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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无穷维空间(四) ...


  •   即使在异地读大学,存爱还是每天都和我聊天。
      我也如实告诉了她自己的思想转变。

      她只是说,她支持我。
      让我保护好自己,不要想不开,这些事情说大也不大。

      好在我的脑子还是有很大用处的。
      课上讲的我都能听进去,课下和几个同学一起讨论数学我也不厌烦,常常在“玩”数学的阶段还领先他人。

      这让我很困惑,我现在对数学到底是什么心情呢?

      要说我厌烦数学,那不可能。
      要说我很爱数学,研究我也不想做。

      所以我想,我大概是想应用现有的数学理论,然后去做一些能让我快乐的事情。

      比如……赚钱。
      好,我就这样想了。

      人在失去飞舞的理想后就该落地只想着赚钱。

      有了这样的思想武装后,我郁闷的状态几乎痊愈。
      总之,只要想着要去做什么事情,做完了能让自己开心,那我就会焕然生机。

      现在再看到王彩和谭皓文,那种羡慕的感觉也大大减少了。

      身边人对数学的那份渴望与自信我也曾有过,现在的仅存已不足以让我斗志昂扬。
      他们面对数学还是好奇、摩拳擦掌。这感觉我还尚能感受一些,但更多时候面对数学我只有“请配合我在未来变现”。

      大二快结束时,我和平分手了。
      平心而论,我恋爱的时候很负责。有很多付出,也不吵架,更没有做过对不起对方、对不起感情的事情。

      这段感情对我来说并不刻骨铭心,提出分手时我甚至毫无感觉。

      我后来差不多是不停恋爱的状态。
      因为搞数学研究这件事对我来说已经变得太枯燥,我必须找一些其他事来解闷。

      认识外人的渠道一个是本校(不太好找),再就是朋友们介绍给我的。

      在那些善意的游玩里我学会了抽烟。
      我觉得这不算什么不好的事情,毕竟我不会在路上给他人制造二手烟。

      后来和朋友在外面玩,我也会主动去认识一些吸引我的人。

      在暧昧期或者确定关系时,我会主动告诉对方我是学数学的,白天做研究的时候请不要打扰我。
      虽然我也很想出来玩。

      有什么事情我会及时报备,我闲下来一定会来找你。
      对,我会飞快跑出来。

      可能我真的是个挺不错的人吧?
      他们从来没有抱怨过,也都对我死心塌地。当然恋爱的时候我也是如此对待对方的。

      因为所读专业是本硕连读,所以我也就这样直接在北大读了硕士。
      据我所知,大学毕业后王彩远赴巴黎继续学习数学,谭皓文也去了麻省理工继续学习。
      其他同学大部分都和我一样在本校读书,大家的未来看起来都很好。

      此时,我觉得自己对数学只剩应付了。
      认真搞完,然后毕业,再去赚钱,去买开心。

      读研的时候我又谈了几段恋爱。
      还是那句话:因为搞数学研究对我来说太枯燥了!我必须找一些事情解闷。

      在对方谈到诸如结婚这种话题时,我都会以“我还得做研究”做借口跳过。
      想起来还真是谢谢数学。

      要是对方说科研也不妨碍结婚,那我就会觉得麻烦。这段感情也就将近结束了。

      那种空头支票我开不起,我也不需要对方给我开。
      恋爱很美好,谈恋爱就认真地享受啊,体验就好了。
      认真谈,直到感情结束。就是我秉持的想法。
      后面那些,我觉得太麻烦。

      在这个社会,结婚根本不是两个人的事情,我不想被要求,也没精力照顾更多人。

      而且我是会变的。在以前,数学可是我最喜欢的东西。
      所以我没必要让他人承担我善变的结果。

      这些都算是生活的调味品,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我要交给导师的产出。

      研二刚开始没多久,我就看到了“东平大学硕士导师董滨学术造假”的大新闻。
      不只是在手机上,消息在高校圈里也瞬间炸了锅。

      我不是没听过这种人,我是真的没想到那些学生会有如此勇气站出来,还学术一片清白。

      在联名公布证据的人里,我看到了徐倾砚的名字。

      大学后我与徐倾砚保持着联系,我知道她和余庭森的恋爱关系很美好,也知道她保送至东平大学读研。

      所以我呼吸一滞,猜想那会不会是重名?
      可我想这天下不会有那么巧的事情。
      我想给她打电话问候,又害怕她现在被停课后的情绪。
      我重新查看那篇论文,确定了那不是重名。
      因为那就是徐倾砚的研究方向。

      那一瞬间我真的……
      我对这十几位学生佩服得五体投地。

      勇气与纯粹是与人生经历多少成反比的存在,但这不代表它们会消失。
      有的人就是怀揣着这两样东西在风雪中摸爬前行的。

      当天我给徐倾砚发去了消息,预料中,她没有回复我。
      我告诉她,我支持她,我会等她回复的。
      我也相信她一定能走出来。

      东平大学启动调查的消息很快发出。
      我希望那些证据成为呈堂证供,我希望那十几个学生会得到公平的结果,我希望那个坏人能被惩处。

      那天刚醒来不久,外面下了大雪。
      我终于接到了徐倾砚的电话。

      我想告诉她,不要害怕。
      我想告诉她,假如发生了最坏的结果,她失一切,等我毕业赚钱就能帮她了。

      那时候真是脑子一热,这想法太好笑了。
      因为我知道徐倾砚的母亲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她赚的钱一定比我多多了。
      这样说只是为了让她知道我的真心。

      在听到她说她永远不会舍弃最初的勇气的一刹那,我再眨眼似乎回到了十七岁那年的夏天。

      在那间蝉鸣不止的大教室里,徐倾砚坐在我的前面。
      我们一起学数学,我们一起求证那些未知。

      过去八年,似乎热风再次迎面吹来,我全然清醒。
      那个女孩经历八年磨砺,从未改变。

      硕士毕业那年,家里人对我的未来开始指指点点。
      有让我留着当大学老师或者老公考编的。
      有让我赶紧上班赚钱补贴家里的。
      也有让我去搞基础研究的。
      这三大派别的支持者依次是我爸,奶奶和其他亲戚,还有存爱。

      我很理解存爱为什么这样说,因为她或许还想通过我见证数学的多种发展可能。
      我爸,他纯粹就是觉得我一个女生图个稳定就行。

      而第二种,奶奶和那些亲戚的算盘我怎么可能不懂?
      当年高考被北大录取,他们全来我家贺喜,一个个都贴到我面前,恨不得让我记住他们每一个人的脸和名字。

      我都不知道我还有这么多亲戚呢!

      他们叫我“存希呀……”
      可从小我是被怎么叫的?他们忘了吗?

      尚家的“引弟”又是谁?
      “引弟”这个名字又为何而来?
      他们全都忘了吗?

      这种前面嫌弃我和存爱,后面献殷勤的样子我最瞧不起。
      所以我一个都没记住,不论我以后有没有可能发达,他们都与我无关。

      来北大求学让我认识了那些远赴国外深入学习、有望得到菲尔兹奖的天才。
      也认识了那些在国内顶尖数学名师手下进行基础科学研究的人才。

      不过,我的能力最终只能让我在一边望着。
      我成为了应用数学模型的一员,这东西的原理真不是我能去研究的。

      在数学这件事上我或许比徐倾砚幸运,我能在其中继续徜徉六年。
      不过徐倾砚的人生目标也不在数学上,她对数学的热爱早在高联考试结束那年就停止了。

      直到硕士毕业答辩通过的那天下午,我终于与自己稍稍和解。

      我的人生其实一点都不差。
      存爱给我的爱很多,我爸对我也没有很差。
      我有很要好的朋友,我身体健康,成绩也都不错,甚至我还在自己最喜欢的领域里。
      比起其他的方向,数学确实最让我喜欢。

      毕业典礼那天我想邀请徐倾砚来北大,但时间上她没空。
      我们只能打视频了。
      她在那边恭喜我毕业,我知道她延毕,也就没有提这件事情。

      “准备去哪里呢?”她问我。
      “数据科学研究院。要回东平了。”我笑笑,“我还是不能完全离开数学啊。你呢?有什么计划了吗?”

      徐倾砚想了想,“这个方向的研究院吧。”
      “你会去的。”我不想看到徐倾砚不自信的样子,“你一定可以的。”

      众所周知基础科学构成世界,所以它为自己挑选出的那些能留下的人都是天才里的天才。
      而我只算第一步里的“才”吧。

      我常想起存爱说的话:体验过就够了。
      人生只能这样走,我已尽力,命运如此罢了。

      进入数科院后我被分入了模型工程组,总之确实远离原理研究了。
      这份工作听起来一次满足了家里人的三个愿望:稳定、赚钱,还在搞数学。

      后来倾砚去了国激光所,电话那边她很兴奋。

      “我就知道你可以。”我很高兴,因为倾砚,我也开始对未来的工作产生期待,那些死气沉沉都因为她而消失了大半。

      工作期间我的“恋爱游戏”还是不停,而且现在比读书时还要有钱一些。

      我也问过自己,除了恋爱还能干好多事,比如旅游什么的。
      但规划一下就让我觉得有些麻烦,而且安全也是个问题。

      最重要的是恋爱带给人的荷尔蒙刺激总让我觉得无法被替代啊。
      好吧,我就是这样一个俗不可耐的人,我就是觉得恋爱很美好。

      我以为我的人生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那年夏天我刚刚分手,在路上偶遇了刘承菲。

      闲聊时我问她最近有没有联系倾砚,我给她发消息,好几天都没得到回复。
      她说她也是,“可能又忙了,这都正常的。”
      “也可能分手了心情不好。”

      分手?
      “和余庭森?”我想也不会有他人。

      见刘承菲点头,我有些意外的欣喜。
      我想让这份躁动平息。
      居然无效。

      等我真的清醒过来时,已经站在了余庭森所在的小区门外。

      我为自己的冲动找个借口:因为他现在是一个人了。我觉得他需要爱,需要一个人保护他。

      而他就像我青春少年时代的白月光,只要有一点机会我就不会放弃接近。
      我这么优秀,并不觉得自己没机会。

      可我犹豫不决,这个时候乘虚而入实在为人所不齿啊。

      但上天好像都在帮我,还没进小区我就见到了买菜回来的余庭森。
      我开始像以前一样与他保持联系,想再去接近他。
      不过他依然冷淡。

      现在的我等得起,如果有机会也不想再错过。

      余庭森的奶奶记忆力衰减,我去看望她时,她常把我认错。

      她把我认成了徐倾砚,对我叫着“倾砚,倾砚。”
      她说,倾砚这么久去哪里了,都不回来看余庭森。
      她说,庭森每天都不说话总是在等倾砚。
      她说,倾砚不要和庭森闹矛盾啊。

      被认错了两次,余庭森觉得这样对我很不好,让我不用再来家里看奶奶了,她身体状况还好。

      这么尴尬,我确实应该甩脸色拒绝的。
      可我还是说:“没关系,奶奶年龄大了我可以做那个安慰她的替身。”

      其实我在无耻地幻想:做替身久了,余庭森也会爱上我吗?

      一到共同放假的日子,我就约庭森出来玩。
      现在再想起来,他答应出来也只是为了散心,对我应该是没有一点感情的。

      我们终于并肩走在路上,但距离不近。

      我问起他当兵两年的感受,问起他考研的时候是不是很累,问起他工作怎么样?

      庭森倒是每一个问题都有好好回答。
      说在海上的那两年见了很多,但不能告诉我。
      哈哈,我能理解。

      他说考研的时候倾砚经常帮他学习、制定计划、辅导各种科目。就像高中的时候一样。
      他说起这些总是笑着的。

      那张大病初愈的脸啊,终于有了血色。

      他和我聊,倾砚高二和高三分班都是为了和他在一个班才控分的。

      我开玩笑说:“徐倾砚怎么能为了一个人放弃更好的资源。”

      庭森走在我前面,就在一片绿色光辉的树下,他转过身来面向我,“是啊,怎么能为了一个男人放弃前途。所以存希,你不要做这样的人。”

      那一刻我就明白了,说来说去,他还是在拒绝我。

      就像他曾经说的,他追随徐倾砚的脚步才走到了这里,走进了国激光所。
      他现在还在这里,但她已经离开了。
      他就打算被困在这里一辈子。

      于是我决定,重回自己的生活,继续恋爱游戏,不再故意为庭森留出空间。
      我将在我的人生里以旁人的身份继续陪着他,就这样吧。

      我不愿去做无谓的执着,这世上的男人有很多,没了余庭森也会有别人。
      少年时期的白月光得不到就得不到,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

      我的日子过得爽比什么都重要。

      可当我敲开门,走进酒气满屋的房间,捂鼻走到如泥倒在地上的人身边,我难控落下的眼泪。

      他不该是这样。
      但他的生活现在就是这样。

      谁能救他呢……
      真有的话也只能是那个弃他而去的人。

      我的眼泪为他的落寞而流,这份心疼出自人的本能。

      我扶庭森起来,问他为什么喝了这么多。

      他却反问我:“我什么时候能出国?”
      好莫名其妙的问题。

      没等我问答,他放下酒瓶捂住了眼睛。全身的抖动让我产生了他在靠近我的错觉。

      我被空气中的酒味迷晕,鬼使神差地低头想要越界。

      这样脆弱的时刻他力气那么小,还是推开了我。

      “不可以。”昏暗的灯色中我看清他猩红的眼睛,盯着我在不停地流泪。

      酒精造成的不清醒似乎已无残留,他的语气也变得毫无温度,“存希,这样不对。我不爱你。”

      这件事我当然知道。

      “余庭森,你真的清醒吗?”我冷笑一声,将他扶正后松开了他。

      那张白皙的脸在这种心碎的时刻更显惨白,我不想再看,坐在一边为自己点燃一根烟。
      只是点燃,还没放进嘴里就被他夺了过去。

      “我很清醒。”红色光亮起,他吐出烟雾,“只是想发泄一些我无法消化的脾气。”

      不停的咳嗽出卖了他,我才知道那是庭森第一次抽烟。

      他嘴里无法消化的是飘在空中无处落下的思念。

      我很清楚,他说要出国不过是想去找徐倾砚。
      可他也知道,自己不能随便出去。

      在清醒的时候他从不表现出一点念念不忘,无人能走近的暗处,他放任想念无情地肆虐。

      那晚之后我们也都没有提起,还是像以前一样,做朋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无穷维空间(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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