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吃饭的关系》九号行星

29、校园if线

　　安市附中，高三年级，程知和陆随是同班同学。

　　但，班里所有同学人尽皆知，他们俩不熟。

　　程知，一个标准意义上的好学生，尽管成绩不算数一数二的出挑，但胜在足够努力。

　　陆随，则是后排趴着睡觉的男生之一，每天卡着下课铃响准时醒来。
　　不乖得明目张胆。

　　人尽皆知的还有苏臾，是陆随的小女友。

　　据小道消息传言，他们初中就在一起了，算是青梅竹马。

　　但程知知道，这纯属谣言。因为，陆随的青梅竹马是她。
　　尽管这事没人知道。

　　因为坐在第一排的程知和坐在最后一排的陆随在班上向来没有一点交流。

　　今天是九月一日。
　　暑假结束，开学日，此刻站在主席台上国旗下演讲的便是苏臾。

　　程知站在队伍里听着年复一年金秋九月丹桂飘香之类千篇一律的开头，本就缺乏睡眠的大脑更加昏昏欲睡。

　　“昨晚补暑假作业困死了…”身后的江蓓跟她咬耳朵，随之打了个漫长的哈欠。

　　程知目光则落在站在队伍最前的陆随身上。

　　下意识的注视让她不由怔愣一下，但还没收回视线，就猝不及防——

　　晕倒了。

　　“体委，快带去医务室。”班主任注意到，赶忙招呼队首的陆随。

　　程知自然不知道自己是在大庭广众下被陆随背到医务室的。

　　总之再睁开眼，便是天蓝色的医用帘子，而她正躺在床上。

　　自己竟然就这么晕倒了，果然，高三使人脆皮。

　　程知活动着身体，觉得没什么大碍，便起身预备跟医务室老师说一声就离开。

　　掀开帘子，却正对上拎着个塑料袋从走廊走来的陆随。

　　“醒了。”他看向自己，“是不是早上起晚了没吃早餐？”

　　程知被戳中，心虚地错开视线：“现在上课了吗？”

　　陆随扯扯嘴角轻笑：“都晕倒了还惦记着上课呢？不愧是好学生，看来开学考得第一指日可待了。”

　　程知点点头，不置可否，要绕过他出门，却被他伸出手臂拦住：“真这么想考第一啊。”

　　说着陆随把手中塑料袋递到她手里，程知这才看清里面的面包牛奶。

　　陆随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先把早餐吃了，然后再躺一节课，好好休息。”

　　“哪用这么大惊小怪，我现在已经没事了。”说完程知又抬眼瞄了眼面前人，声音低下去，“怕不是你自己不想上了吧…”

　　“嗯，看来你还挺了解我，是又怎么样？”陆随嚣张地承认，扯了扯嘴角笑得很坏，“所以，你乖点，给我这个光明正大的逃课机会，如何？”

　　“不如何。”好学生程知摇头，“这节课数学老师要讲评上学期期末试卷的。”

　　暑假前的期末考程知数学只得了刚及格的分数，所以一整个夏天几乎都泡在习题里。

　　“刚帮你在田老师那儿请过假了，她让你之后去办公室，说她可以单独给你开小灶。”

　　“…那谢谢。”人家都做到这份上，没有不领情的道理。

　　程知这才打开面包吃起来。

　　她今早的确没吃早餐，母亲三天前出差，要半个月才回来，而父亲这一整年都被调到外地分公司。

　　仗着床周围被医用隔帘围着，陆随此刻就坐在旁边肆无忌惮地看手机。

　　程知忍不住出声提醒：“你也小心点，一会万一有老师进来，再给你没收了。”

　　陆随却无所谓地耸耸肩：“没收就没收，反正我带到学校来的是旧手机。”

　　程知不再理他，自顾自把早餐吃完，而后躺下闭目养神。

　　难得偷得一节课的闲，抓紧补觉才是大计。

　　四十五分钟很快过去。

　　下课铃传来，程知悠悠睁开眼，看了眼依然滑动屏幕打游戏的陆随，出声唤他：“走吧。”

　　陆随看了她一眼，点头，跟她一起走出医务室。

　　走廊上，下课的学生人潮里，程知听他忽而开口：“从明天开始，我给你买早餐，一直到你妈妈出差回来。”

　　“不用的。”程知本能拒绝，“你…你早晨不困吗？”

　　“没事，反正我上课时候也是要补觉的，跟你这样专心听课的好学生不一样。”他把违反校规校纪说得无比自然，没给她任何拒绝余地，“就这么定了。”

　　“那，谢谢你。”程知没再推托。

　　“谢？怎么谢？”陆随停住脚步，陡然凑近她的面庞，“就只是口头谢？”

　　程知倏然被问得措手不及，赶忙避开这话题，不动声色往前走，“快要上课了，快走吧。”

　　之后一天时间如往常度过，直到晚自习结束。

　　附中分住校和走读，程知和陆随都是走读，但程知以前没怎么在放学路上碰见过他，到听到其他同学说过几次，陆随和他几个哥们，经常到附近大排档吃宵夜。

　　程知正想着，他一个高中生却拥有丰富夜生活，明天大清早真能起早给她送早餐吗。

　　身前就被一个阴影笼罩。

　　“你…你怎么在这儿？”程知一时语塞。

　　“这是我回家的路，我为什么不能在。”陆随轻笑，“程同学这么霸道？把道路使用权都给垄断了？”

　　程知被噎住，没再说什么，只同他一起往前走。

　　陆随步子大，几回停下回身等她，程知便加快步伐，这一路走回家，都觉得比平日累。

　　“明早想吃什么？”单元楼下，陆随站在路灯下问她，

　　飞蛾聚在光下，程知听见自己开口：“都可以，我没什么忌口，你知道的。”

　　陆随了然应了声，“人的口味可是会变的，你别嫌我带的不合口味就行。”

　　没有变。
　　程知想这样说，却默默咽下这句话。

　　她不是一个善变的人，一直都不是。

　　第二天，清早，程知洗漱收拾好，就听到楼下的自行车铃声。

　　陆随已经拎着早点在楼下等她。

　　他载自己到了小区旁边的街心公园，选了个亭子吃早餐。

　　“好吃吗？”陆随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咬着肉包的程知，忽而笑意更甚。

　　程知嘴巴里塞得鼓鼓囊囊，仓鼠似的点头。

　　之后每天，陆随都会在下晚自习的时候问她第二天早餐想吃什么。

　　直到她妈妈出差结束回家。

　　程知本来想跟他当面道谢，顺带送他个自己在校门口精品店买的小礼物。

　　但这天，陆随一整个晚自习都没出现。

　　“听说老班让隔壁班苏臾给陆随补课了，你说老师这会儿怎么不怕男女生交往过密了。”晚自习课间，江蓓回头跟程知八卦。

　　程知正咬着笔头琢磨几何题辅助线，怎么也想不明白。

　　“交往过密”吗？
　　有陆随早晨跟她坐在小区花园一起吃早餐一样密切吗？

　　程知不动声色地握紧那枚她昨天挑选的书签——尾部是一只蜷成一团打盹儿的小猫。

　　最终将之塞进笔袋深处。

　　晚自习的铃声敲响，程知收拾好东□□自走出教学楼。

　　秋夜已带了些许凉意，她下意识地拉紧了外套。

　　目光习惯性地投向那个熟悉的路口，那里空无一人。

　　第二天清晨，程知久违在家吃了妈妈准备的早餐。

　　时隔半月，餐桌上重现的白粥小菜温暖妥帖，她却觉得舌尖有些挥之不去的索然。

　　走进教室时，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飘向最后一排。

　　陆随依旧趴在桌上，慵懒地跟另个男生插科打诨。

　　仿佛过去半个月那个每天准时出现在她家楼下、带着一身晨露和淡淡烟味的少年，只是她因低血糖晕倒而产生的一场幻梦。

　　第一节课间，程知抱着一摞作业本送往教师办公室。在走廊尽头，她又看见了陆随。

　　还有，苏臾。

　　陆随斜倚着窗台，苏臾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本翻开的练习册，正仰头说着什么。

　　程知看陆随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偶尔懒散地点下头。

　　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勾勒出一幅旁人难以介入的画面。

　　程知抱着本子的手指微微收紧，低下头，加快了脚步。

　　一整天，他们依然没有任何交流，一切仿佛回到以前。

　　她坐在最前，他在最后，中间隔着一整个教室沸反盈天的热闹，却像隔着一片沉默的海。

　　直到放学，程知留下来值日打扫教室卫生。

　　人都走光了，教室里只剩下她擦黑板的沙沙声。身后传来椅腿与地面摩擦的刺啦声。

　　她猛然回过头。

　　陆随不知何时醒了，揉着后颈站起身，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像是才发觉教室里的寂静和她。

　　二人四目相对，空气有瞬间的凝滞。

　　他像是想起什么，率先开了口，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哦，忘了说…阿姨回来了，早餐…就不用我带了吧。”

　　“嗯。”程知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板擦，脱口而出的谢谢被咽下，换成另一句，“昨天晚自习，你没来。”

　　“老班抓差补缺，被拎去开小灶了。”陆随耸耸肩，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起身，单肩背着书包朝门口走去，似乎要结束这场突如其来的对话。

　　“陆随。”程知叫住他。

　　陆随停下脚步，回头看她，静候她的下文。

　　那句“谢谢”和未能送出的礼物在舌尖滚了滚，最终出口的却是：“昨天给你补课的是苏臾吧…有效果吗？”

　　问完她就后悔了。
　　这显得自己好像有多在意似的。

　　陆随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弯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里带着点探究欲，看得程知耳根微微发烫。

　　“怎么？”他踱回两步，微微倾身，同程知拉近了些距离，“好学生也关心起差生的学习情况了？”

　　程知下意识后退半步，脊背轻轻抵住了冰凉的黑板。

　　“我只是……”

　　“随哥！”教室后门探进一个脑袋，是隔壁班的男生，“磨蹭啥呢？网吧没机子了！”

　　“来了。”陆顺应了一声。

　　他直起身，最后看了程知一眼，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懒散和困意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效果嘛……”他拖长了语调，转身挥手，“没有参照物对比不敢说，但我想，可能比某个晕倒的好学生强点。”

　　说完，他便勾着那男生的肩膀，走出教室，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程知独自站在空旷的教室里，黑板上的粉笔字迹还未擦净，空气里弥漫着细小的粉尘，在夕阳的光束里无声飞舞。

　　她忽然觉得，能短暂打破界限、和他一起分享清晨的两周，好像真的彻底结束了。

　　她拿起板擦，一下，一下，用力擦掉了黑板上最后一片白色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