力道带着巧劲，灵巧地在人群缝隙间穿梭。
费了好一番功夫，两人才终于挤进内圈。
贺遥迫不及待地凑上前，目光扫过两列朱笔书写的名单，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自己的名字正赫然在列。
贺遥重重撞了撞卫星朗的肩膀，指着名单上的名字笑开：“我说什么来着！还是拜神仙管用！”
卫星朗看着他飞扬的眉眼，唇角不自觉扬起，轻声反驳：“别把功劳都推给神仙，明明是你自己下了苦功夫。”
太医署缺人缺得厉害，清晨刚贴出招募告示，日头还没落山，贺遥就被火急火燎地安排入职了。
卫星朗对此倒不意外：“皇帝先前派出去不少人手，又刚熬过寒冬，眼下正是疫病高发时节。坊间医馆忙得脚不沾地，可不就得像抓壮丁似的，催着新人赶紧上岗？”
贺遥却只在意一件事：“这么着急要人，这月俸怎么算？”
卫星朗忍俊不禁，伸手轻轻戳了戳他的额头：“放心，要是有人敢少发你一个子儿，我立马去替你讨回来。”
自贺遥考中医正那日起，圣京便下起雨夹雪。
檐角垂落的冰水砸在青石板上，凉意顺着石阶蔓延，连带着人心都浸得发寒。
贺遥独自立在廊下，望着如帘幕般纷扬的冰碴，目光有些发怔。
今日是接应灼回府的日子，天还未破晓，卫星朗就已匆匆赶往宫门外等候。
等贺遥起床，下人说卫星朗都走了半个时辰了。
贺遥指尖摩挲着腰间玉珠，有些不悦，昨夜分明说好同去接人，此刻卫星朗却不见踪影。
正思忖间，千乐坊的药童顶着斗笠闯入院落，油纸伞面兜着半兜雨水：“贺医正快些！浦州洪水涌来的灾民已堵了西街，今早抬来的病患都发着高热，医师正满地找您呢！”
药庐内药气与血腥气混作一团，十数张竹榻上躺满呻吟的灾民。贺遥掀开病人衣襟，见其胸腹间遍布红疹，指尖触到皮肤时惊得缩回，滚烫得如同烙铁。
“今年雨水忒重，浦州河堤决口那日，天就没亮过。”老医师抓着药碾子的手发颤，她指了指自己身后的患者，让贺遥赶紧去看看情况。
书谨浑身湿透地撞开房门，油纸伞骨上的水珠簌簌落在青石板上。
“公子！”少年嗓音带着哭腔，“骊风将军方才递了信，说卫大人没能接着大长公主，反被圣人派去浦州赈灾，此刻已离了城门！”
“她可曾回府收拾行李？”贺遥追问。
书谨道：“听闻浦州连日急奏请赈，事态紧急，圣人在朝堂上当场点了大人去救灾。”
“为何派她去？”贺遥急道。
书谨将骊风的话都转述给他：“有方士进言，说此次灾祸，实属天灾。是圣人未能亲自去为民祈福才惹出来的。需得寻一位与圣人同根同源的人前往，方能镇住灾祸。”
贺遥手中的绷带人字纹骤然崩断，麻线缠在指尖生疼。
“方士？”他咬牙重复这两个字，定是礼王的诡计！
他必定知晓卫星朗惧水的隐疾。这消息要么是十余年前便已得知，要么……便是祝燕青！
当年卫星朗在学宫处置祝燕青时，曾流露不愿靠近湖水的举动，以祝燕青的心思，未必猜不出来。
更遑论卫星朗与应慈怀过往的接触，早可能被人察觉端倪。
贺遥骤然驻足：“你方才说，公主也未回府？”
“是，”书谨连忙将伞转向贺遥头顶，“圣人称龙体不适，命公主与礼王继续留宫侍疾。”
贺遥眸光一冷，圣人这是要将公主与礼王扣在宫中。
“骊风将军可在城内？”贺遥问道。
“在的，公子。此次赈灾的人手是从原卫大帅军中调拨，东海营本就是水军，治水救灾最为相宜。”
贺遥心中那点不安正随雨声疯长，母亲尚在宫中被扣，卫疏又南下千里救灾……
安顿好病患后，他请假乘车赶回府中，直奔亲事府而去，将管事们唤至阶前时，袍角还滴着水。
“戴家令听着，”他声线冷得像檐角冰棱，“从今日起，凡呈递府中的拜帖、入府访客，须得一一造册报我，漏了半个人便提头来见！于典军，你即刻增派两队护卫，府墙内外轮值巡逻，莫留片刻空隙！”说罢转向食官署管事，“每日膳食先送清晖园查验，经我查验后方可呈送各院……”
各位管事领了令，朝贺遥长揖行礼。
卫展嵘回府时，隔着垂花门便觉气氛不对。
想前两年他伤重回京，终日闷在院中不愿见人，是应灼与贺遥轮番陪着，才让他渐渐解了心结。
后来他也想通了，虽断了左臂不能再上战场，却还能在朝堂之上尽些绵薄之力。
皇帝念他是沙场老将，特封了折冲都尉的职衔，让他仍能为京畿防务效力。
过了垂花门，他远远地见贺遥立在檐下。
贺遥向卫展嵘焦急道出眼下局势，卫展嵘眉头深锁，只沉声问：“需要我做什么？”
贺遥道：“劳烦父亲称病谢客。”
卫展嵘未作丝毫犹豫，即刻唤来幕僚代笔写折，声称旧伤复发需闭门休养。
他记得应灼临行前的叮嘱：若她与女儿都不在府中，府中大小事宜尽听贺遥调度。
他是一个武将，脑子上没有应灼那样灵光。应灼怎么嘱咐他，他就怎么办。
“小卫大人，江风刺骨，进舱吧。”崔永年立在舱门外，袍角被浪沫打湿的布料紧贴着小腿。
卫星朗松开攥着船舷的手，目光从墨色河水里翻涌的暗流上移开。
她浑身一抖，下意识按了按腰间的香囊，指尖还残留着刚才河风吹过的冰凉。
“船上部署如何？”走近时，她的靴底碾过甲板上的水痕，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崔永年压低声音：“此次南下，除东海营的老班底，还有户部工部的人，剩下的多是从沿河州府抽调的杂兵。”
“可混有应煜的人？”
“暂未查到。京中密信只说这船上有陛下安排的人手。”
一个大浪拍在船侧，舱室猛地倾斜，卫星朗踉跄扶住舱壁，掌心蹭过一块松动的木板。
“黛环。”卫星朗忽然停步，袍角扫过甲板积水时溅起细碎水花，“去知会东海营的老兵，今夜务必将船身加固三重。还有，把陛下派来的人盯紧些，半分差错都出不得。”
黛环刚应声要走，卫星朗又补了句：“让他们用浸过桐油的麻绳缠紧船板缝隙，再把备用的牛皮篷布覆在舱顶。若有其他人说风平浪静不必大动干戈，你便把名字和模样记下，回来告诉我。船头那尊铁锚若今夜松了链子，他们的项上人头便代替锚链坠河底。”
她的发带在风中翻飞，圣京的防线虽已布下，但当她看见河面上漂着的浮尸顺流而下时，指节还是忍不住叩上了剑柄。
自己这次南下，恐怕不只是礼王的手笔。
船舷外的风啸越来越紧，像是谁在暗处磨刀。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第46章 南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