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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交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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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密的雨丝飘在空中,雾蒙蒙的,让人难以看清城中的局势。
茶楼三楼的包厢,窗子大开着,纱帘被风托起,遮住了被雨水打湿的青石板路,遮住了路上来往的行人,遮住了街对面的山水楼。雨水洒进屋内,洒在桌上,而那坐在窗边的少女却浑然不觉。
沉闷的木板声后,是吱呀的推门声。等门再吱呀过一次,沈由柯对面坐下了一个戴着帷帽的女人。
“你这样过来,不会更惹眼吗?”沈由柯好奇地问道。
那女人大概在帷帽下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你又好的到哪里去?主动找我做交易,与虎谋皮啊沈大小姐!”
确实,这个人选不太安全。但没办法,沈由柯对那段过去太好奇了,而其他可能清楚事情真相的人,她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目的。想来想去,还是这种没有感情影响的交易最符合她的需求。
“来吧,先说一下你要什么。”沈由柯略有些紧张地看向戴帷帽的女人。她们要传递消息,中间要经过太多人手,因而只约好了交易本身,还没有确定交易的筹码。
帷帽女似乎在试图忍下对沈由柯家人的问候:“我们到底是谁求着谁交易?是不是只要我的条件超出了你一点预期,你立刻就转身走人,连茶钱都留给我付?”
沈由柯有些心虚,凌光确实猜中了一部分。
“但我肯定会把茶钱付了再走的。”
帷帽女又忍下了一些问候。她说:“我要你去长公主府偷一样东西。”
“什么?府里的账本,弹劾你爹的奏章,还是什么兵符之类的?”沈由柯已经半离开座位准备跑路。
那帷帽女终于忍不住,将帷帽一摘掷到地上,叉着腰指着沈由柯骂:“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打算交易,故意耍我玩?我倒是想让你偷兵符,你偷的出来吗?”
当然偷不出来,沈由柯根本不知道那东西在哪。其实她刚说的每一样她都不知道在哪。
那戴帷帽前来的女人并不是什么生面孔,正是前不久才见过面的凌光。二人借着人情往来的礼品夹带消息,约在了此处见面。
很显然,凌光在做一些事。那日的聚会上,凌光将一种能影响人情绪的药用在了沈由柯和白惜缘身上,可能是一种试验,也可能是想通过两人的情绪波动引起什么冲突,从而挑拨一些人的关系。
很大的可能,凌光站在她们的对立面上。但正因为对立,沈由柯才有了价值,才可以轻易地拿出凌光需要的筹码。
“我没那么傻,要你去做你做不到的事。”凌光靠在椅背上,懒洋洋道,“我要她卧房里的一样东西。是什么不重要,她的衣服、配饰,或者什么桌上的摆件,都可以,只要是她卧房里的东西。”
交易之中,双方的需求同样也是一种信息。沈由柯也曾有过,即使交易不成,她也可以在凌光的需求中猜测她的目的的想法。但事实证明,凌光也不傻,事情不是像沈由柯想的那么简单。
“但我有什么理由要到她的卧房去?我都不知道哪间是她的卧房。”沈由柯迷茫。
“你没去过?”凌光震惊,“你去年不是天天往公主府跑?一年了,你连内院都没进过?”
内院吗?沈由柯细细思索,她进去过吗?或许是进去过的,但公主府的建筑构造就和人员构造一样,没有严格的层级之分,大概是扁平化管理在古代的应用案例,各个院子散落在府中,但凡进过公主府都不至于说那里有什么内院外院。
真可怜啊凌光,都没进过公主府呢。
沈由柯心里嘲笑了凌光一番,面上不显,只是含混答道:“哪有人天天往人家卧房钻的?我这是懂礼貌。”
凌光心里也在嘲笑沈由柯。也不知道她在装什么,就楚云若对她的态度,她就是天天躺在楚云若床上都不会有人说什么。
“好吧,我答应你。”沈由柯最终还是同意了这个条件。她在公主府又没有人管她去哪,大不了一间一间找过去,总能找到的。
“那你要问什么?尽管问吧。当然,信不信由你。”凌光高傲地仰着头,像一只天鹅。她仿佛不是在交易,而是在路上给乞儿施舍。
沈由柯并没有在意这些。她目光恳切,十分认真地提出了她的问题。
“茵茵是怎么死的?”
凌光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竟然是这么简单的问题吗?不过你找我也是对的,换成白惜缘,她可不知道这里面的细节。”
这个问题,她可是巴不得让沈由柯知道。
“这事不太光彩,不知道的不敢问,知道的不敢说。几年过去,没什么人记得了。但我清楚。”凌光凑到沈由柯耳边,故意压低了声音,“先帝赐了她一杯毒酒。”
沈由柯没料到凌光就这么直接地告诉了她,但仍强装镇定地追问:“为什么?她犯了什么错吗?”
“犯错?什么错都没有。非要说的话,她最大的错误就是做了公主伴读。”
凌光笑得肆意。妄议帝王,这可是重罪,够那位皇帝赏她家一人一杯毒酒了。可惜,他死了。
“那时候殿下‘失踪’,那狗皇帝不知怎么想的,要杀个殿下亲近的人,给她一个教训。”
“太傅大人有远见,早早地请了外放,带着白惜缘逃去了肃州。我父亲也有远见,从一开始就没答应让我做公主伴读。”
“只有她可怜,她是沈夫人上赶着送进宫做公主伴读的。沈夫人是谢家女,先帝恨透了谢家,又赶上你父亲去表忠心……”
很简单的故事,沈茵茵就是时运不济,成为了政治斗争中的牺牲品。
“她就这么死了?”
“就这么死了。”
凌光的笑容中已经带了几分癫狂。她们应该是好朋友的,哪怕立场不同,她们也曾经是好朋友的。
“那天,沈大人在宫里待了一天,沈夫人和沈由方,跪遍了每一家医馆,求遍了每一户人家。宫里的侍卫就跟在他们后面,没人敢开门。”
“最后是我哥哥,带着我们家的府医,悄悄去沈家看了一眼。”
“那狗皇帝大概专门挑了折磨人的毒药。灌下去以后人就没有活路了,七窍流血,面目狰狞,偏又还活着。”
“等她彻底咽了气,宫里的人才走,沈大人才回了家。”
沈茵茵,当她喝下毒酒后,她在想什么呢?恨吗?不甘心吗?又或是,她会后悔做楚云若的伴读吗?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余了风声,雨声,和静默的叹息声,
“其实我不讨厌你的。”凌光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你不知道,她死的第二天,我还没来得及哭,突然有消息说,你活了。”
“消息传进宫里的时候,我父亲和我哥哥就在狗皇帝面前。他知道我哥哥帮了忙,正打算好好敲打敲打我们家。”
“听说他当时就把茶碗摔了,过后有一个月几乎睡不着觉。真是,活该。我当时想,你就该那副浑身是血的模样站在他面前,吓死他。”
“就是可惜,她真的死了。”
凌光抿起唇,指尖擦过眼角。
“这雨真讨厌,一直往我脸上刮。”
街上的行人中,似乎多了一些熟悉的身影。
“快走。”凌光“倏”地站起身,将帷帽往头上一戴,拽起沈由柯就往楼下跑。
“干什么去?”
“偷东西啊!”
窗外,山水楼前,油纸伞下,一个白色的身影停下了脚步,向身后看去。
“怎么,看到什么人了吗?”凌辰问道。
楚云若转回身,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随她们去吧。叶澜最近搞了些新玩意,都看看再回去吧。”
一辆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马车在路上行驶着,凌光和沈由柯两人心有余悸地相对坐着。
“差点就被发现了。”沈由柯想道。
“殿下看到我们了!”凌光想道,“但没拦我们。”
凌光默不作声地打量着沈由柯,看她那个样子,大概是没发现她们被发现了。真是让人嫉妒啊,被偏爱的根本不知道那人有多可怕。
不过也是好事,楚云若的默许就意味着这场交易可以顺利达成,后半程就用不着提心吊胆了。
凌光才松了一口气,就见沈由柯已经坐到了马车门边,一只手已经扶在了门框上。
“你想跑?”凌光再次震惊。
“是啊。”沈由柯毫不避讳,“我想知道的你都告诉我了,我为什么还要帮你偷东西?”
凌光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幸好她还留有后手。
“先帝要杀你还有一个原因。”
沈由柯的手收回来了。
“当年选伴读的时候,选的是我和白惜缘。谢家那时候已经被皇家厌弃,我不去也轮不上你。”
“是沈夫人带你进宫时,遇到了一个小道士。他能看到未来。是他说,你将庇佑央国兴盛,你才做了伴读。”
“我知道他在哪。你把东西偷出来,我就带你去见他。”
交易嘛,哪能对方要什么就给什么。她一开始的打算就是用那个道士换沈由柯去偷一样东西,沈茵茵的死因,就算是她的赠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