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的一生》悦君不知

1、第 1 章

　　王希独自一人走在被绿草覆盖的小路上，静静地，伴着着清风的吹拂来到了巨大的青山前。

　　王希抬头望向青山，除了山头的袅袅炊烟，周围并无一点人类活动的踪迹。

　　远处的落日灼烧着晚霞，明明即将是入夜时分，王希应该听从本能扭头走回自己不远处的乡下老家——毕竟哪怕是在自家院里的葡萄架下喂蚊子都比在深山里被阴暗婆娑的树影激起对未知的恐惧要强。

　　但是，此刻，王希没有退路。

　　望着被粉色烟雾铺天盖地整个淹没的村庄，王希下了这个决心。

　　于是乎，她咬牙一狠心，竟是硬生生地掐着自己的掌心走入了密林。

　　——

　　昨天。

　　好不容易跟同事协商，从黑心老板那里撕下一大块时间的王希决定回到自己的老家。

　　那是一个淳朴的小镇。

　　不过当然，对于王希这种上大学工作好几年不回家的单身女性来说，唯一需要提防的就是村口大妈的那一张张不那么淳朴的嘴。

　　她们的嘴宛如居委会那挂在电线杆上不知道多少年的广播——无论是柴米油盐的小事，还是领导的视察，都能以最快的速度传遍整个村庄。

　　哪怕你无心关注，只是在清晨的被窝里酣睡，照样都会被吵醒：

　　无用无聊的知识以你意想不到的方式入脑，吵的人本该清醒的头脑都不灵光了。

　　于是王希选择在晚上回到家里。没有父母当挡箭牌的王希拖着自己的行李箱缓步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伴随着月色回到了家中。

　　简单洗漱之后一夜无梦。

　　王希的一天是被晾衣绳上的三四只肥喜鹊叫醒的。

　　“真是意外，没有广播吗。”王希给自己泡了杯茶，呆呆地坐在台阶上，盯住葡萄架上的喜鹊感慨地开口道。

　　好似是为了怕喜鹊吃掉刚刚长开的葡萄一样，王希死死地盯着喜鹊。

　　不知是不是被人怀疑的不满，黑衣绅士跳脚地蹦了几下，“唰”地一声飞远了。

　　视线无处着物的王希的听觉变得异常敏锐。邻居院子传来几声对话。

　　“慢点。”男声。

　　“我要去摘蘑菇！”稚嫩的声音，约莫只有六七岁。

　　温柔的女声开口道：“还没下雨呢，去看民宿不远的池塘怎么样？”

　　“要是下雨就好了.......”孩子有些低落，不过随后还是被自己的父母带着高高兴兴出门了。

　　哦，原来是民宿啊。

　　怪不得今早能睡个好觉，看来老妈说的没错，被民宿的住客投诉过几次之后，大喇叭总算是学会了审时度势。

　　喝着清茶，望着被反锁的大门，王希停下了自己划看手机的手指——池塘？不是在她出生之前就干涸了嘛。

　　算了，去看看吧。

　　本来这只是王希偶一为之的选择，但是令王希没有想到的是，这次的一时兴起，将会给她带来怎样难忘的回忆。

　　于是傍晚趁着村民在吃饭，王希出门了。

　　踏过石板路，王希只觉得夏天的傍晚真是太好了。

　　感受着周围干燥的空气，王希突然产生了跟小男孩一样的想法——要是下雨就好了。

　　王希来到了池塘边，被禁锢的一汪池水倒影出了王希得到充足休息之后红润的脸庞。

　　“妈妈！这里有鱼哎！我可以学爸爸钓鱼吗？！”隔壁的旅客孩子发出了惊呼。

　　“太小了，小鱼还得要长大呢。”穿着一席黄裙的母亲捂嘴轻笑着。

　　“什么时候它才能长大啊.......”

　　“等一一你长大了，它们就长大了。”父亲抱起孩子开口道。

　　远处应该是民宿餐厅的服务人员大声在提醒道：“饭已经做好了。”

　　“该到吃饭的时间了。”

　　王希满意地喟叹了一声，村里的人好像很顾忌来到民宿的客人，一般有客人的身影出现，那些大妈大爷们都会不自觉地散开来。

　　许是为了不给客人留下粗犷的印象，又或许单纯是在客人问起小镇有什么好玩的东西时，怕自己支支吾吾的答不上来。

　　的确，这里除了空气清新，山林没有遭到砍伐之外，也没有什么可供吹捧的了。这是以王希的视角来看的。

　　对于城市里的人来说，这里的一片绿叶，一阵鸟啼对于一家三口来说都是新奇的体验。

　　估计在民宿小孩看来，就如同他幻想的一样，一阵急雨所唤醒的几株蘑菇就够他欢喜的了。

　　盯着被禁锢在这池塘的几尾金鱼，王希突然间和孩子共鸣了——她也想要一阵骤雨来敲碎眼前的一切。

　　就在王希发呆之时，红尾的金鱼突然间跳了起来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狠狠地撞向了一旁的白色金鱼。

　　王希被吓住了，她懵懵的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原本活泼的金鱼在刚才一番异动之后顿时安静了下来，不再渴求死水池塘上方的新鲜空气和人类的饵料，反而是直接沉到了水底。

　　一只鱼这么做可以理解，两只鱼这么做可以解释.......但是所有的鱼都这么做的话就很令人毛骨悚然了。

　　王希抬头观察四周，发现原来异端是从她的面前——她的村庄开始的。

　　王希的目光被粉色的迷雾所吸引，在一呼一吸间，迷雾就已经逼到了面前。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但万幸的是差点踩到乱石的节奏唤起了王希的理智。

　　王希那踩着运动鞋的双脚稳稳落地，避免了崴脚的命运——运动鞋，万幸的是她还穿着一双运动鞋。

　　在粉色迷雾吞没池塘底那群懦弱的鱼儿之时，王希的身影已经随着小路跑向了眼前的深山。

　　如果有人问王希为何跑得这么着急，而不是靠近被迷雾掩盖的村庄，王希只会以看傻子的目光望向对方，并发出灵魂一问：“电影《迷雾》看过没？”

　　她可不能确保迷雾里面有没有吞噬人类的怪物，所以她只能祈求眼前青山的庇佑——她记得小时候这里供奉这一尊山神来着？

　　时间回到现在。

　　王希喘息着，手里的手机根本没有信号，于是只能沦为王希照明的工具。

　　王希刚刚走到半山腰的位置，她摸了一把汗，低头凝望着山脚，心里不由得放松了一瞬：巍峨的山体就好似是靡坚不摧的屏障，为她抵挡住了那粉色的迷雾。

　　此刻，皓月当空，淡淡的月光为这座山林披上了朦胧的外衣。

　　王希知道迷雾短时间内不会上来了，于是她将手机关机，借着朦胧的月色来到了一处空地。王希依靠在树上，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疲惫让她深深地睡去。

　　王希一直没有哭出来，因为她清楚的知道：如果粉色的迷雾只是她梦境中的创造物，那么就说明这一切，包括她回到老家的这一段时光都只不过是身为社畜的她没有得到休假的噩梦而已。

　　……如果这一切真的都是真实的话.......她似乎也不能做些什么。

　　她只能默默祈祷山林里不会有那些克苏鲁的怪物。

　　对于王希而言，活着也行，死了也好，只是要是能不那么痛苦得死去就好了......她很怕痛的。

　　此刻王希的心理状态像极了被好友评价的卡皮巴拉。

　　要是死了的话，下辈子投胎当个卡皮巴拉挺好的。

　　梦到自己变成卡皮巴拉在水池里跟着同伴泡澡的王希突然想起了好友的评价并从心底里认可好友。

　　就在王希想要让一直在嚼着青草的同伴纡尊降贵地挪下它压着她脚的屁股时，那只呆呆嚼着青草的水豚突然间停下了呆滞的动作，反而是选择用它短小却有力的后肢直起身来，让他自己胖乎乎的上半身浮出水面。

　　被这一出整懵了的王希：“......你要干嘛？”

　　水豚用它的前肢将口中嚼烂了的青草吐到口中放到了王希的面前。

　　王希：？

　　“请尽情享用。”面前的那只奇怪的水豚低下头去，将爪子上的那一滩物体放到了王希的面前。

　　王希：.......

　　水豚又不是鸟类，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喂食她呢？

　　看着王希的身体僵硬着，迟迟不接自己手中的食物，会说人话的水豚更加谦卑了，“您已经好久不吃饭了，我们的王。”

　　王希：.......

　　随着那一句我们的王，周围的水豚都围了上来。

　　它们高呼着什么，“献给至高无上的水豚之王！”纷纷直起自己短胖的身子开始与最开始的那只水豚同流合污。

　　王希想要拒绝，但是此刻，她作为人类的记忆正在慢慢消散。但是身为人类的潜意识，还是让她深深地抗拒自己眼前的【食物】。

　　她的爪子被自己僭越的臣下压在屁股底下，使得她动弹不得。

　　青草的味道逐渐逼近她的嘴巴，为了不吃眼前的东西，王希一咬牙一狠心，高声地呵斥道：“吾乃高贵的卡皮巴拉之王，不会吃此等下贱之物！”

　　眼前的水豚们的身子都集体颤抖了一下——“那敢为陛下，您想吃些什么？”

　　“我要吃葡萄。”已经完全忘记自己身份的王希正色开口道。

　　她的臣民们嘀嘀咕咕，好像都不知道葡萄是什么一样。

　　王希高傲的抬起了头颅，对一切都表示了不屑。

　　就在她沉溺于对自己身份特权的欣喜之时，一道高傲的声音从上空中传来，“想吃葡萄，就你这个卡皮巴拉也配？”

　　Big胆！谁敢说她！她可是高贵的水豚之王！

　　王希刚想要反驳就感到自己嘴巴里被塞了一把东西。

　　.......不会是被嚼烂的青草吧！

　　王希惊恐地看向面前的水豚，劫后余生地发现还好不是它爪子上的东西。

　　那她口中的是什么？

　　突然间口中的酸涩激的王希眉眼瞬间皱成一团。

　　王希被口中的酸涩刺激得从抽象的梦中醒了过来。

　　“醒了。”王希被酸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低沉的男声吸引了王希的注意。

　　王希揉着睡了一夜坚硬的后背向前看去，只见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白鹅站在她的面前，橙色的喙部叼着一串紫黑色的桑葚。

　　许是梦境里奇怪的记忆太多，对于大白鹅能口吐人言，王希似乎好像也接受良好——毕竟在她的梦中，她也是水豚之王啊。

　　“是你喂给我的？”王希开口问道。

　　“是啊，因为你一惊一乍的吓到了它们了。”

　　大白鹅的翅膀指向了一旁在水池中嬉戏的小白鹅，它们太小了，身上的羽毛都是金黄色的，王希亲切的称呼它们为——小黄鹅。

　　王希指了指自己，“我？”

　　“是啊，突然高声嚷着自己是什么卡皮巴拉之王，要吃葡萄。葡萄金贵，你如何吃得？”用欠揍的语气说完这句话，大白鹅用蔑视的眼神撇了眼王希。

　　王希不敢再提自己的那段社死的记忆，于是她捂着头站起来，低头凝视着大白鹅。

　　“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在这个荒唐的世界，遇不到人，能遇到一只口吐人言的大鹅，已经算得上是极其幸运的事情了，无论如何王希都要和这只大白鹅打好关系。

　　王希很快就注意到了打点好关系的契机——在给她喂食的时候，大白鹅被紫黑色的野桑葚汁弄脏了他洁白的脖颈和胸前的羽毛。

　　“我来帮你清洗一下吧。”王希指着一旁的池塘开口道，“比起你的喙，还是人类的手更加方便吧。”

　　“本就是应该的。”落下这句话，大白鹅迈着嚣张的步伐走向池塘走去。

　　王希的目光被大白鹅吸引：向前走时，他那秃秃的向上翘的小尾巴跟随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一扭一扭的。怎么说呢......不愧是村中恶霸！

　　王希拍了下牛仔短裤的泥土，一边感慨着一边向着池塘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