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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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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
马儿在河边漫步。
经过数日的跋山涉水,远处,炊烟袅袅,是个不大的小镇。
何沁舞心情大好。
她对正在喝水的赫凡说,“我们的动作得快些,否则城门要关了。”
赫凡的眉一挑,没回应,慢条斯理地喝水。
他喝水,她就看着。
他以为她想喝,把饮壶给她,而后背靠树干闭目休憩。
无奈,她的梦碎了。
照这个情况来看,今夜应该也是在野外度过。
偎着他坐下,她认命。
她的手一边拔野草,一边偷偷打量他。
“你不喜欢人群?”话,未经思考便脱口而出。
被细密的睫毛所覆盖的眼睛重见天日,赫凡看向她,“你想知道什么?”
“我只是在想,我们不可以沟通吗?”她应该可以对他有一些基本的了解吧?
“什么意思?”他的眉轻蹙。
“就是沟通啊——”何沁舞用手指指他,指指自己,继续说,“言语就是用来沟通的,我可以跟你说话吗?”这些天来,她说了哪些话,他说了哪些话,她都可以数出来,她不敢多问,不敢多说,怕他会觉得吵,觉得烦,所以,她想试试看能不能征求他的同意多说些话。
“跟我说话?”难道她现在不是在跟他说话?
她语拙,“我是说,我想知道一些你的事,可以吗?”
他突然认真地看着她,许久不说话。
她被他注视得脸颊开始发烫,用手做扇风状,在耳侧扇啊扇,她笑笑,“怎么这么热啊?你觉不觉得热?”
热?!
他狐疑地看看天空,再看看她红润的脸颊。
这样的天气绝对称不上是热。
以为她是感染了风寒,他伸手为她把脉。
“怎么了?”她不解。
他收回手,淡淡地说,“肾上腺髓质分泌的肾上腺素和去甲肾上腺素突然升高使得心跳加快、加强,小动脉平滑肌收缩,使得面颊绯红。”只是心理因素引起的,不是感染了风寒。
她花了一点时间才意会过来,然后哈哈大笑。
她的笑声清脆,他不反感,“你笑什么?”
“我没笑。”她困难地止笑。
“你没笑?”睁眼说瞎话。
“赫凡。”他让她这么叫他。
“嗯?”她还是第一次这么叫他。
“你的名是怎么写的?”她真的很想知道。
“该怎么写就怎么写。”文字不是他发明的,他只是照本宣科。
“教教我吧。”她的眼神中带着渴望。
他没应声。
她当他答应了,站起身折下一根树枝,给他。
他没有打算接,可是手却把树枝接过来了。
他起身,她兴奋。
他说,“我们的动作得快些,否则城门要关了。”
她慢半拍才跟上。
他走到马儿喝水的河边,用树枝一叉就叉中一条鱼。
悠悠河水一角染上淡红。
她又慢了一拍,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她真的不是要做间接的杀鱼凶手的,真的不是。
他上马,先走了。
这次,她反应迅速,上马,追上。
待到顺利进城时,天已经黑了。
赫凡走进一家客栈,何沁舞走在他身侧。
一个走路踉跄的醉汉迎面而来,撞上何沁舞。
何沁舞要闪开,醉汉却伸手一揽,揽住何沁舞的腰。
何沁舞顿时呆了,傻了,从没遇过这种情况,她反应不及。
她反射性地看向赫凡,赫凡像什么也没看到似的,找了个位子坐下。
醉汉以为何沁舞是默许,更加大胆,将何沁舞揽得更紧,眼眯成一线,“小美人……”
“放开我!”
何沁舞狠狠推开醉汉,用手使劲在腰间磨搓,试图抹去那恶心感。
她往赫凡坐着的方向走。
赫凡正品着店小二刚刚斟好的热茶。
“你给我回来!”
醉汉要抓何沁舞,落了空,脚踢到一个空桌,痛得哀号出声。
“老爷!”五个守卫忙上前搀扶。
原来,醉汉乃是镇上作威作福的地头蛇,大地主,仗着在皇城有高官撑腰,更加肆无忌惮,强抢民女,无恶不作,别说镇里的乡民惹不起他,就连县太爷都让他三分。
醉汉怒道,“把那个女人给我带回去做小!”刚刚的醉意似乎因为撞击的疼痛而消失了大半,什么都能丢,不能丢面子。
五个守卫听令,门外忽地涌进大批黑衣人,欲抓何沁舞。
顿时,场面一片混乱。
店里的客人,走的走,散的散。
店家忙出来打圆场。
“巴老爷,您何必跟一个姑娘一般计较呢?”
巴崇昌可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把人给我带回去!”
何沁舞虽然不懂武功,但是自保还是会,她见到什么东西扔什么东西。
一个精致的花碗直直地往巴崇昌的脑袋飞过去。
锵——
花碗被一双筷子挡下,落了地,碎了。
何沁舞诧异地看向身旁的赫凡。
“别给我惹麻烦!”赫凡的声音不轻不重。
何沁舞怔愣。
是她要惹麻烦吗?
是麻烦硬要找上她,缠上她!
巴崇昌看了看地上的碎碗片,揉搓着双手,有些许朦胧的醉眼兴奋极了,“够辣,够带劲,真是很久没碰到这种又辣又呛又带味的小美人了。”
巴崇昌对身旁的一个男人耳语几句,随后笑道,“彻焯,千万别伤了我的小美人。”
“是,老爷。”
崔彻焯恭敬从命,作了个手势,黑衣人不再向何沁舞进逼,而是将她所在的那个桌面围成一个大圈。
崔彻焯走到何沁舞身旁,说道,“姑娘,巴老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以后荣华富贵可供你享之不尽。”
“如果我说不呢?”何沁舞反问。
崔彻焯说道,“不答应也得答应,答应对姑娘比较有利。”
何沁舞看了赫凡一眼。
不惹麻烦是吗?
“好,我跟你们走。”她行说并进。
得到肯定的答覆,崔彻焯很满意。
只是,崔彻焯才转身,一道疾风刮过耳边。
他快速回身——
茶还在冒着热气。
但却无一人影踪。
好快的速度!
砰!——
客房的门在何沁舞的面前关上。
何沁舞敲门。
就算是她惹了麻烦,可也不是她愿意的,好吗?
现在,是怎么回事?
就算该有脾气,该生气的人也是她吧!
他又没有损失什么!
门开——
何沁舞立即说,“对不起。”横竖,道歉总该没错吧。
“这次的道歉我接受了,但是——”赫凡扫她一眼,目光有着沉冷的黯色,“记住!永远不要再给我惹这种麻烦!”
话完,门再次毫无情面地关上。
幸亏何沁舞闪得快,否则她的俏鼻就完了。
许久,她才悻然然地转过身。
她住在他隔壁。
正要推门的手顿住,她听见一阵细小的呻吟声。
一个小小的粉色身影窜进眼帘。
小女孩大概在七、八岁的样子。
穿着体面,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你怎么了?”
何沁舞还没思考就已经直觉地在小女孩的面前蹲下。
小女孩没说话。
何沁舞这才发现小女孩的额际一直在流汗,手紧紧地抱着肚子,似乎是痛得连话也说不出。
何沁舞二话不说抱起小女孩,她抱着小女孩走到赫凡所住的客房门口,手一伸,正要敲门,陡停在半空中。
旋身,她走离。
何沁舞看了看痛苦得扭曲了的小脸蛋,问店小二。“小二哥,请问,你认识这个小女孩吗?她是谁家的孩子?”
店小二揉了揉还处在朦胧状态的眼睛,也没细看,敷衍道,“谁知道是哪家的野孩子。”
“那……”何沁舞问,“这附近有大夫吗?”
店小二又用大掌揉了揉脸,“有啊,就往外走,向左第三家林记药铺就是了……”
说着,店小二又趴在柜台,与周公相会去了。
林记药铺?
就是这里了。
何沁舞单手敲门。
这情形让她想起她带着何铭生四处求医的情景。
不知道铭生他们有没有听话,有没有调皮捣蛋……
她又看了一眼怀里的小人儿,心又柔软了几许,敲门的手也更有力了。
“大半夜的,是谁啊!——”
不满男音伴随着大门的开启传来。
何沁舞急急说着,“大夫,她好像生病了——”
大夫让开道,让何沁舞进屋。
折腾一番。
何沁舞回到客栈,天已蒙蒙亮。
何沁舞将小人儿放在床上,她细细看着已经舒展的小脸蛋好一会儿,这才放下心来,上床,跟她相拥睡去。
门外的嘈杂声把何沁舞吵醒。
一睁开眼便对上亮晶晶的大眼睛。
何沁舞愣了一下,“肚子还痛不痛?”
小女孩定定地看着何沁舞,眼睛骨碌碌地转。
“以后别再吃太辣的东西了,要不然肚子再痛可就麻烦了。”
何沁舞边说边下床。
小女孩牵住何沁舞的手,不放开。
“怎么了?”何沁舞知道小孩子敏感。
敲门声在这时响起,急促不已——
何沁舞想去开门,小女孩还是牵着她。
不得已,她只好抱起小女孩,“你家住哪?我带你去找爹娘好不好?”
小女孩摇摇头,“我没有爹,没有娘,我只有一个很好很好很好的哥哥。”
何沁舞的心一扯,“这样啊,姐姐带你去找哥哥啊。”
何沁舞开门,是店小二。
“何姑娘,请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这么高——”店小二才比划着,便停住,“找到了!找到了!在这里!在这里!”
倾刻,一大批身着黑衣的男人从另一个客房涌来这里。
何沁舞蹙眉。
一个老妇人冲到何沁舞面前,欲将何沁舞怀中的小人儿抱过,“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小人儿死死抱住何沁舞,不让老妇人抱。
“乐乐!”崔彻焯在这时走了过来。
小人儿原本黯沉的脸蛋顿时发光,“哥哥!”
“你怎么这么不乖?!”
崔彻焯将小人儿从何沁舞手中抱过。
“你别说她了,大夫说她吃错了东西,才会肚子痛,已经没事了,以后,你要注意,不要再让她吃——”
何沁舞的话停下,在看清男人的刚毅面容后。
崔彻焯也在看清何沁舞的样子时,有片刻怔忡。
“姐姐,他就是我的哥哥,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姐姐,你好漂亮,我好喜欢你,你嫁给哥哥好不好?”
天真童稚的声音打破这一僵凝。
两人顿时更感尴尬。
“乐乐,你先跟奶妈回去。”
崔彻焯将崔乐乐放进老妇人的怀里。
崔乐乐却从老妇人怀里挣扎着跳下来,跑到何沁舞身边,“姐姐,我的哥哥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男人哦,你嫁给他,好不好?”
“我……”何沁舞发现自己似乎又惹上麻烦了。
崔彻焯解了她的困窘,“奶妈,你先带乐乐回去。”
好不容易,奶妈连抱带哄地把小祖宗带走了。
崔彻焯挥手,挥去所有身着黑衣的守卫。
“不好意思,乐乐给你添麻烦了。”崔彻焯这么说,然后也打算离开。
他刻意规避昨夜的冲突。
“喂——”何沁舞叫住他。
她也很有默契地不提昨夜的不快。
“你的手臂受伤了吗?”他的左臂锦袖上有血迹。
他回头,诧异她的观察入微。
“你等我一下。”何沁舞进屋。
很快,她就拿了一块干净的手绢出来,还有一个小药瓶,那是赫凡给她的那瓶。
她将小药瓶和手绢一并交给他,微笑,“这药涂在伤口,伤口很快就会痊愈的,而且不会留下疤痕。”那是赫凡特制的外伤止痛妙药。
崔彻焯没接,还处在不解状态。
何沁舞走近他,拉起他的手,将东西放进他的手中,“不用说谢谢了,你在你妹妹的心目中拥有很高的地位,你知道吗?”
崔彻焯捏紧了手中的东西,那些东西还残留着她的余温,他觉得烫手,因为他在她的眼中读到了真诚。
“乐乐对我而言也非常地重要。”为什么告诉她,他不知道。
她说,“我知道。”就像铭生对她而言那般重要,她了解,“为什么你会替一个……不好的人卖命呢?”
“那与你无关。”崔彻焯拒绝再对一个陌生的女人泄漏更多心事。
她点头,“我知道那与我无关,但是,我想,你是因为你妹妹吧?为了给你妹妹最好的物质生活?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呢?你妹妹到底快不快乐?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她会突然对我这样一个陌生人产生依赖?是不是因为她很寂寞?”
“你似乎很了解孩子?”崔彻焯微微讥嘲。
“我是。”何沁舞说,“我了解他们,我曾经跟很多孩子生活在一起,我也很喜欢他们。”
崔彻焯不语。
何沁舞挥挥手,笑道,“算了,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有什么权利去干涉你的选择?你听听就算了,反正我今日就会离开这个小镇了。”
“今日就离开?”
崔彻焯的心不由得空掉一些,也不知空掉的东西那是什么。
“嗯。”
何沁舞这才想到什么,往赫凡住的客房瞥去。
门是关着的。
难道还在休息吗?
崔彻焯若有深意地看了何沁舞一眼,他说,“我们还有可能再见面吗?”
“见面?”何沁舞看向他。
崔彻焯想了好久,想到一个说词,“是,乐乐很喜欢你。”
何沁舞笑笑,“我也很喜欢她。”
“那……后会有期?”崔彻焯说。
“如果那时候你没有再跟在那个色醉鬼身边的话。”何沁舞打趣。
崔彻焯扯唇,笑了。
后会有期的可能性应该很小吧,不过,有机会,他真的希望能跟她成为朋友。
他没有朋友,但却第一次兴起了想交朋友的念头。
“你要去哪里?”他问。
何沁舞正要回答,赫凡所住的客房的门开了,赫凡走了出来。
赫凡一出来,何沁舞就感觉到了,她在很远就能闻到他身上特有的香气,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味道。
所以,她没有回答崔彻焯了。
不过,赫凡连看都没看向何沁舞,直接往外走。
何沁舞忙冲进客房内匆匆收拾好包袱,连奔带跑。
“姑娘?!”崔彻焯看着她的背影,喊道,“你叫什么名字?”
何沁舞顿了一下,回头,“何沁舞。”
然后,不敢再有丝毫停留,急速离开。
双马驰骋,扬起飞沙。
沿途,乞食染病之人益见增多。
落马,停歇,休憩。
何沁舞将手中干粮全给了沿途路人。
不过,她还是把赫凡的份留住了。
她把赫凡的那份干粮给他。
她看着他吃。
“想吃?”赫凡好心地问她。
何沁舞点头,马上又摇头,“我一顿不吃没关系,但是那些人可能需要那些干粮救命。”以前,她跟铭生几天不吃的时候都有。
“随你。”赫凡将他手中的干粮全部吃完了,才说,“我们还要赶好长一段路才能到下一个城镇。”
她有自由将自己那份干粮分给其他人,他不会阻止,也不会做任何评判,只陈述事实,“你最好撑得住,在去悟觉寺之前,我还要去一个别的地方呆几天,你最好不要延误赶路。”
“我知道了。”她猛喝水,补充体能。
他失笑,“你这是何苦?”
喝饱了水,她笑了,“因为能够帮助别人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他哑然。
她问他,早就想问的问题,“你拥有这么好的医术,为什么不多救一些人呢?我想一定有很多人会因为你而活下来的,因为你让人们所爱的人活下来,人们也会感激你的。”就像他救了铭生一样。
“我不需要任何感谢。”他淡雅回应。
他没有无条件下付出的习惯。
无条件付出的事,一次,他都不愿去做。
“我真的搞不懂你。”人吃同样的五谷杂粮,为什么思想却这样的不相同?
“那就不要这么做。”他高傲疏离。
这次,她哑然。
上马,他用力一夹马腹,往前奔驰。
何沁舞也赶紧上马,就怕一个不小心跟不上他,在陌生的地方不知何去何从。
两匹马,一前一后。
这么多日,她也习惯了——
习惯了,吃力地紧追在他身后,以他为目标,以他为前进方向……
紧追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