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灵记》水盈鱼

11、来信

　　云娘明显开心不少，她把信交给施灵双，期待地看着她。

　　施灵双将大脑里的胡思乱想清空，一字一句地把信上的句子念出来。

　　“江南远居，有所需务以书信告知……新元降至，愿来年顺遂安好。”

　　施灵双放下手中的信纸，对上云娘的眼神，略一抿唇：“没了。”

　　云娘掩饰得极快，可施灵双还是看到了她脸上闪过的一丝失望。

　　不过还没等施灵双心里冒出几分歉疚与难过，云娘就很快掩饰好安慰她：“二老爷还是惦记小姐的，看看咱们从来到这里每月都会寄过来的布匹银子，还有老爷安排的夫子，现在的回信，小姐切莫灰心。”

　　云娘这样一说，她都有些迷糊了，望着云娘不知道对方是因为回不去京城而失望还是真的因为自己的父亲而失望。

　　不过施灵双还是从中感觉到一点点云娘的关切，她小幅度点点头，心里蔓延出了细微的欢喜。

　　至少她见到父亲这封书信很开心，即使没有写几句，即使晚了好些时日才送达，她还是有些开心。

　　“小姐，那明日我和两位夫子说一声，让叶公子带着上街玩玩？”

　　云娘提起了在这封信到来前商量的事情。

　　施灵双看着她脸上的关怀，脑中想起她刚刚一瞬间的失望，实在没办法再次鼓起勇气拒绝。

　　她挤出一个笑容：“可以呀，云娘安排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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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答应云娘这件事唯一的好处就是第二日不用念书，睡了个饱觉。

　　所以尽管施灵双有些不情愿，除此之外她的心情还算不错。

　　云娘今天照顾她洗漱完，把她安置在梳妆台前的凳子上好好打扮了一番。

　　衣服换成秋香色彩绣小袄，头发梳成垂挂髻，簪上了珠花和金丝钗。

　　施灵双望铜镜中一看，整个人灵动又富贵，小仙童似的。

　　云娘也满意极了，再次整理之后牵着她的手出去。

　　季怀瑾早已等在大门口，身后站着吴祺。

　　见到施家大门推开，吴祺反应极快：“施梅梅出来了。”

　　他眼睛夸张地瞪大，和云娘打过招呼后，围着施灵双转了一圈才说：“好几日不见，施梅梅你过得倒是不错。”

　　“今日小姐就拜托二位了。”云娘这样说着，眼神却和季怀瑾对上。

　　季怀瑾微不可见地点头后，她才松开施灵双的手，轻轻推了下她。

　　近半月未见，施灵双明显生疏很多，她磨蹭了两步才走到对面，离季怀瑾隔了好远的距离。

　　云娘不放心地看着她，再次和季怀瑾对视看到对方眼神里的笃定后才回到屋里。

　　今日出来得早，街上人不多，这一小块地方甚至只有他们三人。

　　本应该是有些僵硬的氛围，有吴祺在却生生搅开了。

　　他钻到两人中间，一手拉起一个，看起来贼兮兮的：“你们中间隔着一个我，让我来填补你们的空白。”

　　季怀瑾给他一记眼刀，同时把手抽出。

　　施灵双则是惊诧地看他一眼，奋力想把手抽出来。

　　可惜她没有季怀瑾反应速度快，在季怀瑾抽出手之后，吴祺就立刻收紧了拉着她的这只手。

　　正在施灵双皱眉想着如何把手拯救出来的时候，季怀瑾走过来看起来十分自然地捏住吴祺的手腕，从他的手里抽出施灵双的手，然后换成自己拉着。

　　原本紧紧箍住的手换成了轻柔拉着，在施灵双怔住的同时，听到吴祺的惨叫：“啊！叶白衣，你干什么？”

　　季怀瑾一手牵着施灵双，另一只手拉着吴祺的那只手伸过来，很无辜地对小姑娘说：“施妹妹，你瞧，我什么都没做。”

　　吴祺被他钳住伸过来的那只手上看不出一点伤痕，只有淡淡的红印。

　　施灵双看了看自己刚刚被吴祺抓着的那只手，也有一点红印。

　　真的有那么疼吗？她被抓出红印都没有大喊大叫？

　　“棋子，你的武术学习得还好吗？”她学着云娘关切的样子对吴祺说道。

　　武术学的好的话，被叶哥哥拉一下应该也不会疼得哭天喊地吧？

　　她本意是如此，可在场的另外两人都误解了她的意思。

　　季怀瑾眼神一落，而吴祺眉毛一扬。

　　“施梅梅，我武术学得那是相当好，你不信下次来看。”他挺着胸，看上去是想炫耀，但看起来倒是没什么气势。

　　施灵双半信半疑地点头。

　　“走吧，今日带你们去隔壁镇上。”季怀瑾稍微用力地握了一下施灵双的手，让施灵双收回了放在吴祺身上的视线。

　　她仰头抿唇笑了一下：“好。”

　　季怀瑾带着两人上了一辆马车，前面驾马的人是他院里的侍卫。

　　“是逐风。”见施灵双盯了好一会，季怀瑾淡淡道，“你认识的。”

　　施灵双不自在：“好久没来了，对不起。”

　　吴祺在马车里坐了一会，喊着要出去。

　　季怀瑾不放心他，和施灵双道：“施妹妹乖乖坐在车里，我去看看棋子。”

　　两人都出去后，施灵双反倒觉得有些无趣。

　　先前一直避着不见面倒还好，现下一见面，有了同伴，施灵双总觉得再次独处有些孤独。

　　她把马车内壁环视一圈后就呆呆地抱着膝盖，静静地听外面两人的交谈。

　　其实主要是吴祺一直说个不停，她听到吴祺大呼小叫着小草，旁边疾驰而过的马，还有一路上种种。

　　这个马车的窗边的帘子经历过特殊处理，很厚重，风很难掀开。

　　想要看外面，只能透过前面还算轻薄的门帘。

　　施灵双心里被他勾得痒痒的，想去拉门帘，可她一想到之前发生的事，又慢慢收回了望向外面的目光。

　　她兀自发了会呆，感觉到旁边有一丝光亮，转头看去，恰好和季怀瑾的双眼对上。

　　季怀瑾眨了下眼，他的睫毛，一下子就敛去所有情绪。

　　他问道：“想看外面吗？”

　　施灵双看着他不说话，整个人看起来怔怔的。

　　“过来。”

　　她愣了两秒，看到季怀瑾脸上不似作伪的表情，才慢慢向前走。

　　马车有些晃，她走得很慢，季怀瑾就这样一直保持着侧身坐的姿势看着她。

　　在她走到车门时，季怀瑾拉住她，让她靠在门边，就这样为她撑着帘子。

　　施灵双就这样看到了前面一览无余的景色。

　　江南这边地貌平，没有山岳的阻隔，前面的景象争先恐后地往她眼中涌去。

　　现在已是深冬，枝叶早就掉落完，没有大片的绿色，映入眼帘的大多是枯树和枯草。

　　可施灵双还是为这眼前的景色而惊讶，她靠坐在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窗外。

　　大片的枯黄色草原带来了自由与新鲜，她好像突然跳出了自己原来的身份，一时间什么烦恼都不记得了。

　　季怀瑾一直为她拉着门帘，和她的视线一道往外看着。

　　冬风打在面上有些冷，不过施灵双发现季怀瑾和吴祺都没有看她，她就压下来了没有讲出，只想多看看这来之不易的风光。

　　江南这边的镇子离得都近，饶是施灵双再怎么珍惜这段时刻，马车还是很快地驶入了隔壁镇。

　　季怀瑾下来后转身，握住施灵双的手将她扶下来。

　　施灵双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吴祺一眼，然后再看了他一眼。

　　她想说什么，可季怀瑾好像没有看到她的小动作，施灵双纠结一番后还是决定先忍下来。

　　就在她把视线移开的下一刻，季怀瑾的目光落在她的头顶，混杂着无奈与疑惑。

　　施灵双没发现，因为她的注意力被吴祺吸引过去了。

　　吴祺跑到了一家木工摊门口，这家店的前面摆了很多人偶样的木雕。

　　他跑过去指着其中一个冲两人说：“你们看，这个和我师傅好像。”

　　他指的正是一个面无表情的、身后背着一把剑的小人偶，乍一看确实和五笛有几分相像。

　　施灵双好奇地向其他人偶看过去，和吴祺的视线凝在同一个人偶身上。

　　与此同时，吴祺大叫道：“叶白衣，这个像你。”

　　“我看看。”季怀瑾余光看到了小姑娘偷偷看过来的视线，牵着她往前两步走到木雕摊前面。

　　他看起来很细致地看了个遍，停顿一会说道：“这样看来，这个像棋子，这个像逐风，不过……”

　　“倒是没有看起来像施梅梅的。”吴祺很上道，季怀瑾暗暗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施灵双不相信地看了又看，有些傻眼：“好像是哦。”

　　“可否请摊主为我妹妹制一个木偶？”季怀瑾询问道。

　　摊主动作很快，三两下就削出了个大概。

　　季怀瑾放下施灵双的手，走到摊主边。

　　“她今日的珠花是在头侧边。”季怀瑾看看她，又看看摊主手中的木雕，“眉再细一些。”

　　等完工后，季怀瑾并上刚刚说的几个人偶一起付了铜板。

　　施灵双接过自己的人偶，仔细瞧了瞧，发觉和吴祺拿在手里的那两个不太一样。

　　她的这个人偶更灵动，更细致，更像她。

　　季怀瑾站在她身边问：“喜欢吗？”

　　施灵双点点头。

　　季怀瑾又问：“现在有开心点吗？”

　　施灵双没说话，慢慢抬起头，大大的眼睛望着他。

　　季怀瑾说：“是云娘和我说的。”

　　施灵双了然，再次点头。

　　“我很早也发现了。”

　　吴祺在前方不远处走着，季怀瑾牵着她的手慢慢在后面跟着。

　　施灵双不敢看季怀瑾，只是紧紧盯着前方吴祺快活的背影。

　　“施妹妹？”

　　她好羡慕棋子啊，好羡慕。

　　无忧无虑，自自在在，快活又肆意。

　　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就往前去做，从来不畏手畏脚。

　　施灵双的眼帘缓缓垂下，眼前的一切因为泪花而变得模糊。

　　“算了，你不想说就不说。”季怀瑾似是放弃。

　　施灵双一下子回神，紧张起来。

　　她偏头望着季怀瑾的侧脸，很快把头转回来，垂在身旁的手上抬一下想摸头发。

　　碰到了精心盘起来的头发后手飞快缩回来，垂在身旁捻起了衣裙。

　　她的喉咙有些哽住，大段的话堵在口中想说。

　　施灵双努力眨着眼睛，硬生生地把眼泪和口中的话憋回去后和季怀瑾牵着的手轻轻拉了一下他。

　　季怀瑾侧身，却只听到她说：“对不起，叶哥哥。”

　　他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