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茧自缚》新绿温

13、离开

　　难得有时间坐在窗台上，我看着身旁的妈妈，看着她浮肿的双眼，看着她走过五分之二的世纪，走到了我的面前，留下了疲惫的身体。
　　“妈妈。”
　　“嗯？”
　　“你现在痛苦吗？”
　　“嗯。”
　　“是因为我吗？”
　　“嗯。”
　　“我怎么样你才开心呢？”
　　模糊的视线里，我看不清回答，梦醒了，我要去学校了。

　　高积云飘过天际线，蓝色的天空里带来的冬天的讯息，如同跟随季节移动的地球的庞大思维。
　　“拍张照吧！马上要分班了。”班主任拿出手机，笑着看着我们。
　　大家纷纷找着自己的留恋的朋友，如同游动的鱼群。
　　我慢慢地朝雾心走去，手却突然被拉住了。我惊恐地回头望去，方武眼神恳求地盯着我，轻声说道：“和我拍好吗？”
　　众人眼神的戏谑里，我拉开了他的手，转身跌入了雾心的怀里。
　　雾心抱着我盯着方武，在班主任的催促里，我们匆忙地结束了九门课程，结束了第一场青春。
　　我们留下了对峙的照片，留下了慌乱的身影，所以注定这个高中要在慌乱中度过。
　　我和雾心第一次吵架了。
　　“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
　　“我没有。”
　　“你接受了这么多大家的玩笑，你还不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吗？”
　　“那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做！你告诉我啊？”我痛苦地撕开喉咙，哭出了长大后第一次有声音的哭嚎。
　　……
　　记忆变得模糊了，只记得那天的夜晚很冷，很湿，很痛。
　　而她的身影离我那么远，那么近，那么破碎。
　　那是我见过的最冷的夜，而她最知道我怕冷了。
　　我们站在校门口，我没有送她回家。
　　背对背走向各自的方向，我却迟迟没有迈开一步。都说分别的时候会回头，可我才不要，我才不要让她看见我在哭的机会，我才不要让她赢。
　　可如果我回头了，你再回头，我们会不会就错过……所以，我不要给命运戏弄我的机会。
　　狼狈地坐在桌子前翻着课本，摊开书才发现，书里的内容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于是我又把书翻回第一页，重新读了起来。
　　好不容易感觉掌握了书的内容，在脑子里回顾却全是雾心的影子，于是我不停向前翻，最后不知不觉又回到了书的前几页。
　　打开电脑，从我们加上聊天记录开始，每一天的□□都有几条信息，一般都是互道晚安。
　　2021年11月21日，今天的日期，要变成灰色了。
　　“鱼的身体里那么多刺，它不会痛吗？”年少的我站在漆黑的棺材旁，笑盈盈地问道。
　　我动了动嘴，却无法回答，只好轻轻抱了抱她瘦小的身影。
　　“为什么你这么难过呢？不是说好了，长大以后就不哭了吗？”小小的我窝在我的肩头，疑惑地问道。
　　“要哭就哭吧，雨不会停了，哭了也看不出来……”
　　“不哭。”小小的我抱着没有长大的我，额头低着额头轻声说道。
　　一声惊雷劈开这短暂的梦境，小小的我脱离我的怀抱。我坐在阳台上，望着撕裂的天空，我盯着闹钟，发现才凌晨三点。
　　仿佛有足够的时间让我哭，我坐在阳台上，逼自己吼出声音来，却怎么都发不出声。
　　万一吵到别人怎么办？万一别人睡觉被吵醒了会不会不开心？妈妈会不会听到监控里的哭声？我坐在窗台上会不会吓到别人……
　　思绪万千里，我不哭了，静静地盖好被子，我盯着苍白的天花板，等着时间的流逝。
　　“在高中要有一个班级职位，多多锻炼自己，知道吗？”妈妈的话在我耳边作响，我举起手，在新的班级，在这个陌生的教室里。
　　“想当什么？”老师焦音双手撑在讲台上望着我。
　　“语文课代表。”我看着老师轻声说道。
　　不远处的角落里，一声惊叹声传入我的耳中，我将目光移了过去。
　　她在角落里举起手又放下，眼神闪烁地看着我。
　　“你也想当语文课代表吗？”焦音老师看着她问道。
　　“她是重点班的！”女孩喊出一声立马捂住了嘴，摇摇头。
　　“陈慧，你要是想，也可以和她竞争的。”老师眼神柔和地劝道。
　　“不了不了。”她擦了擦眼泪，躲闪着目光抿着嘴摆了摆手。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了我身上，仿佛一切的过错都在我，在于我为什么要让她流眼泪。
　　焦急与疑惑的情绪在我身上蔓延开来，这一切我都选对了吗？
　　“那就这样吧。”老师点点头继续安排着班级事务。
　　感受着许多灼烧的视线，里面有怀疑的，有不满的，有愤怒的，有无聊的……
　　我暗自叹了一口气，低着头盯着地理课本里的地球，地球上没有我，会发生什么呢？潮汐依旧反复，板块依旧运动，树木依旧生长，我对地球意味着什么呢？
　　眼神移到陈慧的身上，下课后，她的身边聚集了一堆同学，大家都给她递纸巾，说着安慰的话，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你也好奇为什么她们这么熟悉吧？”身旁的梁意顺着我的视线轻声解释道：“她们之前就是一个班级的，在之前的班级里，这十个同学就玩得很好了。没想到又分到一个班级里了。”
　　我听出了她语气里的一丝不对劲，我转身看着她轻声问道：“她们关系很好吗？”
　　“对她们之间来说挺好的吧，反正我不喜欢，之前和她们一个班，整天围在班主任身边，班里有什么事情全是她们决定的。”
　　“反正她们的青春无法无天了，我们的青春就只能当她们的配角呗。”梁意撑着脑袋无奈地吐槽道。
　　“我们会有自己的活法的。”我淡淡地朝她笑了笑，拿出一颗奶糖放在她的手心，轻声说道：“吃颗糖吧，缓缓心情。”
　　上课铃声响起，语文课，我怀着忐忑不安又有些激动的情绪坐在座位上，心脏在此刻怦怦直跳。
　　熟悉的高跟鞋声踩着铃声走了进来，我看着这熟悉的身影，心脏仿佛被高高抛起，又重重下坠。
　　“课代表在哪里？”徐润老师撑在讲台上，笑眯眯地望着我们。
　　我举起手，站起身来，轻声说道：“在这里。”
　　“啊……”老师顿了一下，轻声说道：“是雨婷啊……”
　　“你们班干部怎么选的？”老师巡视了一圈，轻声问道。
　　“自己举手选的。”陈慧坐在座位上委屈地说道。
　　“呀！你也在啊！”老师拍了拍陈慧的肩膀，笑着说道。
　　“对啊老师，就是因为你在这里，我才来这个班级的！”陈慧偷偷擦了擦眼泪，继续补充道：“本来是想当你的课代表的，可惜没有被选上。”
　　“自己明明退出了，真是无语……”梁意抱着胸无奈地移开目光，悄悄说道：“简直是污染我的眼睛。”
　　我淡淡地朝她笑了笑，心里的情绪却很复杂，但是用语言却无法准确地说出来。
　　我真的又要放弃吗？我要认输了吗？妈妈那边怎么和她解释呢？
　　年少轻狂的我在思考过后选择了两败俱伤的方法，既然都不能圆满，那我也不要认输。
　　我笔直地站在教室中央，像一棵不屈服的树。
　　老师站在讲台上，轻声说道：“第一节课，我们就看会视频吧。”
　　我呆呆地坐在座位上，思考着冲动后所做出的所有决定，可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是非对错我也无法分辨，也无心纠结了。
　　混乱的思绪让我的情绪污染，我垂下头开始努力学习，距离下一次月考还有二十多天。分班后的第一次月考，我一定要考出一个好成绩，考得完美，考得圆满，考得引人注目。
　　我要让妈妈知道我的选择是正确的，我要让大家知道我没有错，我没有那么差劲，我不是一个失败者。
　　我要让雾心知道，我离开她以后，我也可以过得很好，我要让我的身影占据她的生活缝隙里。
　　日子翻篇的过程里，陈慧总是来找我聊天，语文老师总是阴阳怪气的内涵着我，大家仿佛分成了两拨人，一边是团体的维护者，一边是反对小团体的成立。班级里乌烟瘴气，班主任视若无睹，任凭事件的随意发酵。
　　在某一天里，雨若出现在了我的教室门口。
　　她站在走廊上朝我笑了笑，轻声说道：“之前是我错了，你不要生我气好不好？”
　　我愣了一瞬间，轻声说道：“我不会生你气的，这辈子都不会生你气的。”
　　人总是能因为心中的那一件事原谅所有的错误，一好可以抵千错。
　　“最近过得好不好？”我趴在围栏上轻声问道。
　　五楼的风景可以眺望整个学校，白色的纸张飞舞在空中，仿佛白色的雪花。
　　“挺好的，我能有什么问题？”雨若挠挠头，避重就轻地回答道。
　　“嗯。”我知道她的难处，轻轻点点头。
　　“以后可以和我一起回家吗？”雨若拉着我的手问道。
　　“可以，但是要快一点，我妈妈……”
　　“我知道的，肯定快一点！”
　　“好。”
　　课间的十分钟很快结束，雨若消失在了人海里，我坐在课桌上，盯着手里的数学试卷，疲倦地锤了锤脑袋。
　　“谁发明的数学试卷！”梁意扒拉着憔悴的面庞，无力地吐槽着。
　　我安慰地朝她笑了笑，轻声说道：“我也不喜欢。”
　　试卷一张张叠放在讲台上，我呼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今天的包袱。
　　堆叠成山的试卷是青春最疼痛的记忆。
　　走到四楼，我站在雨若班级门口，她们老师还在教室里不停地说着一些无聊的规矩。
　　我望着漆黑的夜晚，望着二楼雾心的教室，她现在回家了吗？
　　“走吧！”雨若挽着我的手，吐槽道：“这老师天天拖堂，真是麻烦死了。”
　　我有些疲惫，轻轻地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一个玩偶，轻声说道：“泰迪熊，送给你。”
　　“怎么突然送我娃娃了！”雨若抱着棕色的泰迪，眨着眼问道。
　　“怕你做噩梦，让它来保护你。”我轻声说道。
　　仿佛受到了什么委屈，雨若偷偷擦了擦眼泪，轻声说道：“你怎么这么好！也不怪我之前那样对你……”
　　“有情绪很正常的，谁没有情绪。我只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不好，不好，不好……”雨若接过我的纸巾胡乱地擦着眼泪，呜咽道：“我妈妈，我妈妈她……”
　　我怕了拍她的脊背，轻声安慰道：“我知道的，不想说就不说了吧。”
　　静静地走在路上，不远处的学生聚集在一起，欢声笑语地分享着心里积压的情绪。
　　雨若在长久的静默后轻声说道：“我分手了。”
　　“嗯。”
　　“我还是最喜欢你。”
　　“我也想对你好。”我轻声说道：“好好学习吧，我们长大了，就可以不用管这些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