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 5 章 ...
-
明渡打了个喷嚏。
韩吉立马紧张的在她身边打转,
“你还好吗,真的能撑住吗?要不还是我送你吧。”
明渡摇摇头,在韩吉手上写了“再见”两个字。
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指尖的温度比往常更低,喉咙里的肿胀彻底封闭了声音,但那双眼睛依然平静。
或许这才是她原本的样子,无喜无悲,情绪在她脸上像草木灰,风一吹便消失到留不下任何痕迹。
埃尔文只让韩吉听她的话,说不会有问题的。他一向能看穿问题本质,韩吉不疑有他,但明渡的状况太让人担心。
她的皮肤下隐约泛着不自然的蓝紫色,像被冻伤的血管,呼吸时胸口的气管切口嘶嘶作响,仿佛随时会彻底凝固。
明渡拉上斗篷的兜帽,转身踏入毒雾弥漫的街道。
·
毒雾从王城中心喷涌而出,像某种活物的触须,缓慢吞噬着王城。靠近王城的街区早已沦为死域,尸体横陈在巷道中,皮肤溃烂成青灰色,像被强酸浇过的蜡像,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腐臭味。
明渡沉默地穿过这片地狱。
这期间,明渡渴了喝有毒的井水,饿了吃尸体上的干粮,困了更是直接找个全家死完的屋子睡觉。
和日益腐烂的尸体共眠对她来说是件不值一提的事情,或许因为她的过去更加恐怖,明渡在那些青灰色的尸体边入睡,度过一个又一个无梦的夜晚。
利威尔自然是无法忍受这样的环境,他有自己带的干净食物,有过滤干净水的办法,当明渡入睡的时候,他便在门外守夜,或者在房顶稍微打个盹。
在明渡出门之前,利威尔便会藏好自己的行踪,在她到达下一个地点之前,利威尔会提前清理好障碍。
他不必让她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只要在身后默默注视着就足够了。
利威尔不知道的是,明渡是个很警觉的人,她能听见细微的动静,哪怕只是老鼠掠过房顶的声音。
她听得见利威尔的呼吸,被风吹起来的斗篷,走过狭窄小巷时身后人刻意放轻的步伐。
但她从不回头。
人人都有秘密,明渡的秘密是她的来时路,利威尔的秘密是他血脉里的力量。
有些事情只要心照不宣就好,两个人都认为对方不知道的自己的面目,却以此守护着彼此,这样就好。
等到天色再一次黑下去,明渡陷入熟睡,利威尔从大开的窗户跳进去,他摸着对方的脉搏,感受着那微弱而有力量的跳动,然后握着她的手在床头坐整夜。
明渡无声无息的睁开眼,注视着窗外的圆月。
只要转过头/抬过头,就能看见对方的脸,但谁都不会这样做,夜晚在他们之间之间默默的流逝,清浅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是两人此生都无法多得的片刻安宁。
·
明渡终究会离开。她走过的路已经比利威尔扛着她的路长,她离开的时间已经比两人相识的时间要久。
因为毒雾死去的人越来越少,远离中心城,穿过中部区域,之后是是贫瘠又荒凉的边缘城。
没有了成栋连片的房屋,利威尔只能不远不近的跟随在明渡身后,像一个忠诚的追随者,亦或是拙劣的跟踪者。
脚下的路从混凝土变成石头路,再变成荒地,最边缘的哨卡在弱辐射区的地面上,因为辐射原因人迹罕至,形成一片截断道路的荒漠。
这是最后一段路。
明渡不再入睡,夜以继日的赶路让她的身形无比疲惫,利威尔身上的粮水也所剩无几。
沙土留下两排沉默的脚印,席天慕地间只有两个身影一前一后的走着。
在这场漫长的行军中,眼前终于出现了哨卡的城市。
明渡似乎是非常疲惫了,进城后坐下便睡着了。
来来往往的行人,探究的视线不住往异乡人身上瞟,利威尔上前把人从地上扛起来,找了个破烂房屋借宿一晚。
入夜,明渡依旧在酣睡,她睡得很沉很沉,多大的动静也吵不醒。
利威尔用钱跟邻居家买了炖菜,自己解决完之后,端着碗去喂明渡。
吃进去的东西从气管切口漏出来,利威尔又把人平放在地,一点一点的喂食。
明渡在睡梦中皱起眉头,艰难的咀嚼,下咽,
“尸体上的干粮吃的那么香,怎么正经饭都吃不了了。”
回应他的只有细微呼吸声。
利威尔明渡放下碗,将不知道能不能被称为“床”的地方打扫一番,铺上稻草,用明渡的斗篷叠起来做枕头,把明渡放上去,然后用自己斗篷盖在她身上。
做完这一切,他像之前一样握着明渡的手,陷入短暂休眠。
……
阳光照在脸上的感觉很刺眼,利威尔皱起眉头,随后心里一紧,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明渡已经不见了,而利威尔躺在她睡过的地方,身上盖着斗篷。
利威尔翻身下床,奔向城门。
城门大头士兵认得利威尔和他的徽记,见到他立马行礼,中气十足,
“长官好!”
利威尔一路跑过来,气都来不及喘匀,
“今天有人出去过吗?”
“报告长官,有一个,她出示了团长的手写信和长官胸牌,哦对,正是您的胸牌。”
“……”
利威尔难以置信,他睡过了?怎么可能,他的警戒心已经到了只要动静就会立马醒来的地步,怎么会被人抬起来放到床上都醒不来。
即使如此,明渡看见他了,为什么不至少等他醒来,跟他告别?就那么着急走吗,还是说不想见到他?
脑子里乱哄哄的,利威尔克制住思绪,内心的愤怒和恐慌却四处乱窜。
她走了,往外就是重度辐射区,即使是他也要佩戴装备和防辐射服,就算她体质特殊,不怕辐射,还要面对无数畸变的狂暴巨兽。
但她就这么走了,孤身一人,什么都没带走。
见利威尔神色不虞,哨兵的表情变得小心翼翼,
“兵长?……”
“说”
大头哨兵立马立正,
“她,她把胸牌留下了,还说让我看见你后给你带一句话,还有,我说你要是不来怎么办,她说那就算了,不要为难,一切都是命运……”
利威尔打断哨兵喋喋不休的废话,“她说了什么”
哨兵开始绘声绘色都复述起来,尽管那张脸很可笑,但利威尔却能想象到明渡说这话的神情。
【“如果利威尔兵长来到这里,请帮我给他带一句话”】
【“'做你内心的选择吧,只要不后悔就好'”】
明渡交代完这句话后,向利威尔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一眼悠长,温柔,眷恋,但终究还是收回了。
明渡摸着身上的军刀,喉咙肿块消下去一部分,她的声音很慢,很沙哑,
“还有,我拿了他的武器,让他回去路上小心点。”
“利威尔兵长不会受伤,他是最强的。”
哨兵梗着头大声回答,明渡因为他直白的态度忍不住笑出来,
“对,他是最强的。”
“这句也要转达吗?”
明渡摇摇头,
“谢礼。”
明渡抓出一把玻璃珠,这是韩吉给她消遣的玩具,但在这边防是很珍贵的物件,哨兵眼睛都直了。
“一人一个。”
这帮人纪律散漫,有人已经开始挤上来哄抢,为首哨兵大着嗓门边躲边吼他们。
还是有保持些许理智的人,在哄抢前不忘给明渡打开大门。明渡道了声谢,拉起斗篷,走出边防大门。
大门吃力的拉起,在身后重重落下,将道路一截两段。
这下的路是真的要自己走了。
起风了,明渡有些冷,裹紧斗篷,走向茫茫荒野之中。
·
利威尔听了后沉默下去。
安静的时间太长,哨兵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刚才喝的酒都吓醒了,拼命回忆自己是否有说错话的地方。
好在利威尔身上那迫人的威压很快散去了,他一言不发,扭头离开。
哨兵在他身后大喊,
“兵长,您的胸牌!”
利威尔停下侧头,
“留在你那里,等她回来的时候用的上。”
真的有可能回来吗。
大头士兵想着,还没笨到把这话说出来,只是啪的敬了个礼,
“是!”
利威尔离开了。
哨兵们松懈下来,又变成平时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喝酒,打牌,打赌。
今天的大头士兵却没有酩酊大醉,久违的思忖些东西。
辐射可以在短时间内致人死亡,近几年,想用这个方式自杀的人已经有七八个,但都被大头兵劝走了。
一是他认为还是活着比较好,二是城门不能随便开,至少在名义上,擅自打开大门是要上军事法庭的。
哨兵们虽然平时游手好闲,但还没有昏头到触犯这些事。
所以明渡出现的时候,大头兵自然也是这么认为的,还想好了“你这么年轻漂亮死了可惜了”诸如此类的安慰话语。
那女孩笑的无奈,然后出示了利威尔兵长的胸牌和埃尔文团长的手写通行令。
也许她是利威尔兵长或者埃尔文团长的的爱人,现在看来更像是利威尔的,但没有在调查团见过她,孤身一人外出,也不像是要去采样,但又有团长的手写信……
大头兵只觉得脑子越来越糊涂,不管了,他灌下一大口酒,把不重要的事抛到九霄云外。