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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骄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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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凌辰的暗示和威胁下,景玄最终分了一个单独的帐篷给沈由柯,并让军队中的大小官员依次到她的帐中来拜见述职。剑兰等人虽有官职,但也有实有虚。有实权的在景玄一声令下后集体上任,没有介绍,没有交接,底下人服不服气全靠自己的本事。
阿珠和华汐按计划也是跟在楚云若身边的,只是初来乍到,一个去厨房熟悉设施,一个去和军医交流这边的特色草药和偏方,都早不见了踪影。营帐里只剩了沈由柯和楚云若。
沈由柯就坐在上首,看着一个个陌生又相似的人在自己面前晃过来又晃过去。楚云若依然保持着她督军亲信的身份,坐在一旁,像是负责签到的班长,对着名单在那写写画画。
不用工作,但要来排队见一个空降的上级,还是在军营这个素来瞧不起女人的地方,沈由柯也不知道这些军官的心情如何,估计大多是……心里不太舒服的。
营帐的门帘“哗”地抬起,又“啪”地落下,声音比前几个都要大,震得沈由柯耳膜生疼。沈由柯正要坐直身子摆摆官威,就见那人看着楚云若变成了结巴。
“你,你……”
楚云若缓缓抬眼瞥了一眼,又收回目光:“丁奇,睦州总兵,如今也到这地方听景玄差遣了吗?”
楚云若这话不乏嘲讽意味,但刚刚还脾气火爆的丁奇此刻也像只兔子一样温顺,不敢生气,也没资格生气。
毕竟景玄这位倨傲的大将军就是他推荐给楚云若的。
“殿下……”丁奇想为自己辩解几句,余光扫过了正襟危坐又悄悄伸长脖子看向他和楚云若的沈由柯,多年浸淫官场的他忽然看清了形式,衣袍一甩冲着沈由柯跪地行礼。
“属下丁奇,拜见沈督军!”
楚云若专程过来,自然是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再解释多少也是徒劳,还不如趁早讨好一个可以给自己求情的殿下的亲信。
“丁将军快快请起!”沈由柯被这突然的大礼吓了一跳,一边快步跑下去扶丁奇,一边惊恐地看向楚云若寻求帮助。
楚云若看着这一幕不禁有些好笑。丁奇见楚云若脸色缓和,便知道自己这一步棋走对了,就坡下驴,没等沈由柯碰到他就麻溜的站起来,又低头哈腰着将沈由柯送回位置上坐好。
“别整这些没用的。”楚云若甩出一个眼神,丁奇忙唯唯诺诺地回到原地站定。
这种知根知底的老臣,楚云若也懒得再和他虚与委蛇:“讲一讲吧,我们的景将军镇守边关这么久,到底做了些什么功绩出来。”
功绩。要说功,确实是有的,只是即使换一个人来也是差不多的功劳,但换一个人来也难出这样的过错。
……
军中士兵不少,大大小小管事的人也不少。这整整一日下来,沈由柯的背是再也挺不直了。
历史书上功名赫赫的景将军,在这短短一天时间里,也终于在沈由柯心底碎成了渣。
景玄,确实是带兵打仗的好手,各种兵法谋划烂熟于心。只是可惜,他不打。
容国宣战已有半月,其间不断派兵骚扰央国边境,但景玄只命将士防守,既不上报,也不反击。每次都是耗费人力物力,将这些烧杀抢掠的敌人完完整整地请到央国边境之外,等他们休养好,便再重复一次。
“两边都莫名其妙的。”沈由柯评价。
“容国皇子太多,争权夺势,自己国境内施展不开,便想到央国借点地盘。再加上有人浑水摸鱼,煽风点火……”楚云若整理着得到的情报,一桩桩一件件,各自与哪位皇子哪方势力对应,她心里也都有了数。
沈由柯本来摊平在床上,闻言支起上半身,问楚云若道:“你说,容国到底给景玄送了个什么样的姑娘?”
本来兢兢业业,立志做一番大事业的景玄,在某一日床榻上多了个姑娘后就转了性子,日日窝在营帐中,容国再怎么过分也视而不见。那姑娘也是个嚣张跋扈的性子,对营中军士都呼来喝去,景玄从城中找来的伺候她的丫头也被骂跑了好几个。
这问题其实也不难回答,因为答案很快就自己找上了门。
军中认识楚云若的不少,一夜过去,军中上下早已传开。只不过景玄还是没什么动静,大概是他的手下积怨已久,故意瞒着不告诉他。
演武场上,不少将士围了一圈,中间摆了两张椅子,坐着楚云若和沈由柯。中间的空地上不断有人上来比武,其中不乏想在公主面前表现的,当然也不乏觉得公主和景玄是一路货色,想给公主和公主手下一个下马威的。
剑兰和傲梅漂亮地赢下几局,展现了自己的实力后,便站到了楚云若旁边,不再参与那些普通士兵的表演。场上正打得火热时,人群中忽然有人起哄。
“公主殿下怎么不亲自上场?是看不上营中的将士,还是武艺实在拿不出手?”
这话一出,沈由柯仿佛听见身边有人笑出了声。那起哄的是个女声,循声望去,人群已经自然分开,一个长裙翩翩,盛气凌人的女子就站在那里,身后那个努力低着头降低存在感的,大概是她的侍女。
楚云若周身的气压显而易见地低了起来。景玄的小情人过来找茬,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楚云若也不屑于和她一般见识。只是这女子隆起的肚子和熟悉的面容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女子,纪凉笙,她才不在乎这些,更何况她就是为了让楚云若不痛快而来的。她大步走到楚云若面前,肚子都快挺到了楚云若脸上,趾高气扬地问道:“你,就是央国公主?”
没有人拦她。那些将士自然是在看戏,而楚云若身边的人都在震惊。
“这得几个月?”沈由柯听傲梅小声问道。
“这得五六个月吧?景玄才来这边多久啊?”剑兰同样小声回答。
纪凉笙见没人理她,继续问道:“你就是那个和玄郎有婚约的央国公主吗?你也看到了,我已经怀了玄郎的孩子,玄郎也说了,要我做他的妻子,你就是铁了心嫁过来,也只能做将军府里的一房小妾了。”
她倒是把主母的气势摆得十足。只不过没人在乎这些。
“你是纪凉笙?”楚云若甚至没站起来,只是冷冷地看着那女子。
纪凉笙被那眼神看得心头一惊,不自觉地应了声“是”。楚云若给她的感觉和她母后也太像了。
纪?沈由柯这才大概明白了楚云若的怒火从何而来。纪是容国国姓,而这女子能让楚云若叫上名字,大概只能是容国皇家唯一的公主了。
容国十几位皇子,却只有皇后生的一个公主。楚云若没见过纪凉笙,只在数年前容国朝贡时见过那位皇后一面。
从小娇生惯养的公主,也能送到敌国将领的床上谋取利益,容国还真是豁的出去。
“主子,景将军来了。”傲梅俯身在楚云若耳边说道。
沈由柯闻言也望过去。景玄步履匆匆,全然没了昨日坐在上首的那份傲然从容,他冲到楚云若面前,一把将纪凉笙挡在身后。
“臣昨日有眼无珠,怠慢了殿下,还望殿下恕罪。”景玄说着恕罪,行为举止却像是来问罪的。
“凉笙只是年轻不懂事,还怀着身孕,您实在不该让她到这日头下晒着。况且,臣已与凉笙互定终生,殿下的情谊,臣实在难以从命。殿下要是有火气,尽管往臣身上撒,只是切莫磋磨凉笙,落个妒妇的名声。”
楚云若简直要气笑了。她还没说什么,沈由柯已然气不过,起身指着景玄的鼻子骂起来。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样说她!她什么时候和你有过婚约?她什么时候磋磨过你这小情人?昨日连人都认不出来,今日的脏水倒是泼得准!这么多人看着,你就在这空口白牙污人清白!……”
沈由柯还没骂过瘾,就被楚云若扯了扯袖子,往回拉了两步。对面纪凉笙正要开口回击,也被楚云若一个眼神吓得憋了回去。
“这一军主帅事务繁多,怕是耽误了景将军谈情说爱。沈督军就和凌小将军多担待些,让景将军好好休息一下,别误了终身大事。”
何必跟他们吵闹呢?简单几句话就能夺了他的权。楚云若没再理会他们,带着沈由柯等人离开了演武场。
楚云若一番话,周遭安安静静,一个质疑的都没有。旁人可能没这么简单,只是景玄在军中几个月,实在是没攒下什么军心。而楚云若呢,她手中的权柄有目共睹,而这军中还有不少是当今圣上的旧部,他们在军中见过这位殿下七八岁时的模样。支持谁,拥护谁,并不是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
走出很远,沈由柯才听到楚云若发出一声叹息。
沈由柯猜到楚云若在叹什么气,她也同样为纪凉笙可惜。
“这也是她自己选的路。”沈由柯劝楚云若,也劝自己。
“我十二年前见过容国皇后。她说她也有个女儿,她说父母都是希望把最好的一切给自己的子女,她说她希望她的女儿能像我一样。”楚云若的话中带着些怅然,“那时候,她女儿两岁。”
十二年前两岁,到今日也不过十四。沈由柯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
“让华汐常去那边看看。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吧。”
天空中的太阳肆意散发着它的光和热,像十四岁本该有的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